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閣
“夥計!夥計!”
兩個趴在一處正清賬的夥計瞧見門口閃進來的幾道華麗衣衫,心中明瞭是有大生意上門了,忙將手中的賬本丟下,笑盈盈的迎上前去“客官裡面請!您是取布還是來看布?”
姜小豆一副自來熟的架勢直徑走到屋中,四下逡巡,將隅角放置多年幾乎被人遺忘了的陳年麻布扯了出來,抖了抖上面厚厚的灰塵,扔到兩個夥計懷中“就這匹布,裁一身衣裳來!”
眼巴巴來迎客的兩個夥計被充滿黴餿味的麻布蓋一臉,原本甜如蜜的笑容瞬間被打了一臉灰。
“這...................”
夥計倆覷了覷阿桑他們身上的華衣,又瞧了瞧姜小豆身上披着的華麗外衫,兩兩相望,互遞給對方一個眼神:原是個摳門的窮鬼!
“留下兩吊錢的訂金,七天日來取衣。”
倆夥計轉身便走了回去,不耐煩的打發姜小豆他們離開,與方纔迎客時的態度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變臉的速度讓人實爲驚歎。
“你這是哄外鄉人呢!當我不知成衣閣中有個妙手七姐,製衣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哪裡需要七日!你去將布料交給七姐,我坐着等上一等!”
“就你這.............”
一個夥計慌忙截住了同伴將要說的話,上前一步極爲恭敬的說道“您說的是,我這就去請七姐,三兒去端茶來,幾位先坐上一坐,稍等片刻。”
說完便拉扯着呆愣在一旁的同伴閃去內閣,夜煬抱着胳膊掃了一眼店中掛的華衣錦緞,咂嘴道“就這些下等的料子,穿在身上也不怕劃破了皮,依本座說不如去長海一趟,歸墟國中鮫人無數,經她們手中織出來的,才值得一穿。”
姜小豆坐在一旁吃着熱茶,漫不經心的在附和道“是是是!您說的是,可惜長海路途遙遠,一來一回便是半月有餘,況且三界只知道鮫族在歸墟,可誰又知道歸墟在長海的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若非真心尋不到,不然我也弄一套穿上一穿。”
“你難道不知道長海北岸有個鬼市,如今天下的買賣可都在那了,甭管是奇珍異獸,還是稀世珍寶,就是不世出的開天寶貝那兒都有,區區一兩匹鮫人錦算得了什麼!”
姜小豆從盤子裡抓了把瓜子,拉着長腔咂嘴道“行家啊!可惜了,長海易去,鮫人錦難得!”
夜煬冷哼一聲,肯定的反問道“你不是要與本座哭窮吧!”
“好聰明!不愧是狐狸!”
夜煬看了看身旁的椅子,那嫌棄的眼神似椅子上沾了什麼不潔之物,在姜小豆疑惑的眼神中只見他扔了了一塊手帕在椅子上,隔空對手帕隨手一指,那手帕突然如活物一樣飛落在椅子上擦拭起來,直到椅子被擦拭的隱隱能映出人影來後,他才慢悠悠的坐下身來。
姜小豆好笑道“你這樣愛乾淨,那蛇女躺在你懷裡時怎麼也不見你躲閃半分!”
“這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夜煬撇眼掃了她一眼,眸中的嫌棄溢於言表“那蛇女生的美,溫香軟玉在懷,自是無需躲閃,本座嫌棄的是世人,疼愛的是女子,尤其是容顏姣好者,更是得人疼!古話說一眼鍾情,這說的便是本座,天下女子本座個個都鍾情,除了你!”
“嘖嘖嘖!”姜小豆“呸!”一聲吐出了瓜子殼,陰陽怪氣的咂嘴“一眼鍾情?咋不說是見色起意呢!”
一片沾了口水的瓜子殼落在那紅衣袖上,夜煬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咔嚓!”一聲響,夜煬手下的實木紫檀椅架猛然斷成兩截。
正嗑瓜子的姜小豆沒有察覺身邊有異,在沒有防備之下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猛然甩了出去。
幸而阿桑手疾眼快,拉着姜小豆向後一退,避開了那撲面而來的戾氣,倒是門外的百年老榆樹無辜遭了秧,被那沖天的戾氣攔腰折斷,百年的根基生生毀了一半。
“你!”
一把木劍憑空出現在阿桑手中,只見他身形一閃,不過眨眼間便持劍直逼夜煬喉間。
“呵!不自量力!”夜煬懶散的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隨手一甩,一道沖天火光帶着不可一世的睥睨戾氣撲向阿桑。
“砰!”
突然,一個半人高的花瓶突然砸進那火光中,只聽一聲巨響,阿桑的木劍被那包裹在花瓶裡的靈力生生擋了回去,而夜煬所甩出的沖天火光竟無故消失的無影無蹤,阿桑持劍退到姜小豆身前,十分警惕的盯着那黑黝黝且靜謐的內室。
夜煬反手一掌劈向內室,冷冷叱道“還不滾出來!”
內室“砰!”的一聲巨響,似乎又打碎了什麼瓷器,姜小豆無奈一嘆從阿桑身後走出坐回原位,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無需這樣防備,與此同時一個爽朗的笑聲從內室傳出,那笑聲雖遠,但卻清晰的傳進每個人心中,高亢有力,如玉石之聲,直震人心底深處。
“秋意冷冽,動了肝火可是傷身的,不如大家坐下來吃一杯滾茶驅驅寒意,來人,上茶來!”
內室中驟然燈火通明,兩個鬢角小丫鬟從內室走出,端了三杯熱騰騰的香茶放在三人面前,一男子從室內走出,對阿桑和夜煬朗朗一笑,說道“貴客登門,有失遠迎!”
那人一身玄衣,腰間繫着一條暗藍色的腰帶,腰帶和衣袖上用暗藍和殷紅的繡線勾勒着小小花紋,那花紋詭異奇特,似龍似蟒,銜尾成鏡形。人若盯着看久了,便會生出頭暈目眩的錯覺來,似心神被那小小的花紋給吸了進去,整人恍如跌進那無淵的深谷一樣,卻又掙扎不得,動彈不得。
那花紋世間鮮見,不像是衣衫上花紋常有的樣子,倒有點家族的圖騰的感覺。
他含笑站在三人面前,不卑不亢以淡笑相待,身姿挺拔,氣質非凡,饒是從未將任何事放在心中的阿桑也不免多看他兩眼。
夜煬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方纔就是你多管閒事!”
“正是在下!”
“哼!你好大的膽子!”
那人朗朗一笑,作揖道“狐王動怒,小人惶恐,其實小人對您的威名早有聽聞,心中十分敬佩,狐王靈力非凡,彈指間便可使方圓萬里無生靈倖存,若您動了氣,這鋪子怕是要..........其實,區區一家鋪子算不得什麼,狐王若是喜歡,毀個百八十個小人都不會阻止,只是如今三界初定,六族之間早有協議,不管所爲何事,不可在凡間無辜傷及人命,我這間鋪子裡做工服侍的都是人族,還望狐王手下憐惜!”
姜小豆嗑瓜子的動作僵在空中,縮着腦袋瞪圓了眼睛,認認真真的將夜煬從頭髮絲一路看到腳底板,又從腳底板一路看回頭髮絲,一副要吃屎的表情“你是狐王!”
她的反應着實大了些,夜煬白她一眼,冷哼反問“不像?”
姜小豆沒有聽出夜煬話中的寒意,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口中止不住的惋惜“聽聞青丘的新王可是個闖出萬窟陣,還面不改色之人,我還以爲是個金戈鐵馬,睥睨天下的鐵骨男兒......”
不等她惋惜完只覺一道充滿殺意的目光冷冷射來,那敏捷的求生欲瞬間讓她反應過來。
姜小豆話音一轉,諂笑的恭維“早就聽聞狐王的豐功偉績,一心想要結交一二,不想這樣有緣分,以後闖蕩江湖跟朋友吹噓時,一提起狐王的名頭,這面子裡子都有了,就連祖上都覺得萬分榮耀!”
“哼!”
夜煬懶得聽姜小豆那不打草稿的虛心假話,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能看出本座的身份實不簡單,你是何人?”
“小人白朮,成衣閣掌櫃。”
“只單單是個掌櫃的?”
白朮淡然一笑,反問他“不然,狐王以爲呢?”
“你出自哪族?”
白朮笑道“小人身份低微,未列六族之內,是三界中一個多餘的廢人。”
“掌櫃的.......”
夜煬欲要問些什麼忽被人生生打斷,內閣中突然轉出一個夥計,那夥計手中捧着一個香檀托盤,托盤上蓋了一塊嶄新的紅綢緞。
那夥計恭敬的捧着托盤走上前來“掌櫃的,七姐已經將衣服做好了。”
“好!我先去內室換!”
姜小豆伸了伸懶腰直徑的向內室走去,看着那一瘸一拐的漸行漸遠的身影,白朮眼底掀起一絲無法隱藏的震撼,他只覺喉中瞬間涌上一股難以平息的酸楚,那蹣跚的身姿如走馬觀燈不斷的在眼前徘徊,眼前越來越模糊,眼眶越來越炙熱。
“狐王您先坐,小人還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白朮匆匆忙忙的離去,夜煬砸了咂嘴,輕聲一嘆“這樣忙,凡間的錢真心不好賺啊!”
阿桑不語,擡眸看了看燈火通明的內室,又瞅了瞅白朮那匆忙離去的身影,眸中精光閃爍,若有所思。
..................................
三人出了成衣閣後姜小豆開口邀請夜煬一同去女媧廟去同住,夜煬很是爽快的就應了下來,阿桑雖不知裡面因果,但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默然不開口表決。
姜小豆和夜煬兩人心中各懷鬼胎,一個盼着九莨的行蹤,一個盼着肚子裡蠱蟲的解藥,兩人都互相緊緊的盯着對方,生怕一不留神,便失了對方的蹤影。
秋風寒冷,姜小豆離開成衣閣後便帶着夜煬急匆匆的回到女媧廟,阿桑一路緊跟在後,雖面上沒什麼異常,但一路上卻是沉默如金,隻字未語。
“不是說要回住的地方嗎?爲何帶本座來這廢墟腌臢之處?”
夜煬站在女媧廟外,擡眼看了看殘檐上垂下來的三尺蜘蛛絲,低頭瞅了瞅門檻上一灘已經乾涸,疑似嘔吐物的不明污漬,以及牆根下排排站兩眼冒着綠光的大肥鼠和枯枝上虎視眈眈意圖不軌的白頭鳲鳩。
“這裡就是.......人呢?”
姜小豆一回頭不見夜煬人影,四下逡巡終在十幾丈遠的屋檐上尋到那抹妖治的紅裳。
“你這傢伙不會住在這裡吧!”
茫茫夜色中,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順着風從遠處飄來,姜小豆點點頭,十分熱情的邀請他。
“放心裡面不似外頭,很是乾淨,空房也很多,你可以隨意挑!”
夜幕中,夜煬停在離女媧廟大約一丈遠的地方,任憑姜小豆說的天花亂墜,就是不肯再向前一步,隨風蹁躚的紅裳沉思半晌有了動作,只見他在袖子中摸索半晌,揚手撒了一把熒光閃閃似蟲似卵的東西。
“吱!吱!吱!”
那些東西落地便活,一分二,二分三,眨眼功夫滿地都是熒光小蟲,那小蟲吱吱作響,潮水般涌進廟中,驚奇的是它們所過之處,是一片無塵的淨地。
更奇的是,幾代世襲牆角這塊風水寶地的鼠老一家見此蟲,如見洪水猛獸一般,老的不顧小的,公的不顧母的,一大窩老鼠四分五裂倉皇而逃。
明明豆子一般大的小蟲竟令它們有此反應,這老鼠不止身肥還心肥,想她姜小豆可是用盡辦法,耗盡了時間,都無法撼動鼠老一窩強行世襲牆角這一非法觀念,這小蟲纔剛剛露個臉而已,它們竟然就這樣慫人的逃了。
夜煬看着那四散逃命的肥耗子,冷冷一笑道“真不知道的是老鼠霸佔了你家,還是你霸佔了老鼠的家!”
姜小豆從熒光浪波中隨手撈起一隻小蟲,仔細一瞅,大吃一驚“這.......這不是無淨蠱嗎?你怎麼會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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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煬淡然道“一個清理房子的蠱蟲而已,青丘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連個打掃房子的小蟲也搞不來吧!”
姜小豆聞言又是唏噓一聲,十分欣慰的看了看自己腳下乾淨的似乎能照出人影來的地板,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絲不捨,怕自己一腳下去便是一個烏黑鋥亮的鞋底印。
夜煬隨着那波浪似的無淨蠱走進廟中,左屋一瞧,遍地灑滿了凌亂不堪的稻草,右屋一看,屋中四處攤着燃盡的火柴灰。
“你不是說屋內很乾淨嗎?”
“是啊!”
姜小豆點頭笑道“是啊!你瞧瞧。這邊鋪了金絲被,這邊點了暖窩炕,您可以隨便選!”
夜煬紅袖一揚,那熒光浪波似受了命令一揚,嘩啦一下分爲兩撥涌進兩個房間裡,也不知夜煬下了什麼指令,那無淨蠱訓練有素的將滿地凌亂的稻草十根一捆,百根一綁,不過片刻功夫屋中便被收拾的整整齊齊,紮成草蓆方塊推在牆角。
“您這........還真乾淨了許多..................”
“虧你還是女子竟活的如此腌臢,不修邊幅,也不知日後誰會瞎了眼娶了你!”
“住着是我的雅間,你還..............”
“本座要歇息了,爾等跪安吧!”
不等姜小豆懟出口,那抹紅裳便轉身走進一塵不染的空屋中,獨留姜小豆一人在原地瞪眸怒視。
姜小豆望了望身後被收拾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空屋,頓時沒了要進去休息的念頭,她搖了搖頭,直徑的去了後院。
今夜雲層很厚,沒有星光,陰沉沉的夜幕中秋風蕭冷,縷縷暗紫流雲襯得月色十分皎潔,如紗如帳的柔和如瀑布傾瀉在整個人間。
巨大的樹冠上如染了銀箔,在秋風中閃動着耀眼的光亮,細長的紅綢條在枝頭隨風起落,暗沉的紅條如漣漪而來的水波,在月光下閃動着異樣的色彩。
一抹藍衣正在樹下,那片柔和透過層層樹葉斑斕的落在他肩上,他身邊歪着一罈空了的酒罈,清冽的酒香從壇中飄出在風中漸漸散開。
那人坐在樹蔭下,看不清容貌,只能依稀的看清他那隨風鼓動的藍衣,和手上閃着微光的玉韘。
姜小豆呼吸驟然一頓,心中涌上一股難以遏制的酸楚,她不自覺的上前走去,但腳上又似墜了千斤大石,寸步難行,她腳下極輕極緩,似乎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驚了樹下那抹如幻藍衣。
然而她的腳步聲仍是驚動那抹藍衫。
明晃晃的月色下,那人緩緩回頭,姜小豆整個人呆愣在那,心中緊繃的弦驟然一鬆,昏暗的樹蔭下誰也沒發現她通紅的眼眶和眼底涌上來的巨大失落感。
姜小豆攏了攏衣襟,牙齒止不住上下打顫,似剛剛被人自頭頂倒了一盆加了冰的冷水,在蕭寒的秋風中從裡到外涼個透頂。
“阿桑,你喝酒了?”
“是肥肥,它不知從哪裡尋了一罈子烈果酒,喝了個爛醉,我擔心它酒後亂跑驚了凡人,就在這一直守着它。”
姜小豆走上前來,這才發現阿桑跟前躺着一條爛醉如泥的大肥蛇。
肥肥軟塌塌的躺在草叢中,圓滾滾白花花的大肚皮暴漏在草叢上,兩條尾巴一條掛在樹上,一條癱在草叢中,纖長的信子歪在一旁,四仰八叉的毫無形象可言。
“這...............”
阿桑輕輕撫摸着肥肥雪白的大腦袋,慢條斯理緩緩說道“烈果酒雖然甘甜,但酒勁都在後頭,肥肥又是個不知輕重的,我來的時候酒罈已經見底了,它搖搖晃晃連半柱香都沒有堅持住,直徑的便倒了,這下可好,不知道要醉到何時纔會醒過來呢?”
姜小豆拉過肥肥一條尾巴當枕頭,躺在草叢中伸了伸懶腰,仰望着頭頂隨風響動的“簌簌”密葉,長長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
阿桑淡笑“這麼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你何時知道的?”
撫摸肥肥的手突然滯在空中,阿桑擡眸一笑,柔聲道“你是指狐王?”
“你知道夜煬的身份確實讓人驚訝,不過.........”
姜小豆仰面看着黑漆漆的樹蔭,似笑非笑“當你見到我女兒身時爲何沒有一絲驚詫,何時知道我不是男子的?”
阿桑淡然一笑,滯在空中的手輕柔的落在肥肥額間火紅形狀的印記上。
“我在江湖上游蕩多年,偶然在茶館聽過一兩句關於三界六族中的閒話,其中便有狐王的。我認出他臉上的赤火飛燕面具,心中隱約有了答案,在成衣閣,他掌中帶着天火,普天之下唯有火靈石才能釋放天火,那一刻我心中便料定,他就是青丘新任狐王。”
“至於你的身份,我一開始便知道,因爲我..........我....我曾.....我曾...........”
阿桑的聲音突然削弱下去,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說出聲來,姜小豆滿懷疑惑的一擡頭,正好撞上了阿桑那來不及掩飾的大紅臉,姜小豆猛的捂住胸前脫口道“你不會是偷看了我洗澡吧!”
“不不不!我...我..........”
阿桑臉上越發的紅潤起來,明晃晃的清瞳中破天荒的慌亂起來,他擺着手,一個勁的要解釋,可口中卻是支支吾吾,半天不見捋清一句話。
姜小豆被他支吾的自兒心裡也不免緊張起來,忙擺手道“行了行了別說了!”
“我一向以爲世間萬物唯有狐最聰明,不想”
姜小豆瞟了瞟阿桑,嬉笑調侃“你這個看似悶頭榆木疙瘩,實則卻是個至精至聰的人,夜煬與你真該調個個。恐怕不止夜煬,就是青丘那一窩大小狐狸加一塊都玩不轉你一人。”
“你這樣機靈的人,何苦在我這個混混身邊呆着,不如就此散了,三界說大不大,六族論小不小,哪裡就尋不到一個能帶着你闖出名聲,置下一片天地的人,下次你我再見仍是好友。”
姜小豆話音猛然一轉,轉的阿桑腦中驟然一蒙,不待他作何表態,只見姜小豆已經站起身來,一臉正色的衝他行禮作揖,手中光芒驟然一現,一顆小小的內丹浮現在她掌中。
“俗語說,千里涼棚,終有一散,你我緣淺份輕,就此別過,若有緣再見,仍是兄弟情深。”
“小豆.............”
姜小豆用靈力將內丹推送他面前,拉着肥肥轉身便走,耳畔風聲驟起,一人影突然攔在她面前。
“小豆,爲何一直以來,你執意要趕我走,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姜小豆覷了一眼阿桑手上泛着寒光的玉韘,頓了頓,緩緩一笑道“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是我一人獨來獨往慣了,身邊有人呆着渾身不自在。”
“況且”她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太聰明瞭,聰明的讓我心中有些害怕............”
“小豆,你是不是在意我瞞你的事情,一開始我真的沒打算瞞你,只不過.................”
“啾啾啾啾啾啾啾!”
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又清脆的鳥啼聲,兩人擡頭看去,只見一隻長尾小雀正飛在空中,焦急的又是鳥鳴又是甩尾,似正在說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我還有事要做,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看見空中的長尾小雀,姜小豆心中驟然一沉,不顧得叫醒醉酒肥肥,跟着那小雀飛身離開。
“小豆,可是常家大夫人出了事?”
姜小豆扭頭一看,原是阿桑也跟了過來,她顰眉道“你來做甚,不是說”
“我不走,不管你心中如何看我,我都不走,反正你我之間有契約,今生今世除非三界顛倒,六族毀滅,天地重回混沌,不然我是不會離開的!你若惱我,打罵怎麼都行,就是不能趕我走!”
“你!”
姜小豆愣在那裡,待她反應過來,阿桑已經離自己有一丈之遠。
眼下事態緊迫,她也顧不得去計較阿桑,腳下風聲大作,不過眨眼功夫便追上那長尾靈雀。
她當初用靈氣幻化了兩隻靈雀,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的守護常家大夫人,那靈雀身上有自己三分靈力,面對一般妖物,就是打不贏也是能拼個對方大傷。
而如今,那靈雀卻報信說常家大夫人失了下落,就連另一隻靈雀也一併消失的無影無蹤,那靈鳥與姜小豆原是一體的,它若是遭遇了什麼,姜小豆必是第一時間就能感應到,像這樣消無聲息的沒了蹤跡,還真真的是第一次。
“這..................”
秋季風冷,夜空中流雲飄動,少有云層滯在原地不動的,而這常家上空卻聚集着一層厚厚的雲翳,雲翳中隱隱攪動着詭異的紅光,離常家還有幾丈之遠的姜小豆老遠便嗅到那雲翳中裹挾的刺鼻血味。
常家宅院內陰風陣陣,漫天水霧將常家上下籠個結結實實,若說這夜裡下露水,起霧是不錯,但絕對不會這樣超出常理,那水霧着實有些詭異,似深山中的大霧,比伸手不見五指更要濃厚。
“小豆怎麼辦?”
姜小豆和阿桑兩人站在牆頭上什麼法都試了,那水霧卻如一個無底洞一樣,不管你做什麼,它照單全收,如石沉大海一般,水霧中沒有任何變化。
姜小豆思慮一瞬,沉聲道“這大約便是九莨說的那個有魔氣的水霧陣,咱們在外界什麼法都試了,這水霧中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難不成要解除這迷陣得先入陣?”
“不行!”
阿桑忙道“上次九莨說了,常府一入夜十分詭異,咱們若是亂闖,指不定會驚動躲在常家背後的人,雖然不知九莨身份,靈力也不慎瞭解,但我心中總覺得他不簡單,必定有什麼驚天大事瞞着我們。他這樣一個人都沒有辦法在這水霧陣中來去自如,你這樣沒頭沒腦的去了,豈不會吃大虧!”
“那也沒辦法,若是找不到常家大夫人,我對九莨豈不是失了信!”姜小豆長長一嘆,轉眸對阿桑強笑道“我是有言在先,不得不去管這一檔子閒事,但此事卻與你無關,你不必非要身陷險境,我知你一時不會走,不如在這等我,做個後援軍也好,不然咱倆一塊被困,也就真的出不來了!”
“不行!還是我們一起進去吧!常家的宅子太大,兩個人一起查比較快一些,還有這個”
阿桑將頭上挽發的木釵拔了下來,一臉正色的放在姜小豆的手中。
“這.............”
那貌不起眼的木釵一入手,她只覺手中似有千金的分量,手心漸漸傳來一股暖意,那暖意順着她手心很快籠罩全身,暖意不時在周身遊走,似在身上穿了一件無形的貼身盔甲。
“這是什麼?怎麼這樣重?簪子還會發熱?”
阿桑淡笑道“是我常戴的木釵,多年前一個燧木小妖送我的,說是他取自他本體的燧木精心打造的,我推脫不掉,只好收着,上面附着我半身靈識,你若遇到危險,我能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
“而且,燧木易燃,你只要輕輕一劃,便會有火花出現,對於木妖來說,火是它們唯一的剋星,哪怕是成了魔,心中仍是懼怕。”
“木妖?”姜小豆笑道“你怎麼就料定是木妖?萬一不是呢!”
“我也說不出爲什麼,但一靠近常家,心中便有一絲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常家作祟的,定是木妖.......................”
那雙清瞳中閃爍着深深的迷茫和疑惑,他遺忘了太多的東西,過去種種,出身貴賤,對他而言都是空白,他記不起自己的,或是關於任何人往事回憶,他不知自己是誰,家鄉何處,過去經歷了什麼。
直到那個人給了自己一顆木心,他纔不再迷茫,他的記憶終得到了保存,他不用再懼怕遺忘,不用再擔心自己總會忘記....................
只是可惜的是,那顆木心只能保存記憶,無法探取他曾經的過往.......
姜小豆捧着木釵問道“你給了我,自己怎麼辦?”
阿桑將木釵戴着她發上,淺笑道“雖然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但我總覺得自己一定會沒事的!走吧!”
兩人飛身而下一同進了那白茫茫的水霧陣中。
一入水霧姜小豆便入跌進了無淵谷中,一直下墜探不到底,身旁陰風四起,耳畔不時有似哭似笑的聲音傳來,那詭異的聲音一會遠一會近,在她身邊幽幽迴盪,後來越演越烈,聲音越發尖銳,越發撕心裂肺,似有怨靈趴在她耳邊扯着嗓子哭嚎一樣。
“還是着了道!”
姜小豆幽幽一嘆,拔下燧木釵,迎風一劃,只聽“呼!”的一聲響,熊熊火光將周圍一切都燃成了紅色,滾滾熱浪從釵下涌出,如噴薄而出岩漿迫不及待的要吞噬世間的一切。灼熱的火舌貪婪的吞噬那濃厚的水霧,巨大的火浪似斷堤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涌向那水霧深處。
姜小豆雙眼瞪的溜圓,一臉懵然的看着面前呼嘯翻滾的火海,驚道“這....這是火花!”
她清清楚楚記的,阿桑一臉溫柔,含着淺笑對她說這燧木釵,輕輕一劃便會有火花出現,可.....可這奔騰的火海要怎麼解釋!
“難道我剛剛用力過猛了?”
她喃喃自語,溫柔的舉起燧木釵,輕輕在風中一點,只見一聲巨響,又是一波巨浪從釵下奔涌而出,歡快的融入那鼎沸的火海中。
“我去!”
那密不可散的水霧被火海吞噬的乾乾淨淨,眼見沸騰的火舌馬上就要舔到旁家無辜的牆檐,姜小豆顧不得發愣,將木釵往頭上一插,又是施雨又是降土,終於控制住了火勢。
火光漸漸散去,常家的院子也被毀的如同廢墟,甚至比廢墟還要狼狽幾分。
“小豆!”
阿桑聞聲趕了過來,手中擒了幾隻從水霧陣中逃跑沒有跑成的鬼魂。
“兩位大爺慈悲,高擡貴手放過我吧!”
“大爺行好!小的初次成鬼,可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啊!”
“英雄,放了我吧!我上有鬼母,下有鬼崽,還有三個鬼妾要養活,我不能死啊!”
“大爺!小的一生清白,枉死在常家,求大爺賞我一條殘魂,讓我下輪迴!”
一羣容貌奇形怪狀,戾氣沖天的殘魂被樹枝綁住了身形,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在那鬼哭狼嚎。
“都給我住口!”
姜小豆敲了敲嗡嗡作響的腦子,從鬼羣中撈出一鬼,笑眯着眼睛,眉間一片和善,她親切的問道“剛剛可是你在水霧陣中鬼哭?”
那鬼眼珠子咕嚕一轉,獻媚道“可不是小人,小人剛剛在水霧裡巡邏,正巧見一瘦了吧唧,啊不!正巧見一渾身正氣,英俊瀟灑,氣質脫俗,一表人才,似神似仙的七尺大漢威風凜凜從天而降,小人心生敬佩,忍不住上前瞻仰。小人表達能力一般,不會說話,還不等說出敬仰話語之間您就拔下發中神器,就那麼迎風一劃,呼啦一聲巨響,一陣......哎呀......大爺饒命.......英雄..........好漢.........”
不等他說完便被姜小豆重重扔到地上,緊接着便是一陣暴風雨似得,拳打腳踢,打的那油嘴滑舌的鬼直抱頭求饒。
姜小豆一臉猙獰,怒衝衝的叱道“果然是你,趴在我耳根上扯着嗓子叫,我讓你叫!讓你叫!現在你給我叫啊!可勁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