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離開本王……不許……”
宇文徹喑啞的聲音裡帶着困獸般令人充滿遐想的情yu色彩,當他溫暖的大掌滑至她平坦的小腹時,心頭驟然如針扎一般痛得發顫。
他們說,這裡曾有個孩子,是她爲他而孕育的小生命。
他輕輕閉上眼睛想象那個孩子的模樣,然而漆黑的意識中什麼都看不到,只隱約有個小小的模糊身影在朝着他揮手,不知何故,這一秒他如置身在冰天雪地的絕望裡,好像整個世界都將他遺棄了。
“嗯……”
倏忽,楚若安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將宇文徹飛離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之中,他匆忙睜開眼,看到身邊的女人呼吸困難,臉色蒼白,就連嘴脣都已開始發青。
“楚若安!”
宇文徹嚇得說不出話來,死人他見過太多,被他殺死的人也實在太多,將死之人的面目沒人比他更熟悉,但是當這一切發生在楚若安的身上時,他腦中竟然一片空白。
“來人!十四,叫太醫!太醫……”
慌亂而急促的低吼讓暗衛以及十四都忽然變得手足無措,他輕輕將楚若安的身子抱在懷裡,然後將掌心抵在她漸漸冰冷的後背,然後將自己溫暖的內力統統都輸進她的體內。
楚若安又一次清清楚楚嘗試了死亡靠近的滋味,逼真得讓她已然能夠輕易放下對宇文徹的所有恨意,她看着這個男人失措無助的眼神裡充滿慌亂的恐懼,看着他不肯放棄得替自己續命,看着他無情冷酷的防備中,那種曾經不將天下萬物放在心中的高傲顯得蒼白無力……
楚若安勉力扯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胸脯的起伏頻率更加快速,心臟已經開始缺氧,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一次是真得要死了。
“王爺,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宇文徹聽到她孱弱的聲音,頓時渾身內力如被抽乾一般,他雙眸緊蹙,幽暗的目光裡藏着波浪洶涌般的怒氣:“你知道本王的脾氣。”
言下之意,他不許她提出過分的要求,又或者可以說,他是故意迴避她的交代,不想帶着撕裂般的痛面對這個現實。
“我一向都……不怕你。”
楚若安的聲音已低不可聞,破門而入的錦繡和十四拉着太醫就匆匆進了裡室,當他們看到楚若安的樣子時,屏氣凝神不敢打擾她微弱的光芒。
宇文徹聞言,頓時覺得哭笑不得,像柳絮輕輕拂過心臟最柔軟的那個地方,酥酥癢癢的悸動感令人既留戀又充滿好奇:“本王不止一次要了你的性命,所以本王不信你真得不害怕。”
太醫趁着空當上前想要替楚若安診脈,而後者不知是擔心假死藥的效力被發現還是真得已經到了無畏生死的地步,總之她將雙手輕然放回錦被中,疲憊地朝着太醫輕笑搖頭:“這次是真得不中用了,不必再浪費你的藥了。”
“王妃……”太醫對於楚若安眉宇間的閒散和寬慰感到震驚,甚至有些佩服她這樣輕輕的年紀便能真正看透生死,“是卑職無能!情願爲王妃陪葬!”
楚若安察覺到宇文徹森冷的殺氣,因而慢慢望着他開口道:“我真得很討厭你動不動就殺人,動不動就扳着一副死人臉教訓別人。不過這一回我真得不怕你了,我很快就會去到一個新的地方,沒有你,沒有這座繁華的牢獄,我可以自由自在得過我想要的生活。”
她能感覺到宇文徹抱着她身子的雙手在她的話語中漸漸加重了力道,幾乎想又一次捏碎她的骨頭才肯罷休。
宇文徹雙目微眯,緊鎖的瞳仁積聚着他最大限度的隱忍:“哪怕是死,本王也要鎖住你的靈魂在身邊,讓你永世都不得超生!”
這般可怕的詛咒讓錦繡與十四都不禁蹙了蹙眉頭,然而楚若安纔不信這一套,她是現代穿越回去的女子,本着科學態度認知這個世界,什麼鬼魂靈魂之類的才嚇不倒她。
“我不信人死了之後還有什麼靈魂。”楚若安視線全部模糊,她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胸膛不再起伏,心跳戛然而止,她最後緊緊抓着宇文徹的手,喃喃道:“放我走……放我……走……”
“王妃!”
“王妃!”
錦繡的眼淚如決堤般沒有絲毫準備便落了下來,十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後在第一時刻抱住了泣不成聲的錦繡。
太醫伏首跪地,抱着對死者最大的尊重沉聲道:“王爺節哀。”
“滾!都給本王滾出去!”
宇文徹目紅如赤,他用盡全力去忽略懷裡楚若安冰冷的身體和寂靜無聲的喘息,盡全力讓自己相信她只是昏過去而已,她還會再醒過來的……
“王爺……”十四打算上前勸慰兩句,然而宇文徹那森然絕情的目光令他不自覺退回了腳步,又將喉嚨裡的話全部咽回了肚子裡。
“沒有本王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進來打攪王妃休息。”
宇文徹慢慢將楚若安放回到軟枕上,一雙大手不敢再觸碰她分毫,除夕夜的爆竹從皇城裡傳來,絢爛的煙火點綴漆黑的夜空,當所有人都沉浸在辭舊迎新的歡樂中時,他卻只能對着她冰冷的身體說一些從未敢說出口的心裡話。
紅燭過半,寒冷吹開了硃紅色雕花梨木窗,宇文徹看了眼不斷綻放着煙花,驟然覺得有些刺目,冷風灌進身體,他便有了最合理的解釋,是風吹冷了她的手,是風,一切都是因爲風。
“楚若安,楚若安……”他喃喃喚着這個名字,被風吹滅的蠟燭散着淡藍色菸灰,像極了傳說中漂浮在時空裡的魂靈。
他腦海裡不斷浮現着她那雙倔強而灼亮的大眼,充滿着生機活力,也充滿着讓他極沒有安全感的自由遼闊。
“你說得對,生死是你一個人的,本王……本王終究還是不能控制得了。”說着說着,他便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如徹夜看摺子似得睏乏得厲害。
宇文徹很自責,他覺得是自己晚回來了一步,是自己太過放縱沈家人,也是他沒能好好保護好她,她受盡了沈惜言的羞辱,還牽連了他們的孩子,若是當初……當初他能再對她好一點點,也許今晚她就不會這麼狠心離開他,不會說那一番想要自由的話!
“王妃!王妃……”
院子裡傳來芍藥撕心裂肺得哭喊聲,終於把這一片沉寂無聲的悲哀打破。芍藥聽到錦繡的話時差一點昏過去,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她的小姐死了……
十四匆忙上前攔住芍藥,然後攙着她失去重力的身子,道:“王爺還在裡面,不準任何人進去。”
“我不管,我要見我家的小姐!她沒有死是不是?她是爲了救我對不對……”
芍藥巴巴望着十四,空洞的大眼睛被陰鬱包圍,星星點點的奢望如海底金沙般閃着讓人心疼的光澤,十四將目光移開,用沉默否認了她最後剩下的一絲希望。
“小姐……”
芍藥跌坐在地,靠着門框便哭了起來,絕望而悲傷的哭腔在煙花綻放的夜空下愈顯悲慼孤單。
薔薇死了,小姐也走了,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無依無靠,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芍藥姑娘,你先回去,王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擾。”
十四將自己的披風給她罩上,試圖安排兩個侍衛先送她回凝暉園去,不想被悲傷席捲的芍藥,此刻滿心的委屈和忍耐都撕開了一道口子,讓她再也不用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地在刀尖上生存。
“王爺?”芍藥嘲諷一笑,“事到如今,我還怕什麼王爺!要不是他無情無義,無心無愛,我們家小姐又怎麼會走到今日這樣的地步?小姐說得對,他就是個魔鬼,冷血的魔鬼!他沒有心,所以體會不到小姐曾經甘願爲他隱忍四年的苦衷,也體會不到現在小姐想要重新生活的渴望……他是個瘋子,瘋子!唔!”
十四被她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嚇出了一身冷汗,匆忙用手捂住她的嘴,畢竟楚若安生前最在乎的就是這個貼身丫頭,十四也不希望她就這樣成了宇文徹的刀下鬼。
豈料,芍藥瘋了似的竟狠狠咬傷了他的手,腥甜的血味充斥了她的口腔,她使勁掰開十四的手掌,臉頰上還殘留着殷虹的指印,然後撲打着冰涼的朱門,口口聲聲道:“宇文徹!你走開!小姐不想看見你,她不想看見你……”
話音剛落,芍藥只覺得手掌一空,整個人便向前傾倒,眼前是一雙乾淨的雲端靴子,上面用金線繡着精緻無雙的龍鱗,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然後擡頭望上去,只見宇文徹冰冷的雙眸鎖着自己的身體,如同一把沾滿劇毒的匕首,即刻便能讓她死無全屍。
“怎麼不說了?繼續說。”
他吐氣如冰,冷冷罩在芍藥空頂,彷彿要用窒息的寒冽和絕望來慢慢熬死這個大逆不道的賤婢。
十四渾身神經都崩得緊緊的,握着劍鞘的手心滲出了幾絲細汗,他隨時準備冒死也要阻止宇文徹殺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