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臥房隱約瀰漫着濃郁的芬芳,讓楚若安心底的不安感越來越重。
馮芷蘭面色蒼白,長睫微微顫抖着,楚若安越過宇文徹高大的肩膀看着牀上的女子,手心開始發冷。
沈惜言很不喜歡這樣嚴肅的氣氛,此刻她用手肘不經意將楚若安從宇文徹身邊推開,自己緊緊倚着宇文徹的肩膀,而後斜睨楚若安一眼,笑得得意傲然:“馮夫人真是幸運撿回了一條性命,否則王爺今兒個大喜的壽宴就要掛白練了,多不吉利。”
那是沈惜言從骨子裡帶來的驕傲,任何時刻都將世間萬物踩在腳底不屑一顧,因而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嘲諷都讓她美得那麼雍容華貴。
宇文徹雙目微眯,小娟適時搬來凳子放在牀邊,可惜宇文徹絲毫沒有想靠近馮芷蘭的念頭,如天神一般佇立在牀前,居高臨下:“太醫,她究竟爲何中毒?”
太醫被點名,即刻舉步上前,額角尚有細汗未乾,聲音卻因着畏懼宇文徹而有些發顫:“回稟王爺,卑職方纔爲夫人診治時發覺夫人所擦胭脂香味異常濃郁,且摻有罕見的曼陀羅花粉,其餘成分……卑職需要回去細細察看方能下定論。”
楚若安眸光一怔,難道是她吩咐芍藥燒燬得那盒胭脂?可是怎麼會落到馮芷蘭的手裡,且還中了胭脂毒!
宇文徹細細審視着還在不斷微咳得馮芷蘭,那眼神如獵鷹鎖定了待宰的白兔,連楚若安都不由得後背冒起了冷汗,馮芷蘭卻沒有露出絲毫畏懼,彷彿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不等宇文徹開口,馮芷蘭便低聲道:“王爺……妾身真得什麼都不知道……”
“啊!”
夜色未眠,楚若安和沈惜言只看到燭光隨風一擺,下一秒馮芷蘭細白修長的脖頸便被死死扣在了宇文徹冰涼寬大的手掌中,窒息之感瞬間將她包圍,漲紅的雙頰如染了鮮血一樣飽滿,楚若安忽然想起了薔薇那日也是就這樣死在了他的手中……
“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小娟等人跪了一地叩頭求饒,沈惜言也蒙了不敢多說什麼,而楚若安的眼睛一直落在馮芷蘭身上,一顆心在胸腔裡砰砰亂跳不受控制。
宇文徹鳳目微眯,透出些許森冷如霜的光澤,他脣角微揚,沉聲道:“用胭脂殺人,好聰明的辦法……”
“不……”馮芷蘭淚如雨下,喉嚨發不出聲音只能拼命搖頭,梨花帶雨的孱弱被她發揮到極致。
“王爺明察,這胭脂是王妃送給夫人的!”小娟伏首在地,瘦弱的身體不住顫抖,在燭光下顯得分外單薄,可這一句明明白白的指證卻如一座大山死死壓在了楚若安頭頂。
一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朝楚若安投來,沈惜言蹙眉匆忙從她身邊躲開,彷彿她成了吃人的猛獸般可怕。
宇文徹眉頭輕展,五指猝然一鬆,馮芷蘭頃刻倒在靠枕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他幾乎是用一種僵硬的姿態望過來,目色冷若冰霜,暗如深淵,卻又隱隱閃過幾許複雜得期待。
真是糟糕,出師未捷身先死。
楚若安悽然一笑,昂首迎上宇文徹的目光,他的靠近再度將她頭頂的所有光線籠罩,這種感覺當真很不好!
“楚,若,安。”宇文徹的吐字帶出磨牙的忍耐,他雙手握拳服侍着她,驟然就被她眼裡不屈而堅定的目光惹怒,兩指如鉤鎖住她微涼的喉骨,然後看着她因爲難受而慢慢蹙起眉頭,“你好大的膽子,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耍這些骯髒手段!”
“十四!”
“屬下在!”十四抱拳上前,刀鋒般的雙眉長入雲鬢,目色凜冽,他很清楚,這一次宇文徹是真得生氣了。
“馬上去查一切關於這盒胭脂的事情,本王很想知道楚若安何時有了這樣大的本事。”宇文徹單臂一甩,楚若安便重重跌倒在地,長衫掛倒了身邊的燭臺,燭火燙傷了她的手臂,痛得火燒火燎,然而她的心卻冷得可怕。
沈惜言睡意全無,斜睨楚若安一眼,冷冷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王爺是養着花瓶觀賞,不想這花瓶裡藏着猛虎的心。”
“娘娘莫怕,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王爺的火眼金睛。”寶珍端了熱茶上來,主僕二人一唱一搭,倒是正好打破了宇文徹控制着的冰冷局面。
楚若安卻只是輕掃了馮芷蘭一眼,不鹹不淡道:“馮夫人真是幸運,方纔仵作說此毒見血封喉,你倒是知輕重。”
馮芷蘭一怔,瞳仁微縮,再度咳得撕心裂肺。
等待的感覺特別漫長,尤其是出乎楚若安預料的這種困境,她甚至連對策都來不及去想,只能如孤立無援的羔羊,等待死亡。
很快,十四帶回了確切消息,他在經過楚若安的時候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那種意外而不可置信的眼神更加確定楚若安今天怕是回不去凝暉園了。
“稟王爺,此胭脂出自城東傾城坊,是三日前王妃的侍女芍藥親自買回來的。”
宇文徹嘴角微勾,笑得分外輕蔑,他彎下腰凝笑捏着楚若安小巧的下巴,力道重得可怕,彷彿要生生捏下她的顎骨才能甘心:“爲什麼要殺韓忠餘?”
他的聲音彷彿是從地獄穿越而來,極輕極冷,卻輕而易舉勾動人心底深處最緊繃的那根弦。楚若安身子輕顫,可眼底的決然絲毫沒有減退,反而仍舊倔強地看着他,淡淡道:“王爺一向無所不能,若安也想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殺韓大人。”
她明顯感覺到宇文徹周身的溫度一再降低,尤其是那雙明亮而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已經在醞釀最後的風暴,他低眉順着她皓白的脖頸望下去,微微起伏着的酥胸在夜裡顯得那樣美妙無雙,他不由得擡手輕輕掃過她冰涼的肌膚,最後將手掌覆在她豐滿的胸前,令楚若安非常緊張:“不要考驗本王的耐心。”
沒錯,這是最後通牒,帶着誅心的感覺將她籠罩。
楚若安索性閉上了眼,自然不會看到那一刻宇文徹困獸般的兇狠目光:“帶下去,關進地牢!”
被侍衛拖出房間的一刻,楚若安鬆了口氣,她以爲宇文徹會當場掐死自己。
這樣也好,給她一些時間好好想想,馮芷蘭這個女人太可怕了,總是能夠在不經意間給她最致命的一擊。
地牢。
陰暗潮溼,到處瀰漫着腥甜的血腥味,甚至在冰冷的鐵柵欄上還隱約可見乾涸的血跡,楚若安很怕,因爲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給她一點點的安全感。
一整夜,她想得腦袋都快爆炸了還是無法解開這個困局,而宇文徹大概有兩天的時間沒有理會她,這種感覺只會讓她越來越慌。
“吱呀”一聲沉悶的重響,密不透風的鐵門被人推開,明亮的光線刺目而來,楚若安眯起眼睛,片刻之後纔看清來人是宇文徹的貼身護衛,十四。
“王妃,請吧。”
楚若安撫着冰冷的牆壁起身,才發覺曲腿的時間太久膝蓋已經僵硬,十四伸手去扶,她倔強得推開,然後雙手撐着牆壁活動了幾下,徑直朝外走去。
十四有片刻失神,看着楚若安單薄卻挺直的脊背,他驟然覺得王妃變了,又或許他和王爺一樣,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王妃。
地牢的走廊很長,轉角的時候楚若安看到被吊在十字架上的芍藥,渾身都是血淋淋的鞭痕,一張臉幾乎已經看不清模樣,她驟然心口一痛,疾呼道:“芍藥!”
“王妃,這邊請……”
“你們把她怎樣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她……”
十四有一雙很溫柔的桃花眼,像是能送給她一束陽光般的晴和,他定定告訴楚若安:“王妃放心,芍藥只是皮外傷,沒有性命之憂。”
楚若安這才冷靜下來,然而或許是壓抑得太久,此刻她眼眶裡居然有淚光在不停打轉,直到很久以後十四仍然記得當時的楚若安倔強着仰起頭,將所有眼淚逼回去,堅強的那麼震撼人心。
這是一間沒有一絲光線可以滲透的房間,四個角落燃着手臂般粗實的蠟燭,一張鋪着雪###皮的長椅上坐着宇文徹,他今日穿了件繡着金絲龍翼的黑色外衫,墨發垂於胸前,俊美無鑄的臉上依舊不帶半絲情感。
楚若安站在原地,輕笑一聲望向宇文徹:“王爺是找到鐵一般的證據來治罪還是忽然想起了妾身的好?”
明知道惹怒了這個魔鬼沒有好下場,可是楚若安卻像着了魔似得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十四看到宇文徹微挑的眼角,頓覺不妙,因而開口道:“芍藥已經吐露實情,那胭脂確實是王妃您吩咐她買來打算在王爺壽辰當日使用。”
“那她也該說了我並沒有送給馮芷蘭,而是吩咐她拿去扔掉了。”楚若安此刻只能儘量轉移事情的重點,因爲她沒道理認罪赴死。
宇文徹細細###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側臉在發間忽隱忽現,分外漂亮:“十四,拿本王的鞭子來。”
他吐氣如霜,可楚若安卻已然在他臉上看到嗜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