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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悠揚的雞鳴聲衝破天際,冬日裡不止是人犯懶,就連太陽也跟着磨蹭起來,天雖大亮可就是不見日頭。
肥肥將自己盤成麻花在草地上打滾,冷冽的風中裹挾絲絲寒氣,它吐了吐舌頭接住那從天而降的冰冷,歡喜的伸了個懶腰。
看來是要下初雪了。
按理說冬日裡蛇族是要冬眠的,就是修成人形的也逃不過要大睡一場,可肥肥單單是個例外,在它身上絲毫瞧不出有冬眠這檔子事兒,因爲這事姜小豆一度懷疑肥肥血統不純,不是正兒八經的蛇族子嗣。
“這什麼味道?”
肥肥猛然轉過身去,蹭的一下竄了出去,夜煬和九莨一前一後從拐角轉了出來,肥肥停在兩人面前,又是搖頭又是晃腦,圓溜溜的眼睛中滿是歡喜。 ▲ttκΛ n▲¢〇
九莨凝眸看了看肥肥越發圓潤的大肚子,笑道“看來你從青丘順手“捎”了不少好東西!”
“咳......順手的事,不過還真是奇怪,這麼多的丹藥吃進肚中,靈力多少有些增長,就是隻普通的蛇現在也該化成人形了,怎麼它沒半點效果!”
肥肥挺着圓滾滾的肚子在兩人面前扭來扭曲,夜煬心中一頓,暗道: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效果!
九莨覷了覷肥肥身後兩條甩來甩去的大尾巴,又看了看它額頭上那抹火焰狀的印記,沉聲道“只怕它不是尋常小蛇,你若是在意便弄清它的身世吧!說不準會有意外驚喜。”
“你看出什麼頭緒了?要是看出來直接說就是,賣什麼關子!”
“想知道?”
夜煬點了點頭,那乖巧的模樣看的九莨十分歡心,纖細的狐狸眼笑眯成一條線。
“自己查去!”
“....................”
夜煬扶了扶泛着寒光的面具,低眸看向得意洋洋的九莨,緩聲道“你這個叔父真是一點都沒變...............”
還跟以前一樣的欠!
“你們回來了!”
姜小豆灰頭土臉的推門跑出,見到院中站着一人一狐,眸中猛然一亮。
“你們終於回來了,足足一夜未歸,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就不打算等你們了!”
她身後濃煙滾滾,刺鼻的焦灼味從屋中散出,姜小豆整個人如同煤堆裡爬出的人兒,嘿嘿一笑,只見兩排大白牙閃閃發亮。
夜煬眉間一緊悄然向後退去“你.......你又在打什麼主意!放火燒屋?毀屍滅跡?”
姜小豆抹了抹被燻黑的臉,擺手笑道“都不是!今天運氣好,我抓住了一隻野味,本想着讓阿桑幫忙料理一下,大家嚐個鮮的,誰知阿桑不在,我只好自己動手了,一不留神沒控制住火候,大了一點點....點...........”
一點點!
衆人擡眸看去,只見房樑上濃煙滾滾,隱隱有一似星光在黑煙中冉冉升起,不等衆人反應,那星星一點光亮在風中猛然一竄。
“呼!”的一聲響,房樑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夜煬“........................”
肥肥“........................”
九莨“.......................”
那炙熱的火紅將灰濛濛的天映成了絢麗的瑰色,遠遠看着如一道沖天霞光,甚是賞心悅目,那璀璨的“霞光”之下立着幾根僵硬的冰柱,。
空中白光一閃,火焰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瞬間熄滅,三道意欲不明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姜小豆身上,看的她脊背發毛,冷汗直流。
“那個.........偶爾烤烤火...暖和...和..................”
九莨暗暗戳了戳夜煬,低聲道“以後你可要看住了,咱們青丘可經不起這一番折騰。”
話音未落一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九莨心中一顫,聳肩暗道:這護食的架子,青丘的狐狸崽兒們,你們要受苦了!
“哼!”
紅袖一甩,夜煬冷哼一聲向屋內走去,姜小豆慌忙跟上前去,在一旁訕笑“野味現在正在火上煨着呢!烤架和刀都是我洗了好幾遍的,乾淨着呢!”
九莨慢走在後面,看着前方兩人“恩愛和諧”的背影,揚起一抹慈母般的笑容,低聲喃喃“侄兒大了,該備嫁妝了。”
“你們一夜未回,我連屋子都打掃好了,又幹淨又舒服,我還尋了一件寶貝給你,保證你見了心花怒放,歡喜的不得了!”
“哼!本座什麼沒見過,會稀罕你的寶貝!再說了,你口中的乾淨和本座要的乾淨,完全是兩回事!”
夜煬冷言不斷,絲毫不領姜小豆的好意,九莨擔心姜小豆聽進心去,想要制止夜煬,誰知一擡眸卻在那火紅的面具下捕捉一絲多年未見的雀躍。
九莨微微一愣,心中猛然一軟,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情景。
“你就是我叔父?”
年幼的夜煬歪着腦袋,瞪着大眼睛在他身上來回看。
“你既是我的叔父,那你有沒有見過我爹?”
夜煬拿袖子抹了抹緩緩流出的鼻血,脆生生的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好奇,也一點都不想知道他是誰,我雖然沒爹但我有娘,雖然我很少見到阿孃,但我還是有孃的。有些狐狸不但連爹孃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
小小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一瞧便知道這小人做了什麼好事,小夜煬察覺出目光中的變化,小臉中滿是無所謂。
“誰讓他們笑話我了,可惜我正在換牙,下次一定把他們的喉嚨撕開!”
“喂!你知道萬窟陣嗎?”
“聽說只要能闖過萬窟陣就能成爲青丘的狐王,大家都說萬窟陣難闖,但我不怕,等我長大了我就去闖,我要當青丘的王,我要那些瞧不起我的狐都跪伏在我腳下,我要他們都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稚氣恆生的小臉上隱隱透出一絲戾氣,看着那縮小版,熟悉小臉,他心中猛然一震:你果然......是他的兒子!
“你是我叔父,你可見過這個?娘說這是我爹留給我的,娘說這個叫......叫稚狐氅,向來只有狐王纔有的哦!聽娘說我爹曾經也是狐王,這稚狐大氅就是爹爹送給孃親的,孃親說等青丘的新王成婚時,這稚狐大氅便要還給新王的,雖然不捨得,但沒關係,反正以後我也會成爲狐王,這稚狐大氅終究還是我的,你看,漂亮嗎?”
看着那熟悉的小人小心翼翼的捧着火紅的大氅,他眼眶一熱,手剛剛伸出去,火紅的大氅猛然向後一退,只見小夜煬豎着眉頭不悅的看着他。
“這可不能亂摸,孃親說要我好生收着,說到時候萬一新王不想要這大氅了,那這就是我的傳家寶了,我以後可是要送給我媳婦的,你要是弄髒了,我媳婦不要了怎麼辦!”
小夜煬抱着稚狐大氅,笑眯着眼睛,一臉憧憬“我以後找媳婦,一定要漂亮的,聰明的,詩詞歌賦,烹飪女紅要樣樣精通,更重要的是要賢惠溫柔,嗯!一定要賢惠溫柔!”
九莨回過神來,看了看一臉諂媚,似男非女的姜小豆,心尖突然莫名一涼。
“你看,這就是我尋到的寶貝,喜歡不!”
姜小豆引夜煬走到門口,興致勃勃的指着屋內,九莨冰冷的心尖爲一股微弱的暖流緩緩包圍,他暗暗點頭:有這心意,勉強算是賢惠...........
九莨和藹一笑,走到門邊無意向屋內一撇,一抹比火焰還要炙熱的鮮紅赫然映入眼簾,歷經滄海桑田,無懼生死的九莨瞬間僵在門口。
凌亂昏暗的小屋中,左半拉堆着小山似的稻草,右半拉堆着一小攤柴火,在這廢墟一樣屋中,一張嶄新的毯子平整的鋪在地上。
那鮮紅明亮的“毯子”上散發着無比熟悉的味道。
姜小豆沒有發現僵在門口神態詭異的兩隻狐狸,手舞足蹈的說“你看,這寶貝是不是很合你的心意,你愛乾淨,都是打坐在半空中,沒有躺下好好休息,我給你找了個上好的毯子,鋪在地上,又暖和又幹淨,可舒服了!你放心,這屋裡就是看着亂些,其實可乾淨了!”
九莨默默的覷了覷僵在一旁,青筋暴跳的夜煬,不動聲色的向後一退,默默轉身離去,誰知它剛轉身,身後傳來一聲高呼。
“九莨你這是要去哪裡?我都做好飯了,來來來,一塊吃了再走!”
姜小豆走向火堆,從“噼裡啪啦”的火堆中扒拉出一塊冒黑煙的碳泥。
“我曉得世間的狐狸都愛吃雞,就是不知道你們青丘的狐狸是不是也愛吃!這是我做的炭烤野雞,雖然火候大了一些,但味道還是很好的,嚐嚐!”
姜小豆把那散發着焦糊味的碳泥一分爲二,笑盈盈的強塞在兩人手中,她轉身走到那抹火紅的“毯子”旁,在九莨驚悚的目光中,姜小豆把鞋一踢,一屁股坐在“毯子”上。
“來坐啊!你們要站着吃嗎?”
色香味不全的炭烤野雞在夜煬手中碎成粉末,紅裳無風自起,蕭冷的寒氣鋪天蓋地籠在衆人身上,肥肥吐着舌頭在夜煬和“毯子”之間來回逡巡,向來木呆的腦子突然開了竅,它打了個激靈,縮着腦袋靜悄悄的游出門去。
那頭也不回的架勢和閃電般的速度,是它平生以來最乾淨利落的一次。
“咦!怎麼這麼冷......哎!火怎麼還滅了!九...莨你......你怎麼了?”
九莨乾笑兩聲,放下手中的炭烤野雞,按了按身上炸開花的狐毛,姜小豆看了看毯子,又看了看九莨和夜煬,突然恍然大悟。
“這.....這毯子不會是狐毛做的吧!”
說完直接上手從稚狐大氅上薅下一撮毛,“蹬蹬蹬”跑到九莨身邊,將那撮毛放在九莨身旁細細端詳,
“呀!還真是狐毛!難怪你們今日這樣奇怪,給狐狸送狐毛毯子確實不妥,此事是我辦錯了,這毯子我還是送給阿桑吧!下次給你尋了更好的哈!”
“你要送給誰?”
紅裳飛揚,蕭寒攝骨,淡然的話語下翻滾着難掩的殺氣,九莨覷了覷那寒光凜冽的火紅面具,不動聲色的悄悄退出屋去。
小豆啊小豆,你可千萬別怪我見死不救,我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你們小兩口的事情還是自己解決吧!
“本座問你話呢!這大氅你要拿去送給誰?”
“大氅?”
姜小豆抖了抖懷中的大氅,笑道“原是大氅,我說誰家的毯子這樣半長不短的!”
夜煬冷哼一聲,長袖一揮,一把紅木椅憑空出現,在姜小豆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懶散的坐在紅木椅中,眉間一挑,淺淺笑意下沸騰着咬牙切齒的殺氣。
姜小豆心中莫名一虛,不詳的預感瞬間籠上心頭,她瞥了瞥斜坐在門口的夜煬,突然發現他坐的方位很巧,不偏不倚,正好將門堵的死死的,外面的甭想進來,裡面的別沒機會出去。
白光一閃,一把利劍出現在夜煬手中,夜煬緩緩磨挲着劍鞘,勾脣邪魅冷笑。
“來,跟本座好好說說,你想把這大氅拿去送給誰?”
後院,一蛇一狐坐在高高的樹枝上,喝着姜小豆藏在草叢裡的烈果酒,那酒雖不抵乾坤袋中的好,但喝着也別有一番風味。
妖和人不一樣,沒有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要追求,對於妖來說,想要的並不多,就這樣一兩壇酒,一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足夠讓他們開心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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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葉尖尖,柳葉遮天,他守在清水河邊,眼前水如鏡,風如紗,春色如畫。
但他卻沒心情去欣賞,看着空蕩蕩的水邊,心中焦躁不安。
直到那抹單薄的身影挎着木盆出現,他不安分的心才平靜下來。
“你喜歡狐狸嗎?”
他心生忐忑,生怕她會說出一個不字來。
她莞爾一笑,溫柔點頭。
不等他放下心來,只聽她柔聲細語的說“補虛暖中,溫潤益氣,是滋補養顏的上上品,沒理由不喜歡。”
他心頭一緊,摸了摸冷颼颼的脖子,辿笑“從某些方面上說,我們很有緣分。”
她輕輕一笑,溫柔道“看來你也很喜歡狐狸,那平日都喜歡怎麼吃呢?是燒湯多謝,還是爆炒多些?”
眼前白光一閃,待他再次睜眼,眼前大霧遮天,他在滾滾濃霧中走了許久,終是走不出那濃霧迷瘴,精疲力盡之時,一陣狂風襲來,遮天濃霧瞬間消散,他發現自己被關在籠子裡,而她手持菜刀,滿眼冷漠。
他滿心歡喜,破籠而出“芸兒,我找了你好久!”
“大膽狐妖,竟敢反抗!”
“我是九莨,你....不記得我了?”
她按刀冷笑“記得又如何!你找的是前世芸妹,我雖是她的轉世,可我終究不是她!”寒刀劈來,她絕情離去。
九莨從夢中驚醒,烏黑的狐毛被冷汗打溼,懨懨的服帖在身上,他喘着粗氣將腳邊的空酒罈踢去一邊。
“醒了。”
一人從樹蔭下走出,湛藍的衣衫在風中翻飛,指間的玉韘上散發着微妙的光芒。
“果然是你!”
他雖許久未飲酒,但凡間的糟米甜酒哪有這麼大的威力,不但能讓他醉,竟還令他墜入多年封閉的回憶中。
“乘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爲!”
阿桑低眸作揖“受人之託,實爲無可奈何!”
“是小豆吧!她想做什麼?”
九莨扶額沉吟,這一睡怕是醉了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他醒來還算是早了,同他一起陷入沉睡的肥肥拉着悠長響亮的呼嚕聲,像麪條一樣在樹上掛着。
“小豆說,經葉上秋一事,她明白過來,原這天下六族分明並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縱是兩情相悅,情深義重,終是敵不過輪迴轉世,滄海桑田。一味執着,傷的只能是自己,更何況人族命薄如蟬,重蹈覆轍只會更加痛苦。”
一顆藥丸遞到九莨面前,阿桑緩聲道“令夫人身上的毒已經解了,現下正陷入沉睡中,明日巳時便會醒來。小豆說,令夫人無端魂魄受損,散而又聚,雖不知幕後人有何圖謀,但有一事她大約猜得到,三魂七魄已亂,輪迴封印怕是已經破了。”
九莨猛然擡頭,一絲酸澀涌上喉嚨。
“沒了輪迴封印,前塵往事如隔昨日。”
“這與你許是好事,但與她而言卻相反,窺見輪迴,逆天之舉,她一個人族女子如何受的,此生一過,她便會魂飛魄散,在三界中徹底消失,輪迴轉世與她而言,再無任何關係。”
“這一世,便是她最後一世。”
雪白的藥丸靜靜的浮在九莨面前,阿桑轉身離去,慢悠悠道:
“若你不想,便在她醒前將要喂她服下,這丹藥能保全她一縷殘魂,在輪迴中修養個萬了八千年,魂魄便齊全了。但弊端就是,她再也不會想起你,再也不懂什麼是愛了。”
“愛.............”
一陣葉雨簌簌飄落,被打溼的狐狸毛在風中微微發顫。
九莨低眸苦笑“曾經的她,愛的真的是我嗎?”
他是青丘的狐王,不!應該說是青丘代理,有可能成爲轉正的狐王。
青丘有言在先,狐王,賢者接之,不管你血統如何,只要闖得過萬窟陣的便是狐族的新王,如此一狐昇天,全家享樂的事情,怎會沒狐行動!
青丘狐族在立族之後,無數只英勇的狐狸義無反顧的闖入萬窟陣,但,能成功的從萬窟陣中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
在這少之又少的狐狸中,有一個便是他一母所出的親大哥。
親大哥闖出萬窟陣,成了青丘狐王,他這個狐王的親弟順理成章成個青丘有權有勢的狐二爺。
他自大, 目中無人,闖下的禍不計其數,奈何他是狐王的親弟弟,狐王又是個極其護短的王,青丘上下敢怒不敢言,即便是後槽牙咬個稀碎,見了他也得笑呵呵的尊稱一句二爺吉祥。
然而這種舒適瀟灑的日子並不長久,在他醉酒之後,被自兒的親大哥連哄帶騙灌下了一顆靈力充沛的內丹,第二日整個青丘的狐狸都知道自兒的狐王撂挑子不幹了。
他這個大哥不愧是狐狸窩的頭精,消失的一點痕跡都沒有,讓人想找都沒處找。
在下一任狐王誕生之前,他這個吞了上一任狐王內丹,靈力又不弱的親弟弟,名正言順的成了代理狐王。
赤雪墨三硬長老無數次勸他去闖萬窟陣,萬窟陣雖是令衆狐心驚膽戰的地方,但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打小他與大哥鬥法便不分勝負,既然大哥闖得了萬窟陣,他自然也闖的了。
他遲遲不去,只是不想當狐王而已。
他嚮往着青丘之外的爛漫山花,六族衆生,嚮往着結界之外從未見過的風景,嚮往這天地間自由自在的瀟灑。
於是在長老們計劃要他繼位當代理狐王的前一晚,他乘人不備,偷跑出界。
他沒有大哥聰明,逃跑時漏了蹤跡,很快便有青丘的暗衛追來。
他暗啐:一羣不守信用,仗勢欺人的老狐狸,整日裡開口閉口青丘不入塵世,結果呢!一窩子暗衛都出來追他。
爲了不被再次抓回去,他自封靈力,隱去氣息,化形爲一隻普通的雜毛狐狸,躲在人族中。
人族國土廣闊,其中龍蛇混雜,妖奴更是隨處可見,所以,只要他不用靈力,縱使青丘傾巢出動,也甭想逮他回去。
爲了更加謹慎行事,他成日裡躲在城外清水河畔,藉着河水來掩蓋自己身上的味道,既躲了青丘,也躲了人族獵戶。
那段時間,是他有史以來過的最憋屈,最可憐的日子,日日躲在河畔,只有喝的沒有吃的,不過幾日光景,他餓的前胸貼後背,原本就粗糙的毛髮更加暗沉無光。
想他堂堂青丘狐二爺,平日裡好吃好喝捧上跟前兒都不一定賞臉,這下可好,一餓便是好幾天。當餓的頭腦發昏時,他曾想過要解除封印去吃頓好吃的,管青丘的人發現不發現,萬一尋來自己拔腿就跑。
都是四條腿的狐狸,誰還能跑的比誰慢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打梆子的聲音驚飛了在樹上打瞌的老雀,也驚動了藏在樑上的姜小豆,冷不丁一聲梆子響,嚇的她險些從樑上跌下去。
“小豆沒事吧?”
姜小豆搖搖頭,看着粱下腰板挺拔,連偷窺都身形端正的阿木,心下有些不安,探着腦袋問道“阿桑要不你上來吧!就這樣站在那裡,會被他發現的!”
“這一處我立了結界,他不會發覺的。倒是你,該說的我都跟他說了,你爲什麼還要盯着他?”
“不盯着,我心裡不踏實..........”
姜小豆低聲喃喃自語,目光深邃,阿桑聽不真切,轉眸去看她,她瞧見了,擺手嬉笑“一時好奇,一時好奇而已!”
阿桑收回目光,眉間閃過一絲失落“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你心中好像很在乎九莨。”
那聲音雖輕,姜小豆還是聽的一清二楚,她不言不語,恍若未聞,目光仍是落在樹蔭下那抹印記般的的背影上。
“小傢伙你怎麼躺在這兒呀!”
她笑眯着眼睛,伸手揉捏着他耷拉一邊的耳朵。
青丘從不缺美人,眼前這位素衣荊釵容顏雖不差,但毫不出衆,若是她生在青丘,那三硬長老怕是會以影響青丘形象爲由,直接將她踢出族譜,
青蔥一樣的手伸到他面前,一塊疑似泥巴,略有些黢黑的烤餅靜靜的在手中躺着。
燦爛的陽光下,她莞爾的笑意中隱隱閃動着一絲陰謀。
他伸着鼻子在她身上認真的嗅了嗅。
嗯...........
淡淡的花果香之外還有一絲香甜的少女體香,很誘狐的香味,一聞起來便知道口感不錯。
這女子身上沒有一絲青丘的氣息,一向機智過人的狐二爺立刻放下心來,原只是個普通的人族女子。
他靜靜看着嘴邊那塊慘不忍睹的烤餅,心中敲起了退堂鼓,想他青丘狐二爺,就算是餓到了瀕死邊緣,哪能吃這種來歷不明,色味全無的東西。
“咕~~~~~”
腹中急鼓聲聲如雷,一陣眩暈猛然涌了上來,他張嘴一口吞下將那女子手中的烤餅,快速咀嚼兩下後囫圇吞下。
咚!
一塊很有分量的石頭砸進他腹中,震的他劇烈乾咳幾聲,險些吐出酸水來。
不知是不是餓昏了頭,某一瞬間,他產生了一個疑似錯覺的感慨。
真香!
“幹嘛吃的這麼急,我這還有呢!”
幾塊黑漆漆的烤餅又捧到他面前,只見她笑靨如花,眉眼滿是柔情。
“我手藝不佳,昨兒跟王婆婆才學了烤餅,一整盤能湊活着吃的連五個都不到,烤糊的我給了村頭的黑子,黑子的脾氣跟個子一樣大,看了一眼直接就跑了,沒辦法,我只好忍痛扔掉了。這幾個挑出來的本來是做午飯的,不想遇見了你,既然你喜歡,那我每天都帶給你。”
他仰頭將餅一口吞下,不想被餅硬生生的卡在他喉中,隨着一聲劇烈的乾嘔,那塊硬邦邦的餅咚的一聲砸進腹中。
一絲絲腥甜漸漸在喉中泛起,他心尖一涼,直到一聲完了,他狐二爺嬌生慣養了幾千年的喉嚨被一塊餅給拉破了!
耳畔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你竟然點頭了,真是聰明,不如從今以後你就跟着我,我養你唄!”
不等他反應只覺周身一軟,回過神來已被她抱入懷中,絲絲香甜瞬間將他包圍。
“咕~~~~~~~~”
被她一抱肚裡更餓了,他擰着脖子掙扎,誰知那懷抱更緊了。
“哎呦!怎麼還撒起嬌來了!”
直到他無意按到那微微隆起的異常柔軟,一聲痛呼止住他所有的動作。
不過,她的味道聞起來真的很不錯,不如做個備用糧食吧!
心懷不軌的他放棄逃跑,異常乖順的躺在她懷中打瞌睡。
半柱香後,他後悔了,悔的腸子都青了。
一路上她不是捏他耳朵,就是拉他尾巴,不但如此還對他上下其手,一直摸他,毫無保留的那種。
想他堂堂青丘狐二爺,受萬千母狐獻媚示好,他自持清高,一直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的他,半道上竟被這弱不禁風,貌若無鹽的丫頭從上到下摸個遍,若是傳出去他狐二爺的臉往哪擱!
“你的皮毛還真光滑,只是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呢?”
那柔軟纖細的長指順着他下巴一路滑到他腹下,脆弱之處猛地一涼,他一個激靈狐毛炸開了花,猛地鷂子翻身將自己團成一團。
好險!幸好及時躲過那色眯眯的手。
她歪着腦袋,滿目疑惑,戳了戳他的蜷成球的尾巴。
“怎麼了這是?”
他怒視以對,狐狸眼中迸濺出熊熊火焰。
“幹嘛呀這是?我只是看看,又不會傷害你。”
“嗚嗚嗚!”
她伸手來掰,他死命的咬着自己的狐狸尾巴,倔強又無助的保護着自己最後的底線,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身爲狐二爺的他竟然發出了幼崽受驚時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