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糕!千層發糕!”
“熱騰騰的包子,哎呦喂大老爺您裡面請!”
“李大叔您來了,今兒個要打幾兩酒?”
姜小豆停了下來,擡眸看向那看似正常實則暗波涌動的天空,幽幽一嘆“終於........不再聒噪了.....”
她走了好幾條街,那令人心煩的驚呼聲終於沒有跟來。
雖然耳畔吆喝買賣聲依舊,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身旁冷颼颼的,空蕩蕩的,好似缺了什麼..................
她駐足許久,腦中渾渾噩噩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缺了什麼,直到被人撞倒在地。
“哎你個小乞丐大白天的發什麼呆啊!會不會走路,不會就滾回去學,在這路當口擋什麼道!”
一人從她面前走過,不屑冷嘲熱諷,被撞倒在地的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爲何缺了什麼。
她身後人羣熱鬧,熙來攘往。
但,唯獨沒有那抹熟悉的藍衫。
她默默站起身來,看了看蹭破皮隱隱冒血珠的胳膊,眸中沒有絲毫的動容,好似受傷的是旁人一般。
一陣風吹來,她攏了攏衣襟,微微一嘆“好冷.........”
算算日子,初雪也該來了。
“呦!小豆哥來了,我這有新出窖的梅子酒,要不要來點?”
“打二兩。”
“好嘞!二兩梅子酒~~~~~”
賣酒的小子是落仙鎮土生土長的人,他釀酒的手藝雖不是子弟兄妹幾人中最好的,但卻是最認真最勤快的,十五歲就接了招牌擔起了家裡的生機,雖說沒有發大財但萬家酒這塊招牌卻是沒倒。
“二兩梅子酒來了!”
賣酒的小子從櫃檯中摸索出一個小油紙包,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對姜小豆說道“小豆哥,這是酸辣豆子,我爺爺親手做的,千叮萬囑,說是要我留給您下酒的,這幾天來的人多,個個都爭着要,我怕給您留不住,想着今兒再遇不見您,我就給您送去呢!”
姜小豆接過來,淡然一笑“有心了,萬兄身子可還好?”
“身子骨還行,只是這精神卻一日不如一日,他總說自己是偷生之人,違背了天地輪迴,整日內疚的不行,說是想要下輪迴走一走,還說走之前想要跟您再見上一面,這樣他走也走的無憾了。”
“其實要我說,這世間最可貴的就是健康長壽,我爺爺有福氣兩樣都佔了,換成旁人肯定高興的不得了,但他倒好,整日唉聲嘆氣,自我懂事就沒見過他笑過,人家老爺子整天提着鳥拎着酒壺出門玩耍,而他,這麼多年別說出門了,就連出院子他也不肯。”
姜小豆晃了晃酒壺,淡笑“小安子,你兄弟姊妹多,這麼大家子的生計全落在你一人身上,還要照顧家中老人,族中孤寡,事多繁瑣,無休無止,你可覺得累?”
小安子哈哈一笑,擺手道“不累是假話,可我們是一家人,累也是值得,爺爺說,當年他做生意時,比我要辛苦的多,這他都撐過來了,他能做的,我也能!”
“有志氣!你今年應當就要而立了吧!打算什麼時候成婚?”
小安子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道“小豆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樣的人,哪家的姑娘肯嫁給我,等回頭生意好轉了再說吧!”
姜小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聽聞下雪之時,城南喜鵲坡上會開一種黃色的小花,以花入壇,能釀出好酒來,你有空去走一走。”
“好!”
小安子點點頭,爽快應下,姜小豆轉身離去,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轉眸看向小安子“趁着這兩天有空閒,帶萬兄出來走走,他在家中悶了這些年,也該出來瞧瞧新鮮了。”
“好,您慢走!”
姜小豆晃了晃手中的酒壺,一轉身正好覷見人羣中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擺手跟小安子告了別,腳下一轉,走進了一個偏僻無人的死衚衕中。
她躲在牆角等着,不一會還真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進了衚衕,那人探頭探腦看了半天,鬼鬼祟祟的走進衚衕來。
當那人發現此處是死衚衕且衚衕中無人時,轉身便跑,姜小豆手疾眼快,一顆酸辣豆子彈了出去,正巧打中那人膝蓋,只聽“咚!”的一聲響,那人摔到在地。
霎時,塵土飛揚,衚衕中迴音久久不散,有那麼一瞬間,姜小豆都有些心疼那人,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你是什麼人?也敢來跟着我!難道不知道......咦!”
姜小豆抱着胳膊從天而降,話說一半突然沒了下話,她瞪圓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摔到之人,大驚道“你誰家倒黴孩子,跟着我作甚!”
那鬼鬼祟祟跟來的人,正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粉團一樣的小臉,白白嫩嫩,眉眼稚嫩可愛,烏黑的大眼睛中中閃爍着亮晶晶的光芒。
“痛痛痛!”
他指了指自己磕破的膝蓋,小嘴一噘,淚水在眼眶裡來回打轉,一副立馬要哭出來的樣子。
姜小豆打了個激靈,隱藏心底多年的慈愛之情無聲爆發,她忙抱起那要哭的小粉團,從袖中摸出一串葡萄捧到他面前“不哭不哭不哭!來來來!吃葡萄!”
“小娃子,你爹孃呢?爲什麼要跟着我呀?”
那小娃娃喜滋滋的抱着葡萄,聽了姜小豆的話低下頭來,只聽他悶聲說道“死了,都被殺了,就剩夷兒一個了。”
小娃娃歪頭看向姜小豆,亮晶晶的眼睛中閃爍着微微怯意“姐姐你會殺夷兒嗎?”
“不會,嗯.....姐姐?”
姜小豆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向後退去,她一臉慈愛的看着小娃娃,眼底閃過一絲警惕。
“小娃子,你怎麼看出來我是姐姐的?我明明穿的是男裝,你應該叫我一聲哥哥纔是。”
“姐姐就是姐姐,跟哥哥不一樣。”
“是嗎?哪裡不一樣?”
“姐姐身上好香,還溫柔抱夷兒,哥哥不會,哥哥只會讓夷兒走開,從來不會這樣對夷兒好。”
“是嗎!”
姜小豆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指間寒光閃爍,她輕聲問道“你叫夷兒是嗎?夷兒,姐姐問你,你爲何要跟着姐姐?”
“因爲姐姐救了我,我想跟在姐姐身邊,好好的照顧姐姐。”
“救你?”
姜小豆恍然大悟,低眸看向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原來你就是攤主說的小妖童,我不是說了嘛!我不需要你們的照顧,你應當跟着你族人離開,好好修煉纔是正事。”
他眨了眨眼睛,烏黑的眼珠子閃爍着不可察覺的光芒,只見他低垂着腦袋,悶聲道“夷兒已經沒有家了,在哪裡修煉都是一樣的,姐姐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主,我理應該服侍您。”
“不需要!”
姜小豆收起笑容,正色對他說道“夷兒你聽着,沒有誰理應該服侍誰,大家都是平等的人,姐姐一開始並沒想救你,只是一時氣憤,無心之舉,沒想過要你們服侍報答我。”
小娃子聽到這話,沮喪的低下頭去,可憐兮兮的模樣着實令人心疼,姜小豆心中一軟,忙出主意道“你要真想報答,就聽姐姐的話,跟隨你的族人去好好修煉,等將來有一天,姐姐有難了,你也來救姐姐,好不好?”
小腦袋懨懨垂着,他抱着葡萄不言不語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姜小豆沒了耐性,站起身來指了指遠處灰濛濛的天空“你的族人還未走遠,你快些跟過去,擇一處好地方潛心修煉,不是姐姐嚇唬你,這落仙鎮可不太平,你一個娃娃呆在這裡,太危險了啊!”
那娃子依舊低頭不語,姜小豆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轉身離去。
“姐姐想救的是不是那個鮫人。”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聲音,姜小豆周身一僵,猛然轉過身來,只見那小娃娃正抱着葡萄笑眯眯的看她,周身氣息驟然變化,與剛剛判若兩人。
他歪頭一笑,烏黑的眼珠空靈詭異,似無底深淵,只一眼便能誘人心甘情願的墜入這深淵之中,哪怕沒了性命。
他咯咯笑起來,天真無辜的小臉上閃爍着不符合他年齡的妖邪,鮮紅如血的小嘴微微一翹,他仰着略有些得意的小臉對姜小豆說道“對吧!姐姐是想救那鮫人的吧!”
“可是姐姐想救的那人,已經被人帶走了,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姐姐很傷心吧?可夷兒更傷心,夷兒是那麼喜歡姐姐,一心一意要照顧姐姐,姐姐不願意,非要趕夷兒走,是夷兒哪裡不好嗎?”
他笑咯咯的走來,那模樣既詭異又驚悚,姜小豆心中驚慌想逃,但自己已被那雙烏黑的眼珠深深吸引,心中再是恐慌,身體卻已不受自己控制。
“你..........”
那妖童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抱住她,粉團團的小臉輕輕蹭在她身上,只聽他滿是討好的說道“姐姐,夷兒真的很喜歡姐姐,姐姐不要趕夷兒走,讓夷兒永遠陪着你好不好!”
姜小豆只覺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周身靈力被人壓制,奇怪的是,就連自己體內的蠱王似乎也陷入了沉睡中,任她如何催動,半點清醒的意識都沒有。
“姐姐別猶豫了,夷兒很乖的,真的很乖的,夷兒會一直陪着你,只要是你喜歡的,夷兒都會找來,對了!姐姐不是很想要那條被買走的鮫人嗎?夷兒知道被誰買走了,也知道現在他在何處,姐姐想知道嗎?夷兒可以告訴姐姐的。”
“你...說........”
他突然咯咯一笑,眯着眼睛說道“說可以,不過姐姐要答應夷兒,永遠不趕夷兒走,永遠陪在夷兒身邊。”
姜小豆強行運轉靈力,艱難開口“好。”
妖童眨了眨眼睛,歡喜的跳了起來“好嘞!姐姐終於願意不趕夷兒走了!”
與此同時,一直壓制姜小豆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姜小豆又重新恢復了自由。
姜小豆輕輕捻着指間的銀針,暗中催動蠱王“我既答應了你,你就快說,那鮫人被誰帶走了?”
“那鮫人被兩個大漢買走了,我在人羣中看見了一個金轎子,轎子上有百足蟲的印記,那兩個大漢身上有很濃的血腥味,我在他們身上留了記號,隨時可以帶姐姐去找他們。”
“不用!”
姜小豆擡眸看向遠方,眸中一片瞭然“我知道是誰買走了他。”
“知道也沒用,姐姐現在不能去!”
“爲什麼?”
“因爲”
妖童笑眯着眼睛,咯咯直笑,臉上滿是天真稚嫩,只聽他脆生生的說“因爲姐姐受了傷啊!”
姜小豆身形一顫,悄然向後退去,周圍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響,密密麻麻的蠱蟲蛇蟻從牆角草叢爬了出來,它們把姜小豆護在其中,張着獠牙惡狠狠的盯着那妖童,一副隨時攻擊的模樣。
妖童瞪着大大的眼睛,臉上滿是孩童的稚嫩,他向後退去,一臉害怕的看着不斷涌來的蛇蟻。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跟着我,還有,你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
姜小豆馭水清理騾子街耗損了元氣,使得靈力大損,現在能好好的站着,還號令蠱王,全憑自己乾坤袋中那些藥丸,不過那些藥可不是強身健體的聖藥,而是能使靈力一時暴漲,表面看着靈力運轉自如的毒藥。
現在看着是沒什麼問題,但靈力不會一直暴漲,待靈力枯竭之時,毒便會迅速擴散反噬服用者的靈力,若是不及時解毒,將服用者靈力吞噬的一乾二淨也是常有的。
這些事情就連阿桑都沒有發現,而這孩子竟然.........
“我是夷兒呀!姐姐救了我,我要報答姐姐纔會跟着姐姐的。”
他抱着葡萄縮在牆角,可憐兮兮的看着姜小豆“姐姐馭水的本事確實很好,但馭水之時,那看似聲勢浩大的背後卻透着力不從心的虛弱,別說夷兒了,估計只要是在場的人,誰看了都知道您受傷了。”
“都看得出?”
妖童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是啊!只是你自己沒有發覺而已,大家都能看的出來。”
都能看的出來......那阿桑他....也看出來了嗎........
“嘶!”
姜小豆捂着心口吃痛一聲,奇怪,毒這麼快就擴散了嗎?是毒在擴散還是蠱王咬了自己...........
“姐姐!”
那稚嫩妖邪的聲音近在咫尺,姜小豆擡眸看去,正撞上那雙烏黑空靈的眼珠,只一瞬,她只覺自己好似受了一記致命重擊,天旋地轉,眼前逐漸發黑。
什麼時候.......這娃娃是什麼時候到她身邊的.........
剛剛....剛剛一瞬間....她的心神被這雙妖異的眼睛深深吸引,被其瞬間拉入了無底深淵......
原本圍在她身邊的蛇蟻也不知何時統統離去,無論她如何催動蠱王,沒有半點反應傳來,蠱王好似又陷入沉睡一般。
“該死!”
“姐姐既然受了傷就不要再運用靈力了,夷兒知道姐姐體內有個厲害的蟲子,不過那蟲子真正的寄主好像還不是姐姐,姐姐沒了強大的靈力去壓制,它是不會隨時聽從姐姐的命令的,如果姐姐再不解毒療傷,它一生氣可是會反噬的。”
那娃娃一臉不捨的抱着她,小腦袋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只聽他輕聲低語“姐姐這是想死嗎?”
疼痛越來越清晰,血腥味在空中瀰漫,她怔了怔,伸手在嘴邊一擦,鮮血瞬間染紅了整個手心。
藥力真的過了....再不解毒的話
“再不解毒的話,姐姐真的會死的!”
那雙烏黑眼眸閃爍着妖異光芒,他笑咯咯的看着她“姐姐,你住哪兒?夷兒送你回家療傷吧!”
眼前逐漸發黑,姜小豆嚥下不斷涌上喉間的腥甜,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恍惚之中,她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女媧廟.......”
那聲音分明是自己的,但卻又不像是自己說出來的。
“姐姐放心,夷兒這就送你回去。”
那小娃子咯咯一笑,笑容中閃爍着幽暗的光芒,姜小豆無力掙扎,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陷入黑暗之時,她隱約看見一抹紅影從天而降,神志不清的她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還是幻覺。
但,當看見那抹熟悉的妖治時,原本驚慌不已的她......竟莫名放下心來.......
心底深處隱隱騰起一絲異樣....一絲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奇怪的感覺好像是.......竊喜.......
.................
“嗯.......”
姜小豆從黑暗中清醒過來,扶着暈乎乎的腦袋艱難坐起身來。
凌亂不堪的房間,燒紅的大鐵鍋,咕嚕咕嚕沸騰的肉湯.........
她還真回到了女媧廟裡,只不過屋裡一個人也沒有,而她竟躺在鐵鍋旁邊,離囂張的火舌只有一步之遙。
哪個殺千刀的竟然把她扔在了火堆旁邊,這是生怕她不死,再給她加了把火烤烤,難怪自己夢魘不斷,噩夢連連的,換了誰誰都不會好受!
窗外隱隱傳來人說話的聲音,姜小豆強撐着走到窗前,只見樹蔭下有人影晃動,那身影跑前跑後,殷勤獻媚,姜小豆看在眼裡心中直犯嘀咕。
那大爺似得躺在樹下的定是夜煬不錯,可那捏肩捶腿,端茶遞水的是誰?夜煬買了奴婢了?還是夜煬用美色誘惑,勾引哪個小姑娘來服侍他了?
姜小豆揉了揉眼睛緊盯着那陌生的身影,慢悠悠的走了過去。
夜煬聽見腳步聲轉眸看向她,狐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醒的夠早的,本座還以爲你會睡到明天呢!小東西,真是瞧不出來呀!你可真夠厲害的,對自己都下這麼猛的毒,本座見你時,你七竅流血,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那模樣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本座險些都不敢認你,要不是惦記着你那賣身的萬年沒履行完,本座才懶得救你。”
姜小豆盤腿坐到他身邊,衝井邊那洗果子的人微微一昂頭,輕聲問道“那是誰呀?”
不等夜煬開口那人捧着洗好的果子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他一轉身與姜小豆正好打了個照面。
“他他他他他!”
“姐姐!”
那人提着一籃子紅彤彤的果子噠噠噠的跑到她面前,在籃子裡挑了一個最紅的果子遞給姜小豆。
“姐姐請用!”
塞給姜小豆之後,他又挑了一個遞給了夜煬,態度極其恭敬,恭敬中透着絲絲殷勤“您請用!”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
姜小豆一把抓住夜煬的衣袖,驚恐的看着那看似天真可愛,人畜無害的小臉“他他他!他是騾子街的那個妖童,他....我雖然說不出來哪裡不對,但他很危險!”
夜煬覷了覷自兒紅衣上多出的幾道黑爪印,難得沒有發怒,他砸了咂嘴,漫不經心的笑道“嘖嘖嘖!哎呀!還知道危險呢!好事,知道危險下次就不會亂跑了。”
“不是!他他他!他真的很危險,他,他能控制人的心魂!”
夜煬點點頭,轉眸衝那娃娃輕描淡寫道“瞧見沒,你真的嚇到你姐姐了,還不快些道歉!”
“嗯,姐姐對不起!”
姜小豆突然明白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他...你....你們認識!”
夜煬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瞟了她一眼,冷嘲道“虧你還自稱萬事通,怎的連大名鼎鼎的妖王都認不出!”
“妖王........你你你!你是異瞳妖王!”
姜小豆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將面前粉團團的小娃娃從頭看到腳,不可置信道“你是妖王!這怎麼可能,三界傳聞現任妖王嗜血成性,陰狠毒辣,且喜怒無常,動輒便大開........你是妖不假,但你身上半點血腥都沒有,好似剛開蒙的小妖一般純淨。”
“你真是妖王?”
面對姜小豆再三詢問,那娃娃堅定而又果斷的點了點頭,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胸口,脆生生的說道“嗯!我是妖王!”
那聲音稚嫩天真,可信度爲零。
“你有什麼證據來證明自己是妖王?”
“嗯......啊有了!”
他歪了歪小腦袋,突然一拍手,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姐姐,我素來愛吃熱乎乎的人腦,這個三界人人都知道,不如我去盛一碗來吃吧!姐姐,你這裡有沒有香醋和辣子,沒有的話我就去買些回來,我吃不慣沒味的腦子.........”
他說的輕鬆,姜小豆卻聽的毛骨悚然,見他拿着碗真要出門去,忙不迭的開口打斷他“別別別!我信了!我信了!你是妖王,你就是妖王!”
“你.....今年多大了?”
他掰着小手算了半天,最後指了指夜煬道“實在記不清了,不過,我比他小兩歲,姐姐您自兒算吧!”
“你既然成年了,爲何是以孩童模樣示人?而且還被人抓到籠子離去,堂堂妖王不該如此悽慘啊!”
“這個呀........”
他撓了猱自己的小腦袋,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個....出門在外銀兩真的很重要,我出來時強制衆妖上供銀兩,忙乎了好幾日才湊了不到十兩的錢,結果...剛出門沒等花就給人偷去了,我雖是妖但也需要吃飯睡覺啊!兜裡沒錢也沒辦法,乞丐也扮了,強盜也演了,又苦又累還吃不上飯...............”
這話說的既委屈又可憐,讓姜小豆心中同情不已,險些將自己兜裡的大票子掏出來與他共享。
“後來我無意發現,變成孩子不但能混吃混喝,還有人主動送衣送錢,衣食無憂,吃穿不愁的。所以我就定下這個模樣,沒再變過。”
姜小豆瞪圓了眼睛看他,滿臉不可置信“所以,你混着混着就被關進籠子裡賣了,一點反抗都沒有?”
堂堂妖王智商不高就算了,怎麼本事也不高!
“我也沒想過他們會給我下萬桃花,一包下去,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幸好遇見姐姐你了。”
“那你爲啥非要跟着我呢?”
“我見姐姐一連給那人好幾錠銀子,出手闊綽連眼都不眨一下,就以爲”
姜小豆兩眼一翻,恍然大悟“就以爲我是有錢人,想跟着我混吃混好,再不濟也能拿我的腦子當點心是吧!”
“夷兒不敢!”
“你說你們倆,一個狐王,一個妖王,不在自己窩裡呆着,都跑出來幹嘛呀!我也真夠倒黴的,平日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如今有人了,還都是大人物,身份一個比一個嚇人,嘖嘖!這樣巧合還真讓人覺得不對勁,我現在真有點懷疑你們入世的原因,說!你們入世到底要做什麼?是不是暗中計劃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姜小豆瞪圓了眼睛,煞有其事的盯着兩人,生怕他們擠眉弄眼的糊弄她,夜煬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冷哼一聲道“你哪這麼多不對勁,本座是來追捕逃犯的你不知道嗎?”
“對哦....那你呢?”
她點點頭,轉眸看向妖王,眸中的犀利把妖王嚇的一激靈。
“我......我來找我的大侄女的。”
“大侄女?誰呀?”
妖王抱着一把葡萄美滋滋的吃着,他笑眯着眼睛道“說了您也不認識她,她是我遠方的表親,小的時候見過幾次,她娘去的早,爹又是個不問事的,大傢伙都說她爲人冷淡,性格孤僻,不好相處。聽說早些年她離了家,入世之後再也沒回家過。對了!有妖說在落仙鎮偶然見過她,在人族之中相處的遊刃有餘,過的相當不錯。”
“我原本還打算找她借點盤纏的,誰知轉悠幾圈了,也沒找到她,興許是嫁了人,跟夫家走了吧!”
“是嗎?你那大侄女叫啥呀?”
不知爲何,話剛出口姜小豆就後悔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幽幽打轉。
“葉上秋。”
一道悶雷在她心中轟然爆炸,她與夜煬對視一眼,發現夜煬那看似淡定的眸中閃爍着絲絲震驚。
這天下還真有這麼巧的事!
“當年她娘嫁的遠,而我又忙不得空去串門子,統共見她不過兩面,還都是她小時候,不曉得她如今模樣如何?跟她娘像不像,咦?姐姐你怎麼了?”
“我....我怎麼了?”
“姐姐你的臉慘白慘白的,好嚇人!”
姜小豆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臉,激動之時手勁過大,旁人看着不像是捂臉,倒像是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似得。
“我我我我嫌冷,對了!鍋裡燉着湯呢!我去盛些來,咱們一起吃,暖暖身子哈!”
話說的磕磕絆絆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在妖王疑惑略帶着審視的目光中,她連走帶跑,幾乎是衝進了小屋裡,絲毫沒有發現在她轉身的瞬間,那雙烏黑稚嫩的眼睛瞬間冷卻,變得成熟而又奸詐。
“真是可愛.......你這狐狸還真是好眼光,選了這樣一位可愛的人做娘子。”
妖王笑眯着眼睛看向落跑的姜小豆,雖然身形音容依舊是孩兒,但語氣神態卻與成年男子無意,烏黑的眼睛每每看向夜煬總會帶着一絲挑釁。
夜煬斜倚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不懷好意的妖王,慢悠悠道“從一開始你便知道她是本座的人吧?既然知道,又用異瞳控制她,辛夷,你到底要做什麼?”
辛夷兩手一攤,搖着小腦袋,看似天真無邪實則有意尋釁“不想做什麼?就是想瞧瞧你青丘狐王選中的新娘是什麼樣的,好奇而已。”
“好奇?可你嚇到她了。”
“嘖嘖嘖嘖嘖!幹嘛呀!護食護的夠緊的,那你當年一聲招呼都不打,深更半夜闖進我房裡拉我喝酒時,也嚇到我了啊!我說什麼了嗎?”
“要不是找不到人喝酒,就你那破屋誰稀得闖!!”
“話本座只說一次,她人慫膽小,不禁嚇,什麼陳年舊怨都給本座打消了,人要是嚇跑了,本座可會跟你好好交流一下入世心得。”
辛夷抱着胳膊好笑道“你欺我沒出過門呢!能有什麼不得了的入世心得?”
夜煬邪魅一笑,狐狸眼中精光閃爍,看的辛夷毛骨悚然,心中生出後怕來。
“肯定比騾子街要精彩的多,怎麼,你要試試?”
月光下,一根銀針在夜煬指間寒光閃爍,銀針上沾着點點暗紫色的粉末,辛夷打了個激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他手中的銀針,乖巧問道“這是啥?”
“萬,桃,花,你要試”
“卑鄙!”
不等夜煬說完跟前便沒了人影,待他擡眸再看,只見辛夷正站在離他三米之外的樹枝上,稚嫩的小臉上充滿了憤懣和戒備,他叉着腰對夜煬怒斥:
“萬桃花是市井混混慣用的伎倆,你堂堂青丘之主,天下狐王,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對待同樣爲王爲尊的摯友,真是卑鄙至極,至極無恥!我......我要去青丘告訴你娘去!”
夜煬一擡手嚇的辛夷猛地躲進了樹影中,他邪魅一笑,咂嘴道“這就是尊貴無比,至高無上的妖王?膽子也忒大了些,你們妖族一脈原先也是大族,妖族族長也有幾位不得了的大人物,怎的到了你這就落魄成這樣了?真是氣煞先人啊!”
“是你手段下作!我....我貴爲妖王不屑與你一般見識!”
“下來!”
“不!”
“你下來,本座有話問你。”
“就不就不!”
辛夷仗着身小體輕,穿梭在樹影之中,他抓着一根長長的藤蔓,踢着腳在空中盪來盪去,挑釁的對夜煬擠眉弄眼。
夜煬“..........................”
如此低智的舉動都做得出,妖族沒落至此不完全是因爲別人的壓迫。
“肥肥,捆他下來。”
“誰?嗯.........啊!”
辛夷心中正疑惑肥肥是誰,手中那根長長的藤蔓突然動了起來,他擡眸一瞧,只見陰森森的樹影中突然出現一雙巨大的眼睛,樹影深處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響,隨着夜煬一聲令下,那冰冷的眼眸中兇光迸現。
“救嗚嗚嗚嗚!”
辛夷逃跑不及,被肥肥迅速一纏,連頭帶腳一併纏在其中,遠遠看着像是一個巨大的繭。
肥肥從樹上滾到夜煬面前,辛夷奮力掙扎,竟是一絲細縫也沒能掙脫開來。
“肥肥真乖!去接着睡覺吧!”
“咳咳咳咳......卑鄙....你這是從哪裡找到的肥蛇,真胖!差點把我勒過氣去!”
“辛夷。”
夜煬斜倚在大石上,懶懶的看着他,長指慢悠悠的敲打着。
“你自封靈力,僞裝妖氣,寧可被人裝進籠中買賣也不肯暴漏身份大開殺戒,如此謹慎唯諾,可與你那自小肆意的性子完全不同,敢問異瞳妖王,您此次入世你到底意欲何爲?心裡又在怕些什麼?”
辛夷怔了一瞬,隨後端坐在他面前,稚嫩的小臉上一片正色,絲毫瞧不出哪裡有孩子的地方。
“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問我?”
這是夜煬第一次稱他異瞳妖王,他也是第一次覺得異瞳妖王這個稱呼是那麼的沉重。
“青丘狐王。”
“爲什麼不是以夜煬的身份。”
“夜煬是辛夷的摯友,但辛夷不是普通的妖,他還是妖族之王,王的秘密是不會對一隻普通的狐說的,所以本座以青丘狐王的身份問你,別忘了,你與本座之間的約定。”
“你這隻狐狸!真夠狡猾的............”
“辛夷,你信不信,我總有一天能闖出萬窟陣,做青丘的王!”
暮靄氤氳,天地間如火一樣的緋紅,夜煬醉了酒,跌跌撞撞站在崖前,面對呼嘯而來,變幻莫測的雲海,低聲問他。
他與夜煬不同,妖族沒有闖陣立賢的規矩,向來都是子承父業,據他所知,他父親眼下只有他一個兒子,在沒有私生子的情況下,下一任妖王一定是他,想逃都逃不掉的使命。
青丘的狐都想做王,夜煬是其中一個,他也不知道夜煬能不能闖出萬窟陣,能不能做王,萬千疑惑下,他心底仍是選擇相信。
“你會的。”
“真的?”
“真的!”
“爲何?”
“因爲你想做王,所以青丘的王一定會是你。”
他與夜煬爲友多年,自是最瞭解他的,但凡是他真心想要的,必定會成功,只是這成功的路上,太難了些。
“對!我一定會成爲青丘的王!”
夜煬轉眸看他,火紅的面具上閃爍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提着酒罈與他碰杯,立言道“辛夷,你放心,我若成爲青丘狐王,必定幫你重振妖族,誰若敢欺你,便是與我過不去。”
“好。”
“我們家的老頭子性子又倔又擰,等我當了狐王會好好勸他們,儘快完成兩族連盟,有我青丘照着,沒人敢無視妖族。”
“好。”
“以後你有什麼難處,也要跟我說,別瞞着我,我要是不知道,可就幫不了你了。”
他捧着酒罈一飲而空,藉着酒意張口應下“我辛夷,下一任準妖王立誓,若夜煬成青丘之王,我妖族與青丘結盟永好,兩族爲一家,我與青丘狐王無秘密可言,永生爲友,永世結好。”
“好!”
“從一開始,你便做好了今日的打算,夜煬你心中到底怎麼看我?與我結交是因爲我是辛夷,還是因爲知道我一定會成爲妖王?”
辛夷靜靜的看着夜煬,淡然的笑意中夾雜着絲絲苦澀,白皙的小臉在月影中顯得蒼老慘白。
良久,那低垂着的火紅面具終於擡起,辛夷熟悉的狐狸眼中卻閃爍陌生的目光。
“本座答應過你會幫你重振妖族,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不愧是青丘狐王,無論他怎樣試探,他都能不急不慌,冷靜對待。
這纔是成熟的夜煬,一個優秀的王。
相比之下,他這個妖王還真是意氣用事,幼稚的很。
“不知是什麼時候,六族之中突然傳出一個謠言,原本人們是當做笑話來聽,可誰知六族中上了年歲的長老竟認真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壓制族內謠言。可他們越是壓制,謠言傳的便越快,他們一重視,人們自然也跟着重視起來。原本還當笑話,而現如今不少人已經將這謠言當成真事來對待了。”
夜煬微微鎖眉,問道“是何謠言?”
“他們說,死去的勇士就要重新醒來,他統領三界成爲新的主人,當初的背叛者將要受到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