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你的父親,好好看看吧。”許溫蒂在心裡默默的說着。楚翹已經不在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心也隨着阿婆的去世離開了這副軀體,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她的眼睛,替楚翹好好的看清楚這位遲來了二十年的“父親”。
“聽楚然說你是識字的,那就從今天開始跟着楚梵一同上課吧。”他在跟她說話,可是說話的內容卻讓人有點泄氣。
沒有解釋嗎?爲什麼不尋找她們母女?爲什麼不去醫院見方皓雅最後一面?爲什麼不肯來參加葬禮?或者,至少跟她說句“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許溫蒂從來沒有試過盯着一個人可以看這麼長時間。看得心裡隱隱發寒,看得她一個字也不想開口說。方皓雅當初是鬼打眼了嗎?竟然會愛這樣一個男人愛得發了瘋。
“這幾天多安排些輕鬆的課程。”楚萬庭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一邊說,一邊將眼光轉向了楚然。她們母女長得太像了,唯一的區別就是眼神,在他記憶裡她的眼神是溫柔的,即便最後一面也是那種噙滿悲傷的溫柔,於是那一刻他懂了,最痛不是痛徹心扉,而是萬念俱灰。
楚萬庭的冷漠與過度鎮定讓許溫蒂有點小失望。當然,也不能說他是壞人,畢竟自己能搬進碧麗山莊最先點頭的還得是他,況且作爲一個父親,基本的尊重他已經給了。沒有高高在上的輕視,也沒有輕易氾濫的同情,但是想到要與楚梵一起上課,許溫蒂的心裡就說不上的難受,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她還沒做過這麼不願意又不得不去做的事,不過不願意歸不願意,她還是準時來到了琴房。
就在她房間的隔壁,兩扇大窗通光度極好,雙層防彈玻璃,窗邊掛着白色的紗簾,紗簾上點綴着玫瑰花的圖案。房間裡除了兩架鋼琴便是一座落地古董鍾。
許溫蒂沒正經學過鋼琴,知道她懂這個的人也極少。說來一位豪門千金不會彈兩首經典曲目似乎說不過去,但是她真的沒有學過,原因難以置信,因爲她的生母是個出色的鋼琴演奏者,而她的父親在母親出走後就毀了家裡的鋼琴,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鋼琴”在許宅是個禁止提起的詞彙。
沒想到鋼琴老師是個陽光帥氣的小夥子,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一身很得體的深色西裝,中西方混血兒,相貌很乾淨,讓人一眼看上去很舒服的感覺。
瞄到許溫蒂進來,楚梵立刻將對話換成了英語,於是許溫蒂看到的一幕就是兩個人一邊在琴鍵上比比劃劃,一邊愉快的交談,完全把她當成了人肉背景。
其實,只要許溫蒂想要,成爲焦點絕對是她的拿手好戲。但是此時此刻,她對楚梵與那個氣質男的談話更感興趣,因爲她們聊的是即將在碧麗山莊舉行的生日晚宴,而楚梵在要宴會上表演自創的鋼琴曲。
想想吧,那可是楚家千金的成人禮啊。以楚家當今的地位能來捧場的絕對非同小可,或許她可以趁機知道許家現在的狀況……
“快把你的髒手拿開!”楚梵騰地站起身,橫眉怒目的瞪着許溫蒂,活像一隻揮舞着鋒利爪牙的小貓。
許溫蒂微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無意識地搭在了鋼琴上。
把手拿開?沒問題。隨便記下這次,以後加倍討回來。許溫蒂微微一笑,擡起了手。與此同時,一直被楚梵霸着聊天的混血兒終於注意到房間裡還有一位楚楚動人的女生。
楚翹本就是個美人,再加上許溫蒂難以複製的氣質,黑色鋼琴,白衣少女,背景又是一窗陽光,這樣的畫面會讓人捨不得挪開眼光。
“我是麥可傑,很高興見到你。”混血兒站起身,朝着許溫蒂禮貌地遞上左手。
“你省省吧,別嚇壞了鄉下人,她矯情得很吶。”楚梵扯住麥可傑的袖子,硬是把人家遞過去的手拉了回來。
“如果你不歡迎我,我可以出去。”許溫蒂緩緩說道,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因爲楚梵的奚落而減少。
“你出去可以,但是不許去告狀。”楚梵接得好快,就像早知道許溫蒂會這麼說一樣。
然而許溫蒂比楚梵更快,話音未落轉身就走,步子的頻率的都是一樣的不緊不慢,然後在拉開房門的一霎,腳步猛然滯住。
眼見許溫蒂愣在原地,楚梵的得意氣焰登時煙消雲散,幾乎是搶着步子攆上來,一邊走一邊忿忿地將責任全部推到許溫蒂的身上:“是她自己覺得無聊要出去的,跟我沒有關係……”
可是,哪裡有人啊?望着空空的門口,楚梵忽然有種被耍弄的感覺。
“既然這麼怕,還要我出去嗎?”許溫蒂的脣角噙着一絲輕蔑,雖是問話卻根本不給人回答的餘地,瞧了楚梵一眼便走出了房間,連房門都沒有幫忙帶上。
可想而知楚梵該有多生氣,不過沒問題,從她踏入楚家大門的第一步開始就沒想過要跟那對兒母子和睦相處。不過惹怒楚梵的後果就是,恐怕她這一上午都要待在房間裡忍受隔壁那發泄般的琴聲了。
不得不說麥可傑的個人魅力還是很強大的,魔音只持續了二十分鐘就漸漸緩和下來,說實話,如果那首曲子真是楚梵寫的,那她還算是個有些內秀的姑娘,但是許溫蒂支着下巴想了想,覺得更大的可能應該是出自麥可傑之手。
唔,那個混血兒是不是喜歡楚梵啊,不然的話爲什麼她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思想呢?許溫蒂想着想着走神了。
上午平安無事,午飯過去不久,有人上樓幫許溫蒂量尺寸,說是楚然吩咐的要給她做件出席後天晚宴的禮服。這樣說來,楚家的兩位家長應該會在楚梵的生日宴上公開她的身份咯,那她真該好好想如何利用這次宴會了。
因爲楚梵要專心準備生日宴會上的表演,所以第二天沒有安排課程。宴會在一樓大廳舉行,從下午開始,山莊裡就陸陸續續的有東西運進來,許溫蒂閒着無聊,就趴在二樓的欄杆瞧熱鬧。大大小小的木箱拆開,裡面裝的是事先定製好的裝飾品,其中做繁瑣的一件是從棚頂掛下來的鞦韆,鞦韆被一個螺旋而下的景觀燈圍在中間,還未裝飾也看得出這架鞦韆將會是看明天晚會的第二焦點,咳咳,因爲第一焦點在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楚梵。
工人很專業,在晚飯之前,所有會產生噪音的工作全部完成了。包括固定那架鞦韆,以及心形舞臺的搭建。
看着這些,許溫蒂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她身在國外,旁邊沒有親人,記得那天工作完畢後她去了酒吧,喝了一晚都沒有醉,回去的路上還順道救了一個人,而她的禮物竟然是那個人給她的一個承諾,以至於後來很長很長的日子裡,每當她感到沮喪無力的時候,都會想起那一晚的邂逅。也許這一刻你是失落的,但是誰會知道等待你的下一刻是否充滿了神奇與機遇呢,所以,不要輕言放棄。
第二天早上,許溫蒂是被楚梵的琴聲給吵起來的。雖然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無奈某人覺輕,但凡有點聲響都睡不踏實。
除了許溫蒂,山莊裡的人似乎都很忙碌,就連平日裡深居簡出的楚萬庭還到宴會大廳視察了好幾次。許溫蒂看得出,這次晚宴根本就是楚家藉着楚梵生日爲由的商業性聚會,與此同時,她不得不更憂心許家現下的狀況了。
晚宴六點開始,提前半個小時,許溫蒂被請到了更衣間。楚梵還沒來,只有設計師跟她的兩位助理,當然,還有那兩件特意爲她們訂做的禮服。一件粉色,一件藍色,款式一樣,都是抹胸小晚禮,裙尾剛過膝。粉色晚禮胸前有心形的鋯石裝飾,裙子的褶皺裡也點綴着閃閃的鋯石;藍色的一件是貝殼形狀的珍珠裝飾,褶皺裡嵌着瑩亮的珍珠,兩件晚禮都很漂亮,做功與細節十分完美。
對於穿慣了黑色與金色晚禮的許溫蒂來說,這樣淺色系的小禮服無疑是新鮮的,可愛的。她不禁伸出手摸了摸藍色晚禮服上的貝殼裝飾。
“爲什麼我要跟她穿同一款的晚禮服,真是太丟人了!”房門被人推開,楚梵人還在門口,聲音已經霸道地衝了進來。
“這,這,這是楚少爺吩咐的……,現在改,恐怕來不及了……”設計師嚇白了臉,支吾了半天才把話說全。粉色的那晚禮服設計早就在一個月前就着手設計跟準備了,而藍色的那件是前天拿到的製作圖紙,她們緊趕慢趕纔在宴會前弄完,據說那圖紙還是楚少爺親手繪的呢,她們完全是按着量好的尺寸照做,沒想到關鍵時候還出岔子了。
“改?誰說要改了?這兩件我都要了,馬上搬我房裡去,別讓人弄髒了。”楚梵說着話白了許溫蒂一眼。
許溫蒂低眼一瞧,自己的手正好摸在藍色晚禮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