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醒來的時候, 只覺眼前明晃晃看不真切,她怎麼能醒過來?明明已經是死人了,怎麼又能見着光亮?
她緩緩坐起身, 環視四周, 發現自己竟然身在一個竹屋裡, 桌子, 椅凳, 牀都是竹子砌成,就連她睡着的都是竹編的涼蓆,隨即找了鞋子穿好, 緩緩推開竹門,清風拂面, 席捲一陣花瓣撒落足間, 遍野的迎春花、杜鵑怒放, 紅一簇,黃一簇, 蝶戀花,團團圍繞着竹屋,場景別開生面,讓沈璧不覺莞爾一笑,難道這就是世外桃源?
“璧兒!”
沈璧隱約聽到有人呼喚她, 朝着聲音溯源望去, 在藍天與迎春花交匯一線的山丘上, 見一身穿豆黃色麻衣粗布, 朝她揮舞手臂的人, 不是葉明啓是誰?
他見她醒過來,露出虎牙, 笑得張牙舞爪,直要飛上天去。
沈璧細思想來,定是葉明啓救了她,卻未想爲了救她,竟然把她帶到這個地方,葉明啓輕功踏地,三兩步就走到她跟前,兩人碰了面,竟然生出幾分怯懦,誰也不開口。
葉明啓抓耳撓腮,隨意胡扯兩句,“這山頭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花花草草,包括這竹屋,也是我自個搭的!你四處看看,安全得很!”
沈璧抿嘴笑笑,不置一詞,徑自環繞竹屋散步,這片花海長在山谷裡,葉明啓倒是有心,在花海環繞的中心造了竹屋。
葉明啓見她走到花鏡中,竟不知是花襯了人,還是人襯了花,在碧海雲天的霞光中,他隱約窺見她風華並茂,幻似仙人,靜若處子。
連着幾日,沈璧都不問他,爲什麼她沒死,爲什麼要帶她來這裡,她隱隱知道這跟葉明遠有關,葉明遠是他二哥,他自然不會說他半句不是。
沈璧也不逼他,白日裡實在無聊,就獨自練起武功勁力,可即便是最簡單的,她也練不好,越練身體便越虛浮,想必是武功全廢了,連帶她早幾年的功法也一筆勾銷,她認命不再練功,可越是這樣,她的身體便越發虛弱,也不知怎的,今日貪睡的時辰是越來越長了。
葉明啓怕她無聊,找了針線,給她做女紅,沈璧哪會這些,葉明啓怕她又獨自練功走火入魔,只說自己靴布裂了條縫,要她繡一個圖案補上去。
沈璧不好意思拒絕,連連問道:“你……真要我繡?”
葉明啓露出虎牙,笑道:“那是必然,給小爺縫縫補補是莫大的福氣,你可別不珍惜啊!”說罷對她眨眨眼。
沈璧見他無賴,說道:“真縫了,你可別不敢穿。”
葉明啓笑道:“你敢縫,我就敢穿!”
日子過得飛快,沈璧白日裡爲他縫縫補補,夜裡吃葉明啓做的佳餚,他倒是會起名字,做了一桌子菜,說道:“這是霞光初現。”
沈璧瞧了一眼,不就是番茄炒蛋嗎?
“這是螞蟻上樹,這是荷塘月色。”
沈璧笑了笑,一個炒粉條、炒蓮藕那麼多花樣,她逐個品嚐起來,吃起來便放不下筷子,看得葉明啓一臉滿足。
臨別,沈璧要送他出門,可這個賴皮不回自己房間,拖着她熬到亥時才捨得離開,沈璧連推帶哄的趕他到門口。
這廝卻怎麼也走不動了,月色隱約,透過夜色,沈璧看見他眼裡的光影閃爍,嘴角扯出啞笑:“趕緊回房歇息。”
卻見他的臉緩緩朝她湊過來,沈璧只覺心跳若擊鼓,攥緊手心,不知如何是好,眼看他逐漸逼近,卻又在他即將碰觸她脣邊的時候,她閉眼別過臉去,吻落到了臉頰,他愣了愣,又趁着她猶豫,吻了她的臉頰。
沈璧只覺面頰發燙,被他吻過的地方,快流出血來。
葉明啓見她侷促,便不再逼她,握緊她的雙手,聲音嘶啞說道:“我一直以爲自己一廂情願,可那日你爲了我,竟以死相拼,我不信你對我毫無真心。”
沈璧慌張:“我對任何人都不曾動心。”見他一臉瞭然,絲毫不受言語動搖,她便心虛別過頭去。
他笑了:“我不逼你,等你肯接受我的一天。”說罷便獨自回屋,獨留沈璧站在原地,遲遲不敢熄燈睡去。
沈璧偶爾會蒙着面,跟着葉明啓上山採藥,再去就近的集市販賣,賣得好價錢,沈璧催促他回家煮飯,每次見他路過武舉報名的昭告時,都會見他佇立良久,看得眼睛發酸了才肯回去。
他稀鬆平常,說了句:“走吧。”
沈璧知道他想投軍,可爲了她,又不能自投羅網。沈璧身子每況愈下,卻還是連日爲他縫縫補補,那天終於縫好了,他打量着靴子上的花樣,幹瞪了半天問了句:“這是……雞?”
沈璧癟嘴怒道:“這是仙鶴!”
葉明啓仔細瞧着靴子後跟,附在裂口上的白色花樣,怔愣半天,才笑道:“真是絕了!”
沈璧不搭理他,“你叫我縫補,我都跟你說了,我不會這個,你偏要我縫。”卻見他一語不發地自覺穿上,連連讚道:“可以,踏實!”
他接着又說:“你送我補好的靴子,我送你另一樣如何?”沒等她回神,便拿了一隻編好的蚱蜢給她。
“蚱蜢?”她看着綠色巴掌大小的玩意出神,察覺這隻蚱蜢與其他並不一樣,像是用了其他手法,別的蚱蜢又大皮厚,這隻又精巧又細緻。
“獨家秘技,也是別人交給我的。”葉明啓撓頭說道。
“誰啊。”沈璧隨便一問。
“我……哥,個人本來就會!”葉明啓左顧言它,心虛說道。
沈璧覺察他異樣,卻沒深究,只覺蚱蜢逗趣,實在好玩,揣在懷裡,算是收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璧怕黑,每次睡前,葉明啓都要待她閤眼再回房,他看得出她越發憔悴蒼白了,睡着以後,她時不時會呢喃幾句夢話,夢裡叫着誰的名字,他想握着她的手心,讓她睡得安穩些,誰想竟碰到手裡一枚鼻菸壺,鼻菸壺上畫着一隻撓耳朵的老虎,生動活潑,一看就是葉明遠的手筆。
她竟死死攥着,一點都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