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中原來的胭脂商韓氏?”
楚若安見到樓蘭大皇子妃的第一感覺便是華麗,周身佩戴着純金打造的厚重首飾,髮髻梳得很高,彰顯着她身份的高貴和巍峨。爲了行動方便,寒冽化名韓烈,而她自然就被稱作韓氏女。
“草民叩見大皇子妃。”楚若安不卑不亢按照寒冽交得姿勢行了大禮,果然看到大皇子妃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
在他們趕到拉樓蘭的時候,寒冽已經讓線人將胭脂介紹給大皇子妃用,如今效果顯著,她便下旨召楚若安進宮,正是下手的大好時機。
大皇子妃屏退左右,望着楚若安的神色變得十分嚴肅,她壓低聲音道:“半月前在李太傅的壽宴上,本宮偶然見到李太傅兒媳用得胭脂格外鮮豔美麗,詢問之下才知是中原來的貨色。她奉給本宮一盒試了試,果真大皇子一連十日都是留宿在本宮房間,你和本宮說實話這胭脂裡究竟摻了什麼東西?”
楚若安這才曉得,原來寒冽口中的線人竟然是樓蘭的李太傅,位高權重,果真點剎樓的勢力永遠是她想象不到的高深莫測。
聞言,她垂首故作慌張狀,顫巍巍道:“大皇子妃恕罪,其實這胭脂是我相公祖傳秘方,無論色澤香味都是鼎好的料子,怎奈在中原得罪了權貴,爲了活命我們夫妻二人只能遠走他鄉。而這種胭脂名叫‘傾城’,其實是在裡面摻了少量的催情粉而已,只有在溫暖的閨房纔會喚起男子的yu望,並不傷身。”
末了,爲了徹底打消大皇子妃的疑慮,楚若安接着解釋道:“其實這種胭脂最開始是研製給有障礙的男子增加閨房之樂的。”
大皇子妃見楚若安知無不言,心下總算放開不少,她輕抿一口茶水淡淡道:“你保證不會傷害大皇子的身子嗎?”
“您放心,只要平日常常爲大皇子燉些補品吃就好。”楚若安笑得極爲優雅,目色中帶了幾分嬌俏,也讓大皇子妃不自覺有些臉紅心跳。
“大皇子駕到!”
門外侍從尖銳的通報聲響起,楚若安匆忙跟着大皇子妃前去迎接,只見一席明黃衣袍的男子帶着大咧咧的笑容走進來,容顏俊朗,可惜目色已不太清明。
“臣妾參見太子。”
大皇子妃嬌滴滴一聲請安,卻發現大皇子的目光落在了身後楚若安的身上,她頓生一絲不快,斜睨楚若安一眼,冷冷道:“沒你的事了,還不下去!”
楚若安不敢擡頭,顫巍巍縮着肩膀,從袖子中掏出一個精美漂亮的胭脂盒放在案几上,低低道:“是,草民告退。”
“她是誰?”
走出漆紅色的門檻,楚若安聽到裡面響起大皇子戲虐的聲音,想來也是個不務正業的好色之徒,否則大皇子妃也不必用這種胭脂強留他在這裡了。
“中原來的,和他丈夫一起販賣胭脂,臣妾瞧着做工很精緻,就讓她再送來一盒,晚上盛宴之時希望容色嬌豔些罷了。”
……
一路被侍從領至側門,一擡眼就看到了寒冽,他匆匆迎上來緊緊握着她的手腕,擔憂道:“還好吧?”
楚若安點點頭:“我見到那位大皇子了,他目色已經泛黃,身形消瘦,看來劑量掌握的很好,加上今天這一盒,我有十足的把握。”
“好。”寒冽目中帶着幾分讚賞朝楚若安輕輕頷首,“今晚我再來拿回那些胭脂,否則一旦被御醫發現,我們會有很大的麻煩。”
寒冽邊說邊替她披上一件輕薄的水藍色繡花披風,遠遠看去恩愛之情羨煞旁人。楚若安點點頭,半晌之後復又側首望着他俊朗的側臉,問道:“畢竟是皇宮,會很危險吧?”
說不出的暖意泛開在他心田,微微垂首似乎就能聞到她的髮香,摻雜了淡淡的梨花芬芳,總能撫慰他不安的心跳。
亦是在這一刻,他發覺她落向遠處的目光顯得異常疲倦平淡,他覺得也許她只是出於對朋友或者同伴的關心,也只是一種禮貌客氣的擔憂罷了,也許……是他想太多了。
輕嘆一聲,寒冽抿脣回道:“沒有什麼危不危險,習慣了就好。”
縱然有片刻的失落,可他的聲音裡還是藏滿了無奈與蒼白,楚若安忽然又想起那晚他說得那個故事,她知道那男孩就是他自己,從那一刻開始她發覺自己會不由自主想要分擔他全部的悲傷失落。
她很想,很想,給他一個平靜簡單的生活,只是她不確定當年那個相約逃跑的女孩死後,他的心還會不會再真正容納別人。
愛情就是如此,患得患失,恍恍惚惚,猜猜疑疑,誰都不肯說出來,於是眼睜睜看着彼此錯過,直到傷痕累累的時候纔會後悔。
……
天色將黑,楚若安在客棧等着寒冽回來,皇宮的方向開始放煙花,短暫的美麗留不住天空的絢爛,也許只有在繽紛絢爛的熱鬧之後才能更真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孤獨寂寞。
客棧的人比往常少了許多,小二送來一壺熱水,瞧着她眺望的模樣禁不住輕笑一聲,勸道:“夫人早些休息吧,男人總有許多事要處理,他心裡有你自然會早些回來的。”
楚若安將面紗仔細攏了攏,然後頷首表示感謝小二的提點,不過當她看到小二準備替他們換新的皂莢時,淡淡阻止道:“不用換了,我們大概明後天就要回去了。”
“回去?”小二有些訝異,聽說這位客官的胭脂賣得十分好,“生意纔剛剛起步怎麼就急着回去。”
“沒辦法,老房子那裡傳來消息說前兩日不知怎地失了火,那裡放着不少公公婆婆在世時喜歡的物件,我們得回去看看。”
“唉。”小二嘆息一聲,將手裡的東西重新放回原位,然後提起水壺準備離開,“也好,聽說皇上病情加重,恐怕一旦有個閃失,城裡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你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欸。”
經過幾日的相處,楚若安慢慢體會到了百姓生存的艱難和不易,以前整日被困在王府,不論何時出門身後都跟着一隊的人伺候,普通百姓見了唯恐避之不及,自然她從不曾好好感受過在封建社會下平凡人的平凡生活。
小二一走,房間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甚至連呼吸聲都漸不可聞,楚若安無法控制心頭惶恐不安的擔憂和焦慮,只能坐在牀前細細整理着他們兩人的行禮。
寒冽的衣裳已經洗好,皂莢的芬芳讓她不禁想起他的樣子,然後想起他腰間那道深至見骨的傷痕,頓時心驚肉跳。
糟了,他的傷還沒好,若是遇到了守衛的御林軍會不會牽動那道傷口……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不能冷靜下來細細分析,楚若安頭一次像個瘋子一般抓狂,也都一次像個無助的閨閣柔弱女子那樣雙手合十於胸前,傻傻用自己十年的壽命祈禱上蒼換他一世安康。
終於,煙花散盡,觥籌交錯的聲音漸濃,潺潺清香的葡萄酒似乎穿越了高高的宮牆彌散在城裡所有的街頭巷尾,楚若安聞着窗外飄來的酒香,雙手冷如冰霜。
“吱呀。”
房門開了,她如願看到寒冽的身影,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想必是內力耗損太多而造成,但見他輕手輕腳將房門關好,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今早她才送去的那盒胭脂。
楚若安整個人慢慢放鬆,朝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我擔心你舊傷復發,不過只要皇宮那邊沒有發生混亂我就能多安心一刻。”
“你忘了我之前說過,殺手的命也很重要,任何的計謀都不該把自己也算進去。”他挑眸望來,結果她親自泡得一杯花茶,輕啜一口驅寒,“更何況,我手下還有那麼多人沒有好的去處,至少是我帶你來的,就該毫髮無損得帶回去給蕭風纔是。”
原來如此,果真是爲了蕭風他纔會對自己這樣好的。
果真……如此,只不過這樣……也好。
……
三更時分,寒冽與楚若安收拾好了行禮下樓喚醒了打盹的店小二,結了房錢趁着夜色匆匆離開,可惜一直等到五更天城門大開時才得以離開。
兩人前腳一走,後腳便聽到皇宮敲起了喪鐘,行色匆匆的人們奔走相告,說大皇子昨日飲酒作樂過度,死在了大皇子妃的牀上,太醫已經進行了檢查,最後也肯定是死於縱慾。聽說大皇子妃當即自盡,還是伺候起牀的奴僕發現了二人的屍體,若是早些發現說不定還有得救。
很快,二皇子的部下派人接替了城門的守衛工作,彷彿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大皇子死亡的消息還未來得及公告天下,他便穩穩當當處理好了皇宮內外的所有事情。
馬車緩緩駛出樓蘭,楚若安在車廂細細泡着菊花茶,她聽着寒冽的話,淡淡抿脣:“那個買下大皇子性命的人就是他的親弟弟,二皇子殿下對麼?”
寒冽閉目假寐,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表示肯定。
“二皇子一向很出色,只可惜出身不如大皇子尊貴,因而總是不得賞識,也不被朝臣放在眼裡。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的狠辣絕情都是被環境所逼。”
楚若安輕嘆一聲,茶水鼎沸,菊香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