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蓮房也沒想到賀茉回會半途殺出來,她手上的白子甚至都沒來得及落下。見妹妹一副護犢子的樣子,賀蓮房忍不住想笑:“回兒,你這是做什麼,在王爺面前怎可如此無禮?”
青王和顏悅色地道:“無妨。”
“誰需要你來假好心哪?”賀茉回低吼。“你離我大姐遠一些就行了!”
“抱歉,這個我做不到。”青王露出幾不可見的笑容,完全沒把賀茉回的敵意放在眼裡,她的厲聲要求對他而言就是一隻炸了毛的小動物,h露出牙齒恐嚇敵人,根本不值得動怒。這樣包容的態度叫賀茉回惱怒不已,她咬緊下脣,瞪着青王:“你都能當我大姐的爹了,怎麼能讓她嫁給你呢?”
……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戳了一劍。青王深吸一口氣,說:“除了年紀,我覺得我完全能夠給予你大姐幸福。”
“你纔不能!”賀茉回立刻反駁。“你都這麼老了,等到我大姐年紀正好的時候,你已經半具身子埋進黃土了,我大姐嫁給你,青王妃這名號的確是風光好聽,可王爺你卻要鎮守邊疆,終年不在京城,難道你要讓我大姐守活寡嗎?!”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若得蓮房,自當夫妻相隨,永不分離。同時我也保證,此生唯她一人,這樣,你能夠滿意嗎?”因爲面對着心上人的妹妹,所以青王難得的溫和有耐心。往日裡若是有人敢這樣同他說話,早被他一腳從燕涼踹到北疆去了。“最重要的,我會努力讓自己活得久一點,照顧她的日子長一點。”
賀茉回還想說什麼,張着小嘴兒卻半天說不出來,潛意識裡她知道面前這個男子配得上她的大姐,只是情感上卻又抗拒這一點。若是青王能年輕一些,說不定她就不會這麼掙扎了。
“好了回兒,我意已決,你不必多說。王爺待我如何,你日後看着便是,若他待我不好,你再來反對,到那個時候,大姐決不阻止。”賀蓮房微微一笑,以溫柔的眼神告訴妹妹自己的決心有多麼堅定。
賀茉回咬着嘴脣猶豫好一會兒,方纔道:“爹爹跟潛兒,還有外祖他們,一定都不會答應的……只我答應有什麼用呀?”
“所以就要麻煩你幫我保密了呀!”賀蓮房輕笑。“此事只有你我三人知曉,其他人暫時還是瞞着比較好。”
“爲什麼?”賀茉回很不能理解,隨之想到了什麼眼神一變,陰森森地道:“是不是王爺不願意公開?”
“是我不願意公開,還不是時候,不宜昭告世人。”賀蓮房摸摸她的長髮安撫。“這日後若是我想反悔,沒公開的事情,也方便許多不是嗎?”
一聽這個,賀茉回立即點頭:“對的對的,是這樣的。”那反感的態度也在一瞬間轉變成了支持。在賀蓮房的一催再催下,她終於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書房,臨了還不忘威脅青王一句:“雖然你是王爺,可大姐尚未及笄,你若是敢越雷池一步,我一定叫你好看!”
青王:“……”
賀茉回走後,青王嘆道:“你這妹妹,真是潑辣的緊。”
賀蓮房笑着睨他一眼:“她很乖,很懂事,若是你未對我……她還一門心思將你當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難道我對你有意,便不配做英雄了麼?”青王很難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也知道以後自己這小姨子是難討好了,更別提那八字還沒一撇的岳父跟靖國公府的一家親戚,前途渺茫,英雄亦要折腰。原本這世上他只需尊敬皇兄與母后,如今心牽掛在這姑娘身上,平白多出一堆要討好的長輩,青王覺得,有朝一日想將賀蓮房帶回青王府,他可能得經過好一番惡戰,披荊斬棘血流成河。
賀蓮房但笑不語,兩人相視而笑,又將先前那盤殘棋繼續。
天兒是越來越冷了,賀蓮房的心裡卻是暖烘烘的,她正安安靜靜地撫着琴,指下仍是宴會上那把被割斷了弦的焦尾,只是經過了青王的巧手將其恢復如初,昨日被他當做禮物送上,賀蓮房還小小高興了下,因爲她是真的很喜歡。
平日她的琴聲總是有種說不出的肅穆,細細聽來偶爾甚至有悲涼之感,但這些日子卻完全不會這樣,柔和輕暖,給人的感覺便是輕鬆愉悅,賀茉回本來覺得自家大姐可能也不是那麼喜歡青王爺,可聽琴聲,卻又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兒。她也給搞得不明白了,完全不懂大姐心裡在想什麼,雖然大姐從小就很聰明很厲害,可她畢竟只比自己大了一歲,孃親又去得早,祖母更是不着調,她都找不到個人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答應了大姐要保密……秘密憋在心裡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正撫着琴,突然,天璇從門外閃了進來,呼道:“小姐!玉衡傳來消息,張正書死了!”
竟死了?
賀蓮房皺了下眉,“怎麼回事?”
“玉衡剛剛飛鴿傳書過來,昨兒晚上張府燈火通明,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他派人去一打探,才知道是張正書背後癰瘡惡化,並且突然加重,從城中請的大夫,結果撐了一晚上,今天一早便去了。”
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在賀蓮房的計算中,張正書至少能活過年關的,如今沒過年關便死了……她的計劃又被打亂,不過這樣看,這寒食散的效果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呀!
“我知道了,張家人想必很快便會來報喪了吧?”賀蓮房眯了下眼。“這樣死掉,當真是便宜了他。大徐氏反應如何?”
“呼天搶地,像是自己死了。”天璇迅速回答,素來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這老虎婆作威作福一輩子,沒想到在這上頭栽了個大跟頭。”沒了銀子沒了孫子,當真是什麼都不剩了。回想起玉衡口中大徐氏哭得涕淚縱橫的樣子,天璇便覺得好笑的要命。
讓琴詩將焦尾琴收起,賀蓮房起身,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真是可惜,我那紅妝妹妹可是剛有了未婚夫不久呢!若是被旁人知道,還不說她天生剋夫命?”
聞言,天璇眼底精光一閃:“小姐,奴婢告退。”
“去吧。”
不出賀蓮房所料,一個時辰後,張家人便哭哭啼啼的來報喪了。賀勵不在府中,便是賀蓮房出面接待。一見賀蓮房,秦氏便哭天抹地的撲了過來,一副要抱住賀蓮房狠狠哭訴一番的模樣。搖光上前一擋,秦氏被擋住,哭聲頓了一下,隨後嚎的更響,一口一個命苦,半天也沒把事情說到重點上。
“表伯母這是怎麼了,怎地甫見面便哭得如此悽慘,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賀蓮房語氣溫柔和藹,秦氏一聽,更覺悲從中來,自己嫁進張家,本來以爲是能享福的,誰知道上頭總有個厲害婆婆壓着,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只要婆婆死了,她便是府裡最大的,結果兒子連二十歲都沒能活過,現在便死了!沒了兒子,張家又沒落了,她還有什麼希望?還有什麼盼頭?倒還真不如死了算了!“大小姐……嗚嗚嗚……我這是造了哪輩子的孽呀!你表哥年紀輕輕便去了,可留下我怎麼活呀!”
“張少爺去了?”賀蓮房面露訝異。“上次同祖母去探望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這麼快就去了?表伯母,您不會是在說胡話吧?”
秦氏依舊嗚嗚的哭着,間或夾雜一兩句乾嚎。“那可是我的兒子呀,我的兒子死沒死,難道我會不知道嗎?!你表哥死得好慘呀!他疼得在牀上打滾,喊得死去活來,我就是沒辦法呀!我這做孃的對不起這個兒子呀啊啊啊啊——”
聲音尖利,搖光都覺得耳膜被刺得生疼,可賀蓮房卻渾然未覺,仍舊溫柔不已:“表伯母切莫傷心,生死有命,還請表伯母節哀順變纔是。”
秦氏被她柔聲勸慰着,竟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她坐到了椅子上,手捧一杯熱茶,哭得直打嗝,間或一抽,賀蓮房不時好聲安慰。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當真要以爲裡頭這兩人是母女了。
待到秦氏徹底平靜下來,徐氏終於姍姍來遲。魏媽媽扶着老太太坐下,徐氏擺了會兒譜,方道:“正書這孩子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沒想到姐姐竟然會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叫人爲之傷悲呀!”
語氣卻絲毫聽不出悲痛之意。相反的,賀蓮房卻從其中感受到了快意。
如此一來,徐氏可謂是完完全全地將大徐氏踩在腳底下了,日後大徐氏見了她,再也不能耀武揚威,囂張跋扈,而是必須緊緊地貼在地面上,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存活。對徐氏而言,她不吝於養着大徐氏,不過是一口兩口吃食,可若是能每日踐踏大徐氏,看着她不甘卻又必須屈服的臉……想想都叫徐氏興奮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