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賀攝政王生辰之喜,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宇文徹的腳步踏着衆人朝拜的聲音走進前廳,絲竹酒香瀰漫着整間屋子,那感覺似曾相識。
“各位大人快快請起,舍下招呼不周,
“王爺客氣。”
依然是沉悶無趣的禮尚往來,宇文徹高坐在臺階之上,一席絳紫色蟠龍錦袍將他筆挺的身子顯得更加高貴逼人,金冠玉帶則爲他俊朗無鑄的容貌添了幾分龍鳳之姿,教人不敢直視。
“皇上駕到!”
忽然,園子裡傳來奴僕高亢尖銳的通報聲,衆人心下一驚,當即起身再次跪拜相迎。
宇文琰特意帶了一罈上好的花雕來爲宇文徹慶賀生辰,因而當他一席明黃衣袍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宇文徹雙目微眯,沉聲道:“臣參見皇上!”
“七哥免禮,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最大!”
宇文琰上前將宇文徹扶起,身後衆人才緩緩起身入席。
“臣豈敢在皇上面前妄自居大。”宇文徹對新皇無論是人前人後都是謹守君臣本分,非但使得那些不負新皇的臣子不敢造次,也爲自己贏得了百姓的嘉許之聲,實屬難得。
“來來來,朕刨了當年與七哥一起埋下的花雕,味道好得很呢,一起嚐嚐。”他拉着宇文徹的手兀自走上臺階,兩人竟一同坐在了案幾前,拋卻君臣之禮不說,這樣的宇文琰讓宇文徹也差點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
宇文徹看得出,宇文琰是真心來替自己賀壽的,他不再披着朝堂之上新皇的威武外衣,而是恢復了一貫了瀟灑風流,好像時光又倒回了曾經快樂無憂的年少。
宇文琰剛剛撕開罈子上的紅色塞子,撲鼻的清香便流瀉在空氣之中,引得衆人發饞,就連一向冷冽漠然的宇文徹也忍不住想大醉一番,不過宇文琰掃視了一眼人羣,問道:“咦?怎不見沈大將軍呢?”
“他還沒到。”宇文徹冷冷回了一句。
而沈惜言則立刻上前,揚着輕笑道:“回稟皇上,哥哥可能軍務繁忙,一時誤了時辰,並非有意遲到,還請皇上恕罪。”
沈惜言雖沒有沈惜語的手段智謀,但同樣曉得收斂鋒芒保全自己,可惜沈琥始終不懂。
“沈大將軍日理萬機,對虧他輔佐朕治理天下,朕又豈會怪罪於他呢?”宇文琰先仰首自飲了滿滿一杯,此話聽着是體諒沈琥,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皇上已經很難再容忍沈琥的所作所爲了。
正當沈惜言忐忑不安時,終於聽到管家來報:“沈大將軍到。”
“請吧。”
宇文徹長眉輕輕一蹙,斜睨一眼身邊的宇文琰,將後者眸光一閃而過的憤怒收進心底。
“哈哈哈,本將來遲,本將來遲,自罰三杯以向王爺請罪可好?”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段日子朝中重臣已經習慣了沈琥的妄自尊大,加上之前御使大人曾摻了沈琥一折子,結果翌日便告老還鄉,因而再也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越發讓沈琥狂妄得理所當然起來。
沈琥看到宇文琰,目中並無驚訝之意,卻故作吃驚之狀:“末將不知皇上也在此,吾皇萬歲萬歲……呃……”
話未說完,但見他忽然雙手抱着曲起的左膝蓋痛得面色猙獰,一旁的趙泉立刻出席將他攙住,低聲道:“將軍小心。”
“有勞趙大人。”沈琥當着衆人的面不將皇帝放在眼裡,並逐漸有駕馭攝政王宇文徹之嫌,“末將該死,本該下跪跪拜皇上和王爺,怎奈舊傷每逢暮春之際便要發作,實在疼痛難當……”
宇文琰冷冷一笑,揮手道:“既是如此,沈將軍就請入席吧。”
“多謝皇上!”
沈琥垂首,勾脣邪邪一笑,目中一閃而過的得意之色絲毫沒有掩飾之意,令周洛安不得不爲他的愚蠢而嘆息。
沈惜言則是細細看了看皇上和宇文徹並沒有真正怪罪於沈琥的意思之後才鬆了口氣,當即她吩咐寶珍將自己親手繡得荷包呈上,面帶嬌羞之色,道:“王爺,這是妾身親手繡得荷包,裡面裝着西域難得的月羞草,有很好的寧神功效,千金難求,恭祝王爺福如東海。”
然而,宇文徹只顧着欣賞杯中美酒,之後淡淡哼了一聲,沈惜言滿腔熱情頓時化爲了雲煙。
馮芷蘭及時上前替宇文徹斟了杯酒,心中暗喜宇文徹對沈惜言的不冷不熱,面上依舊笑得溫婉嫣然,幽幽道:“難得姐姐有心。賤妾身份低微,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送給王爺,只親自下廚做了一份桂花糕,這些桂花都是去年收集的,也不知味道還足不足,稍後就吩咐小娟端上來。”
“好。”
宇文徹挑眉看了馮芷蘭一眼,那微弱的回憶散發着淺若浮痕的笑意,有着萬物復甦的驚豔之感,越發讓沈惜言心沉如海。
“艾晴,你不是說苦心練了舞蹈給王爺賀壽嗎?快來!”
馮芷蘭眸光一亮,輕易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引至角落那個素色身影上。當衆人看清艾晴的打扮時都不由得開始倒吸冷氣……
“太像了……”
“是啊,真得太像了。”
“原來傳言是真的,那女子果真與王妃有七八分相似。”
四周議論紛紛的低語都沒逃過艾晴的耳朵,這種感覺就像活生生被衆人堵住了呼吸的空間,一點一點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艾晴一步步走到宇文徹面前,她能感覺到頭頂那熟悉的壓迫感是來自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她鼓起勇氣望過去,在宇文徹的眼睛裡看到停留片刻的想念和回憶,任憑衆人還沉溺在驚豔之中又如何,他已恢復了淡漠如冰的神采。
她忽然沒有勇氣看下去,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她不是不明白馮芷蘭和沈惜言的用意,可她就是固執地想證明自己在他心裡是不同的……
“艾晴,還愣着幹什麼?快跳那什麼……芭蕾給王爺看看啊。”馮芷蘭嬌小着催促了一聲,言辭中帶着不被人發覺的嘲諷,可艾晴知道,她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宇文徹的舞姬罷了,不管外面傳言如何,自己只是個卑微低賤的歌舞姬而已。
“芭蕾?”
這一聲疑惑出自宇文琰之口,在座之中恐怕只有他知道什麼叫芭蕾,也只有他見過楚若安的芭蕾舞。
“我聽說那是一種極難也極美麗的舞蹈,便想着練來給王爺看看。”艾晴仰首,那種高傲不屈的姿態太像楚若安了。
不過,這樣的高傲無疑於是找死,所以宇文徹並不喜歡,他真正無法忘懷的是楚若安那外表謙卑恭順,雙目卻如明珠般璀璨的倔強。
言畢,不需絲竹配樂,她兀自踮起腳尖在夜色中獨舞,皓白的紗裙將她高挑的身形襯得像梨花樹一樣好看,裙襬處用金線繡著的雙面梨花繡也在燈光中閃着星光一般的色彩,所過之處彷彿開出了繚繞人間的梨花,飄香十里。
輕盈,美妙,空靈之中帶着穿透人心的悲傷,宇文徹幾乎看癡了,就連周洛安都不禁將那道獨舞的身姿想象成了楚若安,露出癡迷而驚豔的目光。
唯獨宇文琰,唯獨他依然握着酒盞輕笑,好似想起了當時楚若安的舞姿來,淡淡露出一股遺憾之態。
“這……就是芭蕾?”宇文徹微微眯眼,聲音低得只能被身側的宇文琰所聽見,“當初她便是以這樣的舞姿驚豔了整個京城嗎?”
“呵呵。”宇文琰幽然一笑,“徒有其表,可惜形似神不似。”
“她究竟有多少本事是本王不知道的。”宇文徹喃喃自語,笑容苦澀而冷漠,“皇上,你說本王當初放了她,她現在是不是開心的很,她日日瞧着本王承受痛苦是不是非常開心?”
他越說越悲慼,越說笑容越冷,迷失在艾晴舞姿中的眼神蘊滿相思的痛恨,煎熬而又無能爲力。
“七哥……”宇文琰有了幾分醉意,不免心疼宇文徹被情所困,“她怎會是那樣的女子。其實,這姑娘也好得很,任何一個愛你的女人都不會接受被你當做他人的替身而寵愛,她很難得。只不過,世間所有女子都爲你癡狂又如何,偏偏那傾國之姿不被你所擁有……”
宇文琰是真得醉了,說着一些自相矛盾的話來寬慰宇文徹,自打坐了龍椅,他的酒量真是越來越差了,蘇靜嫆曾說,是因爲心裡裝了太多的事情,才使得酒液無處流走。
想來她說得是對的,難怪再醇香的酒喝下去都沒有了曾經的酣甜舒暢。
一片陳贊聲中,艾晴緩緩落下了如翅膀般美麗的雙臂,不覺臉頰已滑過幾行清淚,周洛安醉在桃花的馨香之中,也醉在了艾晴驚豔的舞姿之中,因而早已忘了身邊的畫卷到了何處,只是在半晌的沉默中率先鼓掌,並連連讚道:“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艾晴姑娘跳得真好,不止舞姿好,就連模樣都像極了雍肅王妃,倒是讓周某失態,想起了故人……”
一語激起千層浪,周洛安不怕死得一句話令衆人的酒意頓時醒了一大半,紛紛膽戰心驚望向高高在上的宇文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