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背棄天下和信仰,要麼失去最心愛的女人。
這對寒冽來說,就像是左右手的取捨,無論失去哪一方都會給他造成巨大的影響,他忽然有點頭痛。
“周洛安,你一定要這樣嗎?若然我答應了你的要求,不但天下人不會原諒我,恐怕楚若安也會看不起我的。”寒冽哭笑,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忽然有些鬆懈了。
周洛安很懂人心和人性,也更加懂得如何察言觀色,所以他只是抿脣一笑,用極度嘲諷的神采,慢慢開口:“別人的看法對你來講很重要嗎?朕原以爲你是條漢子,至少是能夠爲自己好好打算得漢子,現在看來……”
“我不是在意別人的眼光,我是不能放過自己。”寒冽失笑,他說得是事實,無論選擇哪個,無論對不起誰,都將會是他這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過失,與其受盡一生的自責,倒不如……
“哈哈哈,所以說莊主你活得太累,自己爲自己揹負了許多不必要的責任,其實人生就是你自己的,你最應該做得就是爲自己好,對自己好一點。”周洛安有些喜歡和他聊天了,每每總能說出一些自己此生最想卻最不能夠說出來的話,也許在安慰勸說寒冽的同時也是在爲自己編織一場美夢罷了。
聞言,寒冽挑眉望來,細細審視着周洛安臉上的表情,似乎想要看清這些是他的真心話還是又在算計着其他:“那你呢?你可以放下現在所期盼和想要的一切,而去過只屬於自己的生活嗎?”
猝然,周洛安愣在當場,先前臉上得意的笑容也在瞬間僵硬,眸底那一抹難以言喻的無措和迴避分外明顯,他默然轉身,似乎有些難以控制自己情緒又不想被寒冽全部捕捉,片刻之後他方揚長一笑,用極度冰冷無情的口吻回答道:“呵呵,朕當然不會。朕是一國之君,是俾睨天下的真龍天子,有多少人將他們的幸福都寄託在朕的身上,坐在這個位子上,本身就已經沒有了選擇的權利。可是你不同……”
寒冽忽然失笑不已,周洛安果然不愧當然有驚才絕豔之稱,難怪當年宇文昊在位之際,反反覆覆不捨得治他重罪。
“既是如此,皇上不必白費口舌,寒某人已決定,與兄弟和妻子同生共死。”
寒冽輕輕一拜,表示對這位帝君的尊敬,他臉上的神情再不復先前的糾結與不安,反而是有着難得的澄澈清明,看着無端叫人羨慕。
正是因爲這一段插曲,正是因爲周洛安屢次苦口婆心的勸告,他才終於能在這一秒看破一切,真正看透全部。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你……”周洛安也沒有料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算計來算計去,一切成空。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超出他預料的結局,如果真得失敗,那麼他將徹底失去和宇文徹談條件的資格。
不,絕不能!
“恕寒某不能滿足皇上的期待,就此告辭。”寒冽躬身行禮,然後帶着一抹淡淡的釋然輕笑轉身離開。
腳下的落葉被他踩出輕微的破碎聲,一如此刻周洛安的心情。他沒有挽留寒冽,因爲知道眼下自己已經失去了最有利的價值,多說無益。”
“寒冽,你一定會後悔的。”
“希望吧。”
……
這一次的見面,對周洛安來說是糟糕透頂了,而對寒冽來講,心情卻是難得好得不得了,兩人都被情緒左右了平常的冷靜與謹慎,自然也沒有發現他們的對話盡數被宇文徹的暗衛都聽了去。
此刻,宇文徹的營帳裡,只有十四和兩名暗衛,他微微眯眼,執着硃筆一邊批閱手裡的奏摺一邊聽暗衛的稟報,在聽到桑碧丹三個字的時候,筆尖上的硃砂猝然滴在了摺子上,鮮豔的像一灘血。
十四立刻用手邊的宣紙吸了吸,但結果還是弄髒了乾淨的摺子,連一行小楷都受到波及:“這……”
倒是宇文徹難得的沒有生氣,而是徑直將摺子丟到一旁,冷眼望着眼前的暗衛,道:“你說周洛安手裡有桑碧丹?”
“回皇上的話,屬下親眼所見。而且此事也從寒冽的對話中得到證實,那藥丸的確能讓皇后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宇文徹猶豫了,就算他已經說服自己不在爲她造成任何的困擾,但還是從心底裡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哪怕是在天涯海角,哪怕日日都能聽到她和寒冽恩恩愛愛的消息,至少這世上還有她存在的痕跡。
十四看穿宇文徹的心思,當下有些擔憂,行軍打仗最忌諱主帥帶有個人情感,那樣會或多或少失去客觀的理性和正確的判斷,這對三軍將士而言,不是件好事。
“皇上,不如將此事交給微臣卻徹查清楚。”
“也好,暫且不要泄露出去。雖然寒冽諸多顧忌拒絕了,但並不代表朕會放棄。”宇文徹冷冷勾脣,眼底的笑意分外讓人心寒,“朕要慢慢將屬於他的全部東西都奪走,讓他好好嚐嚐孤軍奮戰的滋味,否則這一輩子他都不會知道戰爭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情,跟寫詩作畫完全不一樣。”
至此,十四才恍然明白,宇文徹並不是天生好戰,也不是真得想要剿滅了周國成就自己一生的豐功偉績,他是想要給周洛安狠狠一擊,讓他開始害怕並且得到一個深刻的教訓,以此來換取周齊兩國以後的太平。
可謂,用心良苦。
“對了,水患一事進行的怎麼樣了?”宇文徹靠着椅背,擡手輕按眉心,言語間有着濃濃的疲倦感。
十四爲他遞了杯熱茶,從昨天開始他就在戒生命裡和楚若安相關的一切,所有菊花茶換成了毛尖兒,房間再也沒有梨花的芬芳,甚至就連墨汁都饞了濃郁的蘭花清香。他曾爲她努力改變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孤獨習慣,現在又努力要全身而退,果然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三秒鐘,忘記一個人卻需要一輩子。
十四有些心疼他:“京城來消息說,各路官員都很配合,紛紛捐糧贈銀,而且水患已經控制住,並沒有發生預料中的瘟疫。”
“那就好,你們都下去吧,朕累了。”
“是。”
十四將一方薄毯替他蓋上,然後默然退出了房間,深深吸一口外面冰涼的冷氣,渾身神經才得以放鬆。
也不知,宇文徹這種刻意躲避一切與楚若安相關事宜的情緒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因爲他曉得,唯有某一天能雲淡風輕說起曾經避諱不及的所有一切來,纔是真正放下一切的時候。
桑碧丹,桑碧丹,一粒指甲蓋大小的藥丸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哎。
周國皇宮。
周洛安氣得不輕,赫連冰兒的身子總算見好,她從哥哥那裡隱約聽說了周洛安生氣的緣故,黃昏時分,親自端了參茶到書房。
“皇上都悶了一天了,再這麼小去臣妾會很擔心的。”赫連冰兒將參茶放在他手邊,看着他繃着臉不停批閱摺子,想來那些朝中大臣也都在紛紛指責他的過失,他還那麼年輕,如何承受得了。
“約莫又是李太傅爲首的那些老傢伙,吃着朝中的俸祿卻不幹正經事情,皇上若不是念在他們對涉及有功,如何還會忍氣吞聲到現在?”她的聲音略微有些高昂激動,猝然就感染了面前周洛安的情緒。
他擡眸淡淡抿脣,血紅的雙眼流瀉出叫人心疼的滄桑疲倦:“皇后身子好些了?朕這兩日手頭事情多,也沒顧得上去照顧你。”
“好多了,多謝皇上掛心。”經過楚若安一事,赫連冰兒其實已經冷淡的許多,但此刻聽到他這麼說,還是忽然就心花怒放:“臣妾聽哥哥說了,皇上先別生氣,寒冽是江湖人,自然對生死看得淡漠。倒是宇文徹,他對楚若安一直癡心未改,您何不試試在他身上做心思?”
“此話怎講?”周洛安端起茶盞置於脣前,挑眉望向赫連冰兒。
但見她嫵媚一笑,在燭光下那塗了胭脂的雙脣讓人格外情動神迷:“皇上只想着用桑碧丹還寒冽手中的勢力爲自己所用來對付宇文徹,爲何不用桑碧丹直接和宇文徹談談條件呢?”
周洛安垂眸,輕抿一口參茶,有些淡淡的苦澀:“皇后如何知道宇文徹一定會答應呢?”
聞言,赫連冰兒苦笑,低垂的眸光裡閃過一縷無人察覺的心酸,而後說道:“情之一字,總能讓人做出想象不到的決定來,如果皇上真得全心全意愛過一人,自然會曉得此中滋味。”
這話,一語雙光,讓周洛安不免有些尷尬。
她說得不錯,他從未全心全意愛過一人,對赫連冰兒只有欣賞和心疼,欣賞她的才智謀略,心疼她爲自己的一心一意,對楚若安,他是真得想愛也真得很愛,但大抵只有在犒城小鎮的那段歲月是全心全意無雜念的。否則,那裡也不會成爲他畢生最懷念的地方,那段時光也不會成爲他久久不能忘懷的美好。
愛而不得,想來他的皇后此時此刻也是這樣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