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師妹,你躺着別動,師兄餵你喝碗參茶。”
蕭風像個盡職盡責的保姆一般,自打楚若安出了棺材他就像呵護瓷娃娃似得伺候着她,哪怕是吹一股涼風也得及時診脈,生怕她身體裡所謂的後遺症爆發。
楚若安哭笑不得,撅着嘴道:“我又沒有殘疾,你不要老把我當成個廢人好不好?”
“那可不行!在沒查清楚你身體內有什麼隱患時,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我可不要剛把你抱出棺材就又親自送進去。”蕭風吹了吹參茶,撲鼻的醇香瀰漫在空氣之中,將他溫馨佈置好的這間房顯更加富貴無雙。
楚若安無奈將目光落在華麗無比的天花板上,這間房子是蕭風斥巨資花了好多心思特意爲楚若安佈置的,只是也未免太過華麗了,讓她總是不自覺想起從前沈惜言的園子來。
“來,慢慢張嘴。”蕭風一口一口用小湯勺喂着,像在照顧自己的親生孩子。
楚若安閒得發慌,在點剎樓已經待了差不多半個月,可是自那日之後便再沒有見過寒冽,她不禁挑眉問道:“師兄,寒冽呢?”
聞言,蕭風笑得意味深長,眉梢眼角透着古怪笑意,他忽然俯身緊緊盯着楚若安的眼,看得後者不自覺有些失措:“你……幹嘛這麼看我?”
“嘿嘿。”蕭風的冷笑聲如鬼魅般掃過她的心,“師兄瞧你這副眉目含春的模樣甚是美麗,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沒有!”楚若安不敢直視蕭風的眼,但這一聲絲毫沒有猶豫的否定卻顯得力不從心,“我在這兒又不認識別的人,再說人家爲了救我也出了不少力,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啊。”
“那你怎麼不關心我?我這半月什麼活兒都沒幹,就不眨眼的伺候你了,難道我不應該被關心嗎?”蕭風這次是真得吃錯了,他可是把楚若安當成自己的親生妹妹來對待的,可惜他似乎沒料到,其實早已女大不中留啊!
“咳咳咳。”楚若安最怕他這副撒嬌加耍賴的德行,當即裝作喉嚨不舒服輕咳了兩聲便匆匆躺下來裝睡。
蕭風斜睨她一眼,眼底浮起遮擋不住的溫柔笑意,喃喃道:“寒冽那人笨手笨腳的,哪有我伺候得你周全!”
話雖如此,楚若安還是禁不住想起那晚在墓穴中的尷尬情境,然後便覺得面紅心跳,羞澀而快樂。
更重要的是,她徹底自由了。
蕭風走後,她起身將窗戶推開,盡情呼吸着自由的新鮮空氣,沒有了宇文徹,沒有了深不見底的可怕的府邸,也再沒有那些被強行移植來的芙蓉花,一切都充滿着生命的美好和暢快!
院子裡的松針被融化的雪水洗滌過後,在陽光下泛着綠油油的光澤,比起王府奢侈得如同夢境般的繁華,這裡才更像是冬日該有了漂亮的風景。
“楚若安!”
一聲略帶青澀與笨拙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楚若安踮起腳尖,目光穿越松針織就的霧簾,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身青色武服的年輕面容,帶着久違的歡顏和關懷備至的眸光。
“藏刀。”
楚若安抿脣輕輕喚了一句,後者便如同個七八歲的小孩奔奔跳跳朝她跑來。隱約間,她看到藏刀脖頸下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頓時想起幻夢閣那一晚他被宇文徹的暗衛一路追殺,不覺心疼滿滿。
藏刀在窗戶前停下腳步,對着她美麗的容顏竟有些臉紅,旋即垂首撓了撓後腦,道:“主人。”
“你的傷可都好了?”楚若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身上還有那麼傷,甚至擔心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對於她如此關切的問候,藏刀將腦袋垂得更低了,但楚若安依然能夠將他迅速通紅的耳朵看得清清楚楚,他沉默的一會兒才很不好意思道:“沒有,蕭堂主的醫術是江湖上拔尖的,我已經全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楚若安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來……你這麼擔心我啊!”藏刀笑得特別萌,也許是自小癡迷武學而不經世事的緣故,很多時候他單純讓楚若安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成熟了?!
楚若安伸了伸懶腰,發覺自己都快被蕭風給逼瘋了,如今藏刀既然來了,她哪有道理讓他也陪着自己整日發呆,微微寒風從窗口吹進衣袖,帶着生機勃勃的朝氣,她眸光一轉,輕輕拉近藏刀問道:“你有風箏嗎?”
“風箏!”
“噓!小聲點兒!千萬別給蕭風聽見。”楚若安一心急,想都沒想就趕忙用手捂住了藏刀的嘴。
那微涼而細膩如綢緞般的手抵在自己脣上,藏刀整張臉都紅得像蠟燭了!尤其是嘴巴,一點都不敢亂動,不知是怕褻瀆了來自她身上的清香,還是害怕她很快就離開……
楚若安哪裡曉得藏刀這細膩的小心思,她四下看了看沒人才稍稍放心些,然後輕笑着雙手叉腰吩咐藏刀道:“如果你肯偷偷陪我出去放風箏的話,上次你沒保護好的事兒就原諒你啦!”
“但是你的身體……”
“算了算了,不願意就算了。”楚若安故作失望地擺了擺手,甚至打算將窗戶重新關好,不過也是在這一刻,藏刀投降了。
……
於是,半盞茶的功夫後,藏刀不但找了一副漂亮的蝴蝶風箏,還帶她繞過點剎樓守衛的視線,偷偷跑到後院的梨花林裡來放風箏。
楚若安無法壓抑心底洶涌澎湃的歡愉感,闊別的自由讓她幾乎想要隨風起舞:“太棒了!藏刀,你真是太夠義氣了!”
藏刀一直擔心她的身體,所以直到現在心裡還充滿着負罪感,可是這一秒她的笑容在陽光的籠罩下如燦爛的水晶石一樣美麗,彷彿可以清潔世間所有的悲傷與絕望,他不自覺迷失在楚若安的笑容之中,整個人如沐春風。
“我們只玩一會兒就回去好不好?”藏刀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極具不安道,“蕭堂主的脾氣很怪,如果你有一點兒閃失,我擔心……”
“嗯嗯。”楚若安很爽快地點頭答應了,然後便不顧寒風的凜冽,像只揮動着翅膀的小蝴蝶繞着梨花林開始奔跑,風箏在她的笑聲裡慢慢飛翔而起,迎風展翅的傲然和她的眸光般引人留戀。
“主人!我來,你小心些!”
藏刀很少與人交流,楚若安可以說是個很不安分的主人了,可正是這樣固執而倔強的性格時時處處吸引着他,讓他總覺得她就像一本很神秘的武功秘籍,無論你多麼努力都難以將她全部掌握。
“飛起來了!藏刀你看,好漂亮的蝴蝶!”
楚若安早就忘乎所以,哪裡還記得自己是偷偷摸摸出來放風箏,這般清脆嘹亮的聲音幾乎都能驚動點剎樓的門衛了!
藏刀逆光望去,忍不住擡手擋住刺目而強烈的太陽光,果然也覺得很美,只是原本楚若安歡悅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直到他眼睜睜看着風箏如斷了翅膀的飛鳥急速開始滑落,才急得喚道:“掉了!掉了……”
在楚若安所在的方向,一道高大而漆黑的身影遮擋了強烈的光線,藏刀看到寒冽那副無波無浪的雙眸時,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呃……那個……”楚若安開始絞盡腦汁想合適的理由,可是這樣沒有絲毫準備遇上他,好像連大腦都在一剎那變成空白,除了慌張而窘迫,再也調換不出其他情緒,“你怎麼也在這兒?我聽藏刀說這後院很少有人來的啊!”
寒冽其實一早就在這兒練功,真是因爲極少有人來這院子他才能夠真正心平氣息得將自己融入大自然之中。可偏偏,遇到她偷來這裡放風箏,所以從她到這兒來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點剎樓,隨處都有防止外敵入侵的機關暗器,不像你的雍肅王府那麼隨便。”寒冽沉聲告誡她一句,旋即擡腳在原地跺了一下,立刻從梨花林中飛出兩枝閃着銀光的毒箭,然後準準被寒烈用兩指夾住,箭尖淬了深綠色的毒液,楚若安只看一眼便知那是見血封喉的孔雀膽。
出乎寒冽的預料,她神采間並沒有絲毫畏懼和後怕,甚至還笑盈盈看着他手中的兩枝毒箭,然後在他極力壓抑着的平淡目光中,幽幽道:“這毒是夠狠,不過對於像你這樣的高手來說還是沒什麼用。我之前用來殺死段平的藥粉,只要通過空氣被吸入鼻孔,便能在短時間內讓其失去力氣,雖然並不是要命的劇毒,但無能力爲的感覺似乎比死亡更要折磨一個無所不能的江湖高手吧?”
寒冽的目光隨着她自信滿滿的聲音漸漸沉如深淵,他很欣賞這一刻她來自骨子深處的自信和傲然,讓她本就別樣的氣質更添幾分魅力。
“本座說過,救你出來是有條件的,你要爲點剎樓無條件效命兩年,纔可以換取真正的自由之身。”
聽着寒冽的話,楚若安的笑意越發濃烈,她甚至不等他說完便急不可耐應承道:“是!楚若安心甘情願!”
寒冽沒再說什麼,足尖一點將剛剛掛在樹杈上的風箏取下來放在她手中,擦肩而過時她聞到了來自他衣服上淺淺的皂莢清香,忽然滿心的梨花便灼灼綻放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