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牢騷,許溫蒂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有些過度在意了。她現在不是許溫蒂,而是楚翹,對面的女子雖然是她的親生母,但是面對這樣一副完全陌生的皮囊,是怎樣也認不出來的,所以,她的氣憤純屬多餘,不僅多餘,還有無理取鬧的嫌疑。唉,她現在就從蘇雪陽的眼光裡,瞧出的令人費解的無理取鬧。
“媽咪,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女孩子的驚呼脆生生地從背後傳來,聽得出聲音裡的擔心與緊張,還有些微伴着急促的呼吸。
“婷婷……”看到女兒找過來,於安晴啞着嗓子應了一聲,然後慌忙地整理了一下疲憊的面容,生恐被女兒瞧出端倪。今天是她蓄謀了好久第一次鼓起勇氣偷偷溜出來,把自己封閉了太久,幾乎忘記了如何與外界交流,她不敢去別的地方,因爲常在窗口遠遠地看過這座古老的教堂,並且時常聽見它嗡響的鐘聲,很安寧,很深遠,於是便惦記在了心裡。
“呀,這不是姐姐師傅嗎?”丁傲婷一擡眼便瞧見了母親身旁站的許溫蒂,定睛辨認了一番,果然是那晚遇見的神奇女子,心裡的不快也隨之散了一半去。
正如許溫蒂當初預料的那樣,丁傲婷無一例外的就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了。看着女孩子驚喜的眼光,許溫蒂不想潑盆涼水下去,於是再沒心情也向上牽了牽脣角,露出一絲笑容出來。
與此同時,蘇雪陽也認出了丁傲婷,這種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換做誰也不會輕易忘記的。不過,剛纔救下的女子竟然是這丫頭的母親,倒是有些巧合了。再仔細看看這對兒母女,的確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到女兒,便可知她母親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
“你母親的氣色不太好,需要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好人做到底,瞧着許溫蒂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蘇雪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願意相信,剛纔只是事出突然,所以讓人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唉,她就是從教會醫院裡偷偷溜出來的。”丁傲婷攤攤雙手,無奈地長嘆了一聲。
“教會醫院?哦,對了,你說過的,你住在聖安娜教堂醫院,三樓七號房。”記憶豁然打開,此時的蘇雪陽再看向許溫蒂的時候,眼光中不禁重新摻了幾許探究。
“哥哥的記性可真好,我才說過一次你就記得這麼清楚。”丁傲婷雖然跟母親吃過苦,但是畢竟還是個懷有天真的女孩子,所以聽到蘇雪陽一下子就報出自己與母親的住址,開心的拍起巴掌來。
女孩子的高興絲毫沒有感染到蘇雪陽。
他在想,或許那一次她處心積慮的要來一趟聖安娜教堂並不是單純的爲了私下會面潘紹磊,而他呢?會不會被誤導了?難怪一直查潘紹磊與她的關係都查不到蛛絲馬跡,原來是某人的障眼法。
想到這兒蘇雪陽不由得蹙起眉心。不對啊,她是真的見過潘紹磊的,這點毫無異議,潘紹磊也是在與她會面之後纔有所動作,只是潘家少爺對於生意場上的事兒圖有學問卻沒實踐,幾次設計楚家都差點暴露了自己,好在有歐陽聿從中周旋,最終讓潘紹磊知難而退,潘家才得以安寧,以至於可以順順利利的打着楚家“同盟”的名號,參與進競標的行列。
“小孩子不懂事,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眼見女兒一臉天真爛漫的笑容,於安晴蒼白的臉上不由得也露出了一絲欣慰。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女兒會在機緣巧合下混進碧麗山莊,結識名門閨秀,她只當蘇雪陽與許溫蒂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有些身份,有些家世,根本沒有往大了想,此番見女兒與他們的親密,心裡雖然擔心,但也不願打斷孩子的快樂,所以即使是女兒隨隨便便把住址告訴別人是件很危險的事兒,她也只是輕輕一笑,沒有責問。
“媽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丁傲婷嘟着小嘴,蹲下身子,撒嬌地依在母親懷裡。
這樣一番情景看在許溫蒂的眼裡,多少有那麼點心酸,還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曾這樣膩在母親身邊,正因爲感受過溫暖與幸福,纔會在遺棄突然降臨的時候遭受了更多的心痛與絕望。
蘇雪陽一直留意着許溫蒂的表情變化,但見少女抿着雙脣,眼中淚光盈盈,還以爲是思念母親的心情突然氾濫,心裡不禁也跟着酸楚了一把。
“媽咪,我們回去吧。你若是再想出來,一定讓我陪着你,好嗎?”丁傲婷揚起小臉,目光懇切。畢竟年紀小,再加上只顧着尋找生身父親,所以疏略了對母親的關心。沒有人知道,她回來的時候找不見母親是多麼的焦急,也不記得走了多少地方,問了多少人,在看到母親背影的一霎,那顆奔波的心彷彿一下子找到了停靠的港灣,原來,她是如此需要母親的愛,而母親也同樣的需要自己對她的關懷,兒時那種相依爲命的感情登時充滿心扉,與此同時,她才深深的體會到,世上沒有任何事能與母親的安危相提並論。
雖然心裡彆扭,但是爲了不引起懷疑,許溫蒂也只好默許“善心”詭異氾濫的某人送這對兒母女回醫院。
不過,首先要把後座上的玫瑰花處理掉。很快,在禮拜堂裡學習唱詩的孩子們還有風琴老師出來幫忙了。
孩子們隔着寬大的袍袖捧起一束一束玫瑰,紅豔的花朵呼應着一張一張稚氣的臉孔,襯托出孩子們無比的純真可愛。看着看着,有兩個人不由得看癡了……
“我也去幫忙。”說話間,丁傲婷已經將母親的手交給了身邊的許溫蒂。
掌心中忽然多了一隻冷冰冰的手,許溫蒂恍然不知所措,她木訥的看了一眼於安晴,想要放開,但是自己的手指卻像被施了咒語一般,無論大腦怎麼命令,就是僵硬不動。
“謝謝。”於安晴略感抱歉的轉過頭,隨着眼波溫柔,笑容順着脣角輕輕盪開。
有多少次夢裡,許溫蒂都期待着能重溫母親慈愛的微笑,此刻夢想成真,心裡卻沒有預想的激動,反而是一陣心酸。
相見不相識,這笑容再美好也不是給自己的。許溫蒂清楚得很,也心痛得很,她深深的恨過,但是沒有愛怎會有恨,她也深深的怨過,但是沒有曾經的美好哪會有失去後的怨憎。在她的回憶裡有過母親的疼愛,每每想起,都務必狠狠壓下。
少女糾結的心思蘇雪陽看在眼裡,可惜卻看不懂,只是隱隱感覺這位楚家大千金與小機靈鬼的母親有關係,莫名其妙的關係,似有似無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