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當年不肯嫁春風(三)
桃燦見她魔怔了,想必是個呆子,原想着院子裡的媽媽都開口了,她便爲了金豆走一趟,若知道此人那麼無趣,她還不如去哄哄葉三公子,說不定掙得更多。
桃燦見她不搭理,便不再與沈璧糾纏,獨自朝西廂走去,一路腰肢搖曳,像蒲柳一般。
沈璧也一路追隨桃燦,見房裡的光亮越發刺眼,隱隱聽見葉明啓的聲音:“今兒小爺高興,臺上唱曲的,旁邊跳舞的,統統重重有賞!”
沈璧輕撫門框,猶疑再三,聽到葉明啓的聲音腦子裡一片空白,是他沒錯,卻像是吃醉了酒,說話沒個遮攔。
她透過門口的縫隙看到了葉明啓的背影,他匍匐在圓桌上,桌上佈滿了菜,竟也沒怎麼動過,空了瓶的酒壺倒是像流水席一般,一個接着一個在他腳邊翻滾。
薰得沈璧捂住鼻子,好大的酒味。
“多謝葉三公子!”正是人聲鼎沸,偏有個聲音高調的女人問他:“葉三公子今日好興致,原想您來了大半月也倦了,如今到了除夕還與我們相伴,就不怕你家中娘子惱了,把我這春滿園一把火給燒了?”
語罷,周圍一片鬨堂大笑,好不熱鬧。
另一黃衣女子罵道:“瞧你說的掃興話,一看就是不去外頭打聽的懶貨,旁的不說,我家葉三公子連個侍妾都沒有,哪來的娘子?”
葉明啓笑道:“我有娘子!誰說我沒娘子!”他吃醉了,滿嘴胡話,卻忽的低落起來,“可我娘子不要我了,他嫌棄我是庶出……她嫌棄我配不上她……”
說罷也不知葉明啓哪兒來的酒勁,突然開始撒酒瘋,砸酒罈子,掀了一桌子的菜,霎時間噼裡啪啦,菜碟碎了一地。
“拿酒來!”他憤憤道。
周遭的女子哪兒見過這樣陣仗,偏桃燦是個富貴險中求的,見旁的鶯鶯燕燕都跑了,自個卻獨自留下。
沈璧見一衆女子忽的從房間裡衝出來,一時慌亂便被撞到在地,藉着昏黃的燭光,她看見葉明啓拿着酒壺不住地往嘴裡灌酒,可一小壺酒哪兒經得住他這麼喝,剛喝了沒多久,便只剩下幾滴,像是幾度不耐煩了,忽的把酒壺砸了一地。
沈璧別過頭,酒漬濺了一臉,興許是喝得太多,他半天沒看見沈璧,只見一個藍色的影子在眼前搖晃。
“你!誰啊!”葉明啓紅着臉問道。
沈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不搭理他。
桃燦卻突然撲到他身上,撒嬌說道:“別理她,一個愣頭青,很是無趣。”
葉明啓摟着桃燦的肩問道:“你認得他?”他身量重,又站不穩,只得靠在桃燦身上,整個人搖搖欲墜。
桃燦埋怨道:“可不是,若她再來,我便打死也不做她生意,你看看她那樣,一看就是個雛!”
葉明啓忽的大笑起來,桃燦也跟着賠笑。
沈璧別過臉不再看兩人親暱,見到葉明啓這個樣子,她是又憎恨又厭惡,想來也是她多管閒事自取煩惱,若好端端地待在家裡,哪兒那麼多閒氣受。
她大聲吼道:“葉明啓,大過年的,你若還是個有擔待的,就該回家給你家老祖宗祝杯酒!不是讓周圍的人爲你擔心!”
葉明啓騰地跳到她跟前,湊近打量她,見她侷促,調笑道:“喲,認得我?我家老祖宗沒生氣,你緊這兒撒潑?”
桃燦也一個鼻子出氣:“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嗯?”葉明啓不悅道。
桃燦捂嘴,“打嘴,打嘴,吐不出象牙的貨,別惹惱了了葉三公子!”
沈璧見不得他兩在眼前晃悠,眼睛瞥向別處,在葉明啓看來卻像挑釁,他好歹也算明侯府三公子,人前哪個不給他正眼,偏這個不識相的,竟瞧也不瞧他一眼。
他伸手擰過她的下顎,沈璧不得不與他對視,眼睛裡逼出幾分狠意,這個眼神葉明啓很熟悉,霎時如醍醐灌頂,醉意全無。
是沈璧!
他諾諾打量了許久,桃燦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耐問道:“我說葉三公子,你倒過來跟奴家說會話,喝杯酒,老盯着一個男人做什麼?”
桃燦上前就要把葉明啓拉回去,卻未想葉明啓反倒把她拽入自己的懷抱。
桃燦歡欣雀躍,捏着蘭花指輕點葉明啓的胸膛:“在這裡做什麼?要做就到裡頭去做?討厭!”
葉明啓笑了笑,對沈璧說道:“你看,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他眼裡藏着冷峻的鋒芒,“別以爲只有你有人稀罕,稀罕我的可多了去了。”他眼裡逼出幾分恨意,緊緊摟着桃燦,捏緊她的肩頭,發狠了一樣,痛得桃燦嗷嗷直叫。
沈璧看桃燦一眼,輕笑道:“恐怕你喜歡人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你兜裡的銀子可用完了沒有,若沒用完好歹打賞些,別白白被你佔了便宜,連個說理的地兒都沒有!”
葉明啓鬆開手,桃燦見兩人是舊相識,捂着肩頭進退兩難。
“我只管尋歡作樂,你來做什麼?”葉明啓上前一步步追問道。
沈璧被逼得連連後退,不屑道:“就只許葉三公子出來嫖/妓,就不許我來開開眼界?”
葉明啓拽住她的手腕:“你一個女人要在青樓長什麼見識,這是我們男人的地方!”
“我!”沈璧咬牙,心下一沉,“我就爲了找你,想看看你怎麼樣了,這總行了吧?!”她不得不說出實話。
葉明啓愣了愣,冷哼一聲:“我是什麼身份?妾室所出,怎麼敢勞駕堂堂將軍府嫡女親自來妓館找我?”
沈璧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想着自己找了兩個時辰,把整個錦州城的妓館都翻遍了,爲的就是把葉明啓領回去,好生在明侯府待着,現在倒好,變成她一廂情願,還當着桃燦的面羞辱她。
桃燦算看明白了,原來這藍衣服公子哥,是將軍府的第一嫡女!兩人好像有什麼瓜葛,也不像尋仇的,倒像要債的,見葉三公子氣紅了眼睛,這沈家大小姐得欠了葉三公子多少錢啊?
沈璧甩開他的手,人也來了,話也說了,他既然不肯好好說話,她多說也無益,轉身便要離開。
葉明啓見沈璧對他熟視無睹,直喇喇地從他身旁擦身而過,像是再也不想見到他一般,臉上一片冰寒。
他慌了,又抓住了她。
“放開!”沈璧掙扎起來,使了渾身力氣敲打他。
一拳接着一拳砸在葉明啓胸膛上,被他一一接了下來,葉明啓卻一點不惱,他嘴裡喃喃問道:“爲什麼來找我?你若真狠了心,倦了,便不該再來招惹我!”
葉明啓狠狠抱緊她,貪婪地聞着她身上的氣息,任由她撒氣。
“啪!”沈璧打了他一耳光,“我若不念着昔日與你在神龍山共進退的情誼,早該跟你一刀兩斷!”
葉明啓心頭一顫,見她紅了眼睛,眸裡幾分哀怨,瞬間讓他清醒,像再也不能隱忍了一般,心中的渴望再一次顛覆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抱緊着沈璧,輕喚道:“璧兒。”久違的名字,反覆嚼咬的名字,恨不得,愛不得,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他醒着見不到,醉了卻滿世界找的女人。
沈璧停下拍打,手輕輕託在他的背上,遠遠望去卻像回抱着他一樣。
見她沒動靜,他着急地哄她:“是我錯了。”他像泄了氣的皮球,再怎麼想在沈璧跟前威風一把,見她真生氣了,心卻空了,便慌得什麼都不顧了,他藉着酒意未退,賴在着她,攔着她,“我跟那些女人沒什麼,她們在我眼裡及不上你半分,你別生氣!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我答應你,我再也不去青樓!”
沈璧哪是氣他來青樓,分明是他陣子自甘墮落,傷人傷己。桃燦看傻了眼,這哪兒還有她的事?忙不迭從二樓滾了下去。
他繼續道:“你若氣我,打得我,罵得我,可不能不理我!”
沈璧只覺眼底火辣,何嘗想傷害他,別的人她恨得,斷得,偏葉明啓讓她遲遲放不下。她忍着淚光,氣不過,又狠狠打他的背:“還不跟我回去!”
見她傷心,他心痛難忍,心卻輕飄飄的,害怕是夢境,死死抱住沈璧,像做夢說夢話一般哀求着:“聽你的,都聽你的,只要你高興,叫我做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