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路上,宇文徹一直在車廂裡靜靜看着摺子,俊美無鑄的臉頰上總能捕捉到幾絲不快。
沈惜言對於楚若安的存在一直耿耿於懷,她用纖纖素手替宇文徹剝了枚新橙,小心翼翼道:“王爺,惜言再求您一份恩寵好不好?別總讓楚若安欺負妾身了……”
原本心情就不佳的宇文徹聽到她這麼說,頓時凝眸望來,渾身散發出一股冰冷的寒意:“你們弄得那些骯髒手段本王並非不知道,這次刺殺雍肅王妃已犯下死罪,她有心寬恕一次,亦是不想讓本王爲難。”
沈惜言的雙眸開始躲躲閃閃不敢直視宇文徹的眼,彷彿是沾了新橙的汁液,目光閃爍不定:“王爺說什麼呢,妾身聽不懂。”
宇文徹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摺子重重摔在手邊矮几上,後者渾身輕輕一顫:“本王眼裡容不得髒東西!若是下次再犯,就算她不追究,本王也必定按我大齊律法處置!”
沈惜言不敢在辯駁其他,卻更加深刻得明白到,宇文徹是鐵了心要維護楚若安的,除非楚若安從這個世上消失,否則她和宇文徹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回到王府天已大亮,京都飄起了今年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整條繁華的長街,管家早早便帶了兩個僕從上前替宇文徹和沈惜言撐傘遮雪,相比沈惜言曾經在府裡的輝煌,她今日回府卻顯得十分冷清。
“你帶沈側妃回園子裡安頓好一切,本王有事要進宮面聖。”宇文徹側首吩咐管家一聲,而後也不顧沈惜言眼裡的戀戀不捨,與十四大步去了書房。
“沈側妃,這邊請,老奴已經派人將凝香園都打掃過了,房間也點上了你最愛的薰香。”管家弓着身子,大雪紛紛落在他脊背上,與沈惜言的富麗堂皇相比,顯得格外清冷。
“嗯,寶珍,把從哥哥那裡帶的點心給馮夫人送過去嚐嚐吧。”
“是,奴婢曉得了。”
……
將近晌午,雪勢越下越大,沈惜言披了上好的狐裘去看望仍在養病中的馮芷蘭。如今的王府變得格外安靜,她思來想去竟沒有一個可以聊天解悶的對象,因而只能帶了些上好的冬衣去和馮芷蘭走近走近。
“妾身給姐姐請安。”馮芷蘭氣色尚佳,可惜整個人因爲禁足的緣故變得有些消瘦,“天寒地凍的,該是妹妹去看望姐姐的,真是折煞妾身了。”
馮芷蘭的笑容依舊嫣然動人,一身素衣描繪着落落大方的蘭花,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不過此時的沈惜言沒有心思在意這些,她吩咐寶珍將帶來的東西都轉交給小娟,抿脣道:“這幾件冬衣都是今年最新的款式,我瞧着有些素,想着你平時愛穿素色的衣裳便帶了過來。”
饒是一番美意,可沈惜言與生俱來的高傲讓馮芷蘭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認爲是對自己的一種輕蔑,不過她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美麗:“多謝姐姐記掛着。聽說王爺親自接了姐姐回府,真是羨煞旁人了。”
沈惜言淡淡勾脣,擡手扶了扶鬢邊的髮髻,一枚赤金色孔雀步搖上還掛着融化了的雪水,將步搖襯得更加晶瑩華美:“那是王爺心疼我罷了,只是可恨一直不能除掉楚若安,如今她在王爺心裡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以後再想動手只會難上加難。”
聽了沈惜言的話,馮芷蘭終於放心了不少,只要沈惜言將楚若安視作最大的仇敵,那麼她就不愁沒機會再翻身!
“姐姐不必煩心,現下咱們費勁心思都沒有除掉她,反而惹得王爺不快,那便再容她多逍遙幾日。來日方長,難道她楚若安一輩子都能得到上蒼的庇佑不成?”
馮芷蘭心機深沉,自然不像沈惜言一般非要爭一夕的長短,聽了她的勸說,沈惜言目中的恨意才漸漸褪去。
小娟沏了熱騰騰的香茶上來,沈惜言目中露出淡淡的嘲諷,斜睨馮芷蘭一眼,道:“妹妹這茶是雨後龍井吧?”
馮芷蘭垂首,不由得將身上的冬衣攏了攏:“妹妹的茶哪能比得上姐姐的好,讓姐姐笑話了。”
“呵呵。”沈惜言笑得面如春色,精緻玲瓏的五官透着令人豔羨的貴氣,“改日我讓寶珍送一些敬亭綠雪過來給妹妹嚐嚐鮮,這茶葉是新進攻的,皇上也只賜了哥哥一斤左右,後宮也只有貴妃娘娘宮中有些。”
沈惜言言語之間的驕傲與得意恐怕整個大齊國都無人能比,而正是這樣高高在上的繁華與昂貴讓馮芷蘭越發覺得自己的身份卑賤。
因而,馮芷蘭的眸色有些淡淡的陰影:“是嗎?沈大將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貴妃娘娘統領六宮,妾身身份卑微萬萬不敢接受姐姐的恩賜。”
彷彿得到了自尊心極大的滿足,沈惜言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今年這場雪看來勁頭足得很,不如我哪日替妹妹向王爺求個恩典,早日解除禁足之苦,你也好陪我去後院賞賞新開的梅花。”
馮芷蘭頓時眸光一亮,匆忙起身向沈惜言行了大禮:“多謝姐###愛,日後妹妹定當爲姐姐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快起來吧,地上涼。”
沈惜言心中樂開了話,卻渾然不知真正被利用的人卻是她自己。
……
大雪足足下至黃昏才略微小了些,芍藥在屋子裡又添了一盆炭火取暖,楚若安的傷勢好了大半,食慾也比從前好了許多。
“王妃,您若是還覺得冷奴婢就再添一架火盆。”芍藥拍了拍肩膀上的雪,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眼裡的笑意就盎然無比。
“夠了夠了,你快來烤烤火,別凍壞了。”楚若安笑着招了招,一身藕荷色冬衣將她白淨的肌膚襯得更加如瓷般瑩透無暇,“藏刀回來了沒?”
“還沒有呢!這個傻瓜會不會迷路了啊?王記蜜餞一轉角就到了,怎麼還沒回來。”說起藏刀,芍藥便總是要擺出一副大姐大的樣子,不是教訓便是欺負,反而讓這凝暉園的日子過得有了幾分生機。
芍藥話音剛落,便見窗戶微微一動,一道青影如旋風般落在了兩人面前,藏刀斜睨了芍藥一眼,從懷裡掏出蜜餞遞給楚若安,神色分外純真:“先做好的那些被兩個老女人搶走了,所以我只好等了半天。”
“哈哈哈。”芍藥聞言笑得前俯後仰,藏刀本來涉世甚少,心思單純如十歲孩童,常常被芍藥揪着領子欺負都半天回不了口,更別說碰上那些三姑六婆了,“她們膽子太大了,居然敢欺負咱們家藏刀護衛,你記住她們長什麼樣子沒?姐姐幫你收拾她們!”
本是一句玩笑話,豈料藏刀竟真得想了半天,然後默默走到書案前提筆將那兩人的模樣畫了出來,讓楚若安和芍藥都驚訝不已。
“藏刀,原來你的記憶裡這麼厲害,簡直可以說是過目不忘!”楚若安看着畫裡惟妙惟肖的兩張臉,不住得感嘆藏刀果真是深藏不漏。
不過芍藥卻撇了撇嘴,泛着疑惑道:“真是奇怪!這你都可以記住,怎麼就總是迷路呢?莫非……你是故意裝作迷路,然後趁機去玩耍!”
“我……我……”
藏刀說不上話來,眼睛卻不敢再看芍藥灼亮的雙目,臉頰已經微微泛紅,還好楚若安將芍藥支開:“好了好了,別欺負他了,你瞧他身上的雪都化了,去取一件乾衣裳來給藏刀換上吧。”
“噢。”
芍藥憋着笑出了屋子,但旋即院子裡就傳來她銀鈴般的笑聲。
楚若安替藏刀掃了掃身上的積雪,後者便更加面紅如赤:“藏刀不敢。”
“對了,我交代你的事查清楚了嗎?”
藏刀立刻擡起頭,極爲認真道:“查清楚了,段平今晚抵京,落腳在悅來客棧,他在武林是出了名的色鬼,來京前曾揚言要逛遍京城青樓楚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
“呵呵,這倒是好辦多了。”楚若安輕輕彎脣,眼裡流瀉而出的自信令藏刀不敢直視,“這次務必多加小心,不過沈惜言與馮芷蘭應該暫時不會再與我作對了。”
藏刀不明白楚若安的安排,不過還是面帶憂慮道:“其實……我可以直接將段平暗殺的……”
楚若安明白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心裡也十分感動藏刀能將自己當做一家人,因而他將帕子遞給藏刀擦拭溼漉的頭髮,一邊輕笑道:“我不可能凡事都靠你的。離開雍肅王府之後的路也許比在這裡還要艱難,寒冽一直告訴我凡事不能指望外力相幫,我希望自己不要成爲你們的負擔。”
“不會的!藏刀很樂意保護你!”
話剛出口,藏刀便羞澀地垂下了腦袋,然而從耳根到臉頰都覺得十分滾燙,楚若安失笑不語。
“段平是江湖中人,長年累月在刀尖上過活,自然經驗與警惕性都很高,看來我得好好弄一副毒粉孝敬他才行。”
楚若安單手托腮,旋即便陷入了沉思中,而窗外的雪似乎又來了興致,飄飄灑灑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