眼看着到了中午,寧婉去了廚房,正待做飯,吳嬸也趕了過來,“少夫人,我來,我來!”一轉身去拿菜,卻摸了個空,“少夫人,你怎麼將昨日的剩菜都扔了?”
“我們爲什麼要吃他們的剩菜?”寧婉一擺手,“今天都做新的!”
吳嬸剛要說什麼,盧鐵石也進了廚房,“我也不吃剩的!”又向寧婉笑道:“你回屋裡睡一會兒吧。”
寧婉哪裡好去,“我和吳嬸一起做還能快些。”說着讓他出去,“你去睡一會兒。”
剛剛寧婉已經叫了鐵石的親兵去虎臺縣裡買菜,這一會兒送了過來,幾條魚、豬肉、牛肉、羊肉、豆腐、各色菜餚,寧婉讓吳嬸幫忙打下手,很快做了一大桌子菜擺了上來,大家分了男女兩桌吃飯。
寧婉雖然坐在桌旁,卻依舊先拿碟子給婆婆布了菜送上。
吳夫人就說:“別的都好,只這排骨你拿去吃吧。”
寧婉就笑,“這是素的。”
大家就都奇怪了,“排骨怎麼能是素的?”
吳嬸就說:“你們都沒見到少夫人的手有多巧?這是用藕切成長條,外面一層層捲了豆皮做成排骨樣子炸的,其實一點肉也沒有。”
吳夫人嚐了一塊,“又香又鮮,真很好吃!”
寧婉就笑指,“除了放在一旁的幾碗肉菜,其餘都是素的,婆婆儘可以吃。”
吳嬸一一告訴大家,“這是豆腐做的素魚、素雞、素肉,栗子燒白菜、蒸豆皮素菜卷、蜜汁南瓜……是不是像正常的酒席?少奶奶說是專給夫人做的素席!”
昨日盧鐵石成親時的席面都沒有專門的素席,但是今天兒媳就想到了,大家不由得再三稱讚寧婉有孝心,也跟着嚐了這些素菜,滋味頗爲不俗,當然喜歡吃肉的也有幾大碗肉菜,吳夫人自己不吃肉,但並不在意別人在她面前吃。
一頓飯吃到了晚上,大家就要告辭,吳嬸就吞吞吐吐地說:“夫人,老六媳婦正是我親妹妹,他們住在七裡屯,平時一年見不了幾面。她昨日過來我就沒空出去,明日就走了,我想去陪她說說話兒,又怕這邊沒人。”
吳夫人才想了起來,“對了,你們姐妹都嫁到吳家的,我怎麼就忘記了。”就趕緊說:“親事已經都辦好了,你只管去吧,明天送了妹子再回來。”
大家走了,吳夫人就向兒子兒媳說:“我累了,你們也早點去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回虎臺縣呢。”
寧婉掩下了一個哈欠,卻笑着說:“我不累,今晚陪着婆婆睡吧。”平日有吳嬸陪着,偏今晚沒人。婆婆昨晚還犯過病,萬一今天再有不舒服,叫人都不方便。
吳夫人就搖頭,“我真的沒事了,今天又喝了藥。”
可是寧婉瞧着她青白色的臉色怎麼也不放心,“不行,我一定要陪的。”
盧鐵石也擔心娘,就說:“要麼我陪着吧,婉兒回去睡。”
那不大方便,兒大避母,雖然是親生的,總不好住在一鋪炕上。但是寧婉想想盧鐵石在也不錯,萬一有什麼事叫他也方便,就指了對面說:“你住那邊吧。”
盧家屋子裡是南北大炕,平日吳夫人起居在北邊,但是南炕一向也是燒着的,盧鐵石住在那邊再合適不過了。
盧鐵石就將新房裡的鋪蓋拿了過來,寧婉與吳夫人一處,上了炕將炕幔拉上,正把對面擋住倒不覺得怎麼,一會兒就睡着了。
心裡畢竟有事兒,寧婉半夜裡就醒了,坐起身要去探吳夫人的鼻息,不想就聽吳夫人低聲問:“你怎麼醒了?”
寧婉原本迷迷糊糊的,倒是一下子真醒了,“我,我可能有些擇席。”
“剛剛我看你睡得很香啊。”
寧婉其實才不擇席,只是爲了吳夫人才醒來的,現在就問:“婆婆,你怎麼也醒了?”
“我平日就是這樣,一年到頭也睡不上幾個好覺,早就醒了。”
“那我給你端杯水?”
“我來吧。”對面盧鐵石突然接話,起身倒了水揭開炕幔將杯子送給吳夫人,吳夫人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又問:“你怎麼也醒了?”
“我,我聽你們說話就醒了。”盧鐵石說着又給寧婉倒了水送到跟前,“你也喝幾口吧。”
讓盧鐵石服侍自己喝水,寧婉真有些不自在,本不想喝的,可是炕燒得很熱,還真有些口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喝好了,寧婉便輕輕推了一下,可是盧鐵石卻沒有走,那隻放在她臉上的手也沒有拿開。寧婉雖知婆婆看不到,但心裡也臊得很,就小聲說:“喝好了,你趕緊回去吧。”
盧鐵石方走了。
大傢俱都重新躺下,吳夫人就說:“天還沒亮呢,我們再睡一會兒吧。”
寧婉聽吳夫人語氣平靜,知她沒事兒就放下心,鑽回被窩裡捂着臉半晌沒動,他是不小心摸到的還是故意的?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不知什麼時候就又睡着了。
再醒來時覺得周圍還很昏暗,用手一摸才發現炕幔還放着,揭開一看原來外面早亮了,只是晨光被隔住,時辰已經不早。寧婉再一看身邊,吳夫人早不在了,趕緊一骨碌爬起來穿衣裳。
剛整好衣襟,炕幔就被拉開了,原來是盧鐵石,見她起來了倒是一副吃驚的樣子,“怎麼醒了?我正打算叫你呢。”
寧婉漲紅了臉,“我竟睡迷了。”
盧鐵石見她早穿得整整齊齊,就笑道:“我娘做好了飯菜,我們吃了就回門。”
吳夫人果然端着飯菜進來了,寧婉十分難爲情,“哪裡有婆婆做飯我睡覺的道理?”
“沒什麼,平日鐵石回家我每次都給他做飯,”吳夫人雖然沒有什麼心機,可也不是不懂人情,笑着向寧婉說:“無怪鐵石就看上你了,誰說親也不點頭,真是又能幹又懂事,你照顧我一整夜,又專門給我做了素席,我早上做點飯又算什麼。”
雖然如此,但世上更多的是仗着輩份拿着婆婆的款欺負兒媳的人,寧婉早知道吳夫人不是這樣的,但不免又對婆婆增了一層好感,覺得自己一定能與她相處融洽。
回門要趕早,因此吃過飯寧婉就隨着盧鐵石出門坐着騾車進了虎臺縣,到了自家門前時竟然有一種好久沒回來的感覺,其實算起來離開孃家不過兩天時間。
下了車子急忙奔了進去,就見爹孃、石頭還有大姑、大姐一家都在院子裡等自己回來,一時竟覺得眼睛酸酸的,急忙就叫大家,“外面冷,趕緊回屋裡吧!”
娘就笑着說:“我們也是算着差不多到了纔出來的。”拉住幺女的手,仔細打量,彷彿有多久沒見了似的。等大家都到了屋子裡說話時,娘就悄悄拉着寧婉坐到了炕裡面,“姑爺對你好嗎?”
“好!”寧婉點頭,“成親的事也都很順利。”又將成親的排場一一講給娘聽,“安平衛和虎臺縣裡都去了許多人,還有多倫的兵士正好也趕上了,昨天認親時也許多人!”卻刻意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省去了。
“畢竟女婿家做官的不少,自然來的人多,”於氏聽了十分歡喜,又問:“那邊的夫人去了嗎?人怎麼樣?爲難你了嗎?”
寧婉就笑了,“娘你不必擔心,那邊的夫人是官宦人家出身,就是心裡不痛快也不會擺在臉上,對我自然十分和善。而且她又不是我正經婆婆,爲什麼會爲難我呢?”
聽幺女這樣一說,於氏就徹底放下心來,“大家都想你呢,一起說說話兒吧。”
回門是十分重要的禮節,盧家帶來的禮物都要是成雙成對的,而寧家呢要辦回門宴招待新姑爺,因此大家說笑了半晌又去做飯,寧婉也要起身,卻被大姑按住了,“今天你是回門的嬌客呢,再不許你幹活的!”
大姐也說:“有我們呢,你只管歇着。”
寧婉只得笑着不動了,一會兒開了席就見家裡準備得十分豐盛,第一樣擺上來的就是冰糖燕窩,寧婉就說:“自己家裡弄這個做什麼,又貴又不好吃。”
喜姐兒就笑,“現在虎臺縣裡大戶人家請客第一道必是燕菜,婉兒你嫁到了副千戶家裡將來也要與大家往來的,因此今天的菜單我是按趙家請客的菜品告訴舅母做的,其實還有兩樣因爲時間不夠沒有做成呢。”
寧婉就說:“罷了,沒做成纔好,否則要用多少銀子!”
不想娘卻說:“難不成回門宴上我們家還差那幾兩銀子?”幺女是高嫁,她和丈夫一心想辦成體面的回門宴,讓女兒在女婿面前也擡得起頭,因此果真是下了許多本錢的。
寧婉一想也就明白這個道理了,不再與她們理論,一樣樣地嚐了家裡的飯菜——她只挑家常菜吃,其實家常菜纔是最好吃的,要比燕菜還好吃呢!
回門這一日遼東還有說法,那就是不能在日落之後回夫家,因此寧婉很快就發現申時過了,只得辭別大家與盧鐵石回了軍中的房舍。
這裡纔是他們真正的新房,寧家給她的陪嫁,特別是傢俱等大件的東西都送到了此處,寧婉雖然沒有來過,但是娘、大姑、大姐她們早將一切收拾妥當,因此進了家門就見一切都井井有條,倒不必重新打理。
盧鐵石的一干弟兄們正在新房裡迎接他們,寧婉早聽出許多人的聲音,原來她坐在轎子裡見不到人,卻能聽到他們說話,因此笑着給大家倒了茶,“晚上就留在家裡吃飯吧,我給大家做好吃的!”
有人是嘗過寧婉手藝的,就大聲叫起好來,“我們就是來讓副千戶夫人請吃酒的!”
寧婉見盧鐵石要將大家打出去,就笑着攔住,“因爲我來了纔將大家都挪走了,我正該請大家呢!”原來盧鐵石的這處房舍是與大家同住的,因爲成親重新修茸一番,又將這些人都搬到了別處才做新房。
大家見副千戶新娶的夫人如此大方好說話兒,就都越發鬧了上來,“今天我們可不走了!”
寧婉就笑,“想吃什麼只管說!”
“什麼都好,只要是副千戶夫人做的!”
寧婉果然就下廚做了許多好菜好飯,給這些人做菜並不用太精細,只要肉量充足,味道香濃就好,至於酒,也不必什麼名酒,只要是遼東產的高梁酒最合適!
因爲那個夢,她對這些粗魯的漢子們並不討厭,甚至完全明白他們都是真誠的人,平日裡可能有種種不好,但是到了守衛虎臺縣時卻都肯流汗流血,不惜性命的。
盧鐵石見寧婉忙得額頭沁出了汗,就推她,“酒菜都是足的,趕緊回房歇着吧。”
寧婉就說:“你只管陪客去,我把你的被褥放在一旁的屋子裡,晚上直接過去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