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夏柱要分家出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蓋房子。
郭老爺子答應了羅家,再不能反悔的,因此帶着兒孫們打了許多土坯,又準備進山伐樹。
寧婉便與爹孃商量,“我們家也應該伐幾株樹,添幾樣新傢俱。”伐樹不是容易的事,在三家村,哪一次伐樹差不多要全村男人一起進山,合力砍樹運樹,因此大家也往往都湊在一處各家將需要的木頭一次都弄回來。
寧樑和於氏在家裡住得習慣了,因此都道:“家裡人少,不覺得缺什麼呀!”
其實家裡缺的東西多了!
事實上除了幾個大大的炕櫃,寧家便只有兩張炕桌,幾個小凳子,至於立櫃、桌子、椅子、梳妝檯、臉盆架、多寶格什麼都沒有。
寧婉最想添的是臉盆架和梳妝檯,每日裡洗臉梳頭就容易多了;當然還有立櫃,靠牆擺着,上面有幾個格子可以隨意放些小玩意兒,下面一排抽屜分門別類的裝着東西,想找什麼十分地方便,而不是像炕櫃那樣,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個大大的空場,東西很容易就混到了一處;至於桌椅,當然也是很實用的……
但是爹孃從沒有見過這些,因此也不覺得家裡東西的不好,更何況三家村也沒有能打出那樣傢俱的人。她想了想便說:“就算現在不添,將來我們總要搬到鎮上或者虎臺縣,那時候總要許多木頭打傢俱用吧。”
“這個道理也對,”爹便點頭道:“等村裡人商量伐木的事時,我們也湊一份子。”
三家村就在大山裡面,周圍到處是樹木,但是若要論蓋房子打傢俱,最好的還是紅松。這種松樹看着不甚粗壯,一個成人伸出手臂差不多就能抱得住,但其實卻都是長了幾百年的老樹,只從樹墩子就能看到那上面細密的紋理,一圈圈的年輪幾乎分不出。
紅松還有幾樣好處,樹幹筆直,樹杈非常少,一棵大紅松就是一根上等的房樑,就是土坯房倒了房樑也不會斷。而鋸開了便夠打一屋子特別結實的傢俱,上百年都不壞,就像寧家大房裡的幾個坑櫃,就用了上百年,雖然有的地方漆略有些脫落,但櫃子卻一點也沒變形。
至於水曲柳和核桃楸等,雖然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好木頭了,但三家村人一般只用來做籬笆、小凳等不入流的東西,這也是住在大山裡的好處吧。
伐木的事情很快就說定了,自然還是要村裡的幾個老輩人做主事人,各家報了要的數量,均攤了費用,有的拿現錢,有的用出工頂,還有的用送飯之類替代……寧家因爲人少,所以多交了些錢,但若是與虎臺縣裡傢俱的價錢比,卻也只是個小小的零頭,寧婉在心裡一直覺得十分划算。就是爹孃一向過日子儉省慣的人,也因家裡掙了錢也沒有太過心疼。
人多力量大,一羣男人上了山,沒幾天便伐了二十幾株的紅樓,用繩子拖曵回來,按各家要的數量堆放到各家門前。木頭伐下來是不能立即做傢俱,總要先曬乾才行,如果溼木做了傢俱慢慢變幹後就會變形或者出現裂縫了。
寧婉看着爹用斧子將樹頂端的枝枝椏椏砍下,又將厚厚的松樹皮剝下,都砍成爲一尺來長的木段,便將這些木段放在屋子前面壘起,伐木順便也就給家裡帶來許多的柴火,只一會便在東屋窗下壘到了半人多高。
院子裡到處都飄着松香氣,寧婉深深地吸了一口,覺得格外地好聞,見爹早已經汗流浹背,便笑道:“爹,先歇着吧,這些柴就夠燒過冬天的了!”
寧樑直起了腰,擦擦汗,十分滿意地道:“我再砍一會兒,這幾棵樹都是大的,一天砍一點,恐怕也要砍上一年半年的才能把樹杈樹皮都砍下來。”
寧婉便瞧着這些樹也笑了起來。樹自然沒有一模一樣的,少不了有大有小,有好有壞,眼下送給寧家的紅松都是很大很粗很直的,這可真是與以前不一樣呀。過去寧家大房無論遇到什麼事,分的東西都會是最不好的,哪裡能佔了這樣的便宜呢?
爹懂了幺女的意思,便也笑了,“這幾棵樹可真好!”說着又彎下腰砍樹杈,越幹越來勁兒。寧婉聞着濃郁的松脂香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家裡拿出一個木碗一個木匙,將松樹上的樹指收了起來。
松樹會滴出一種樹脂的,金黃色,半透明,粘稠而芬芳,這東西沾到手上衣服上都很難洗掉,但是它卻是一種很名貴的中藥,可以排膿拔毒、生肌止痛,還有人說吃得久了,能輕身不老、延年益壽呢。現在這些松樹上有許多樹指,自然要收了送到藥店去換錢。
寧樑聽說松脂也能換錢,便也注意起來,每發現一團便叫寧婉,父女二人圍着樹忙了大半天,直到有人來送木耳,寧婉才起身。
天氣越發的熱了起來,就是處於山中的三家村也感覺到了暑氣。這時候雨水不多,蘑菇和木耳便不大長,上山採的人也少了,而收上來的山貨自然就少。先前曬乾的貓爪兒菜已經都送到了虎臺縣,乾菜重量輕,十斤菜才能曬出一斤,運送也容易,就連曬好的蘑菇也大半賣出去了。
田裡卻也沒有什麼活兒,寧樑除了第二遍草後便無事了,割了草去喂小毛驢,又笑着向小毛驢說:“當初買你的銀子真沒白費,這幾月給我們掙了不少錢呢。眼下沒事你也好好歇一歇吧。”
於氏和寧婉聽了都笑,於氏就說:“瞧你爹對小毛驢好的,比對我們都好呢。”
爹是特別喜歡小毛驢,每天要喂上四五次,又拿了舊梳子幫他梳毛,天熱的時候還給他洗個澡,把小毛驢養得油光水滑,膘肥體壯。除此之外,沒事還要與小毛驢說上幾句話。
寧婉也有些嫉妒,“明明小毛驢是我挑中的,可是現在對爹比對我還好了。”
果真小毛驢最聽爹的話,爹讓它往前就往前,讓它向後就向後,而寧婉的話就差得遠了,有時她打算騎小毛驢,卻遇到小毛驢犯驢脾氣,真是打着不走,推着倒退啊,十分地無奈!至於娘,只能由爹牽着小毛驢纔敢騎呢。
大家圍着小毛驢說了半日,於氏就埋怨,“你只給毛驢割草,卻不管豬和雞!”
寧樑便將剛剛割草的筐子拎過來,“瞧,還有這麼多灰菜、豬毛菜,還不夠餵豬和餵雞的”
灰菜和豬毛菜其實都是野菜,人也可以吃的,但是因爲味道並不那麼好,因此多是用來餵豬、餵雞,大家都常都叫豬草,當然餵驢自然也行的。
在三家村,家家都要養豬養雞的,沒有豬沒有雞,哪裡是過日子的作派?
拿糧食餵豬餵雞自然好,豬雞也都長得快,但卻太費糧食,所以通常都要再加些豬草混在一處喂。因此各家的小孩子都有一個活計,那就是打豬草回來餵豬餵雞。
寧婉是家裡最小的,因此這幾年家裡打豬草的活都是她的。自從寧家開始收山菜後,她時常忙得沒有時間,或是寧清,或是娘便將這件雜事做了。
三家村畢竟在山裡,草木茂盛,豬草很容易打的,揹着筐子到田間地頭,到處都有這兩種菜,也十分容易認:灰菜的葉子不是碧綠的,而是有些發灰,特別是葉子的背面,完全是灰色的,大約也是因此才叫灰菜的,而豬毛長得十分像豬身上的長毛,一蓬蓬細針一樣的綠葉裡面有十分多的汁水,豬特別喜歡吃。另外,還有長着小小圓圓葉子的螞蚱菜、綠中帶紅的雁來紅等等也可以做豬草。
於氏便知道冤枉了丈夫,便一笑接過筐子說:“我去餵豬和雞。”
寧婉趕緊接過來,“如今我沒事,還是我做吧。”說着麻利地去*食和豬食。
餵雞可以直接用生的菜,但要剁得十分細碎,然後摻上些高梁米糠拌在一處就可以了。寧婉三下五除二弄好了雞食,放在兩個雞食盆裡擺在院子中間,三十多隻雞便一擁而上吃了起來。原來在三家村,雞就散養在院子裡,到了晚上才關進雞窩中。
而餵豬又不同,豬草可以切得粗一些,但是要用大鍋煮熟才行。三家村中的每一家都有專門剁豬草的案板、刀和鐵鍋,比起人用的雖然要粗糙簡單些,但其實是一樣的作法。將豬草、米糠、或者再加一些高梁米面用水煮開,略晾涼後送到豬圈的食槽裡。
於氏早跟着寧婉到了竈間,捧了好幾捧高梁米面放到豬食裡,十分欣然地道:“今年的雞養活的多,再過些日子差不多就有母雞下蛋了。這三頭豬長得也好,是這一窩裡最大的三個了,比老餘家自己留下的都長得肥,就是因爲我們家喂糧食喂得多!”
母女二人說說笑笑便將豬雞都伺弄好了,再看寧樑牽着小毛驢出去溜彎,便相視一笑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