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壽康宮。
經過一段時日的調養,太后之前不適的症狀已好了許多。
這一入冬,天氣日漸寒冷,便更無煩渴的症狀。
這一日,秦太醫在壽康宮爲太后診脈完畢。
秦太醫道:“啓稟太后娘娘,從脈象上來看,已無大礙。只是前些日子開的方子還要繼續吃幾副,若太后娘娘能夠保持心情舒暢愉悅,則此症便算是過去了。”
太后道:“那敢情好,有勞秦太醫了。”
秦太醫突然跪下,說道:“微臣有罪,請太后娘娘責罰。”
太后道:“秦太醫你何罪之有?起來回話吧。”
秦太醫依舊跪着,說道:“微臣不敢起,微臣辜負了太后的重託,寧嬪娘娘已然懷上身孕了。”
太后道:“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秦太醫道:“時日尚淺,若是此番下手,定能神不知鬼不覺。但微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此前來請示太后。”
太后緊摳住桌角的手慢慢鬆了下來,說道:“罷了,先讓她懷着吧,日後說不定還有用。只是怎麼這樣不當心?怎麼懷上的?”
秦太醫道:“按太后和祥貴妃娘娘的吩咐,微臣與毓慶宮的宮女喚雲裡應外合,哄寧嬪娘娘服下傷身避孕的藥物,一直都沒有差錯。也許是寧嬪娘娘起了疑心也未可知。”
太后道:“哀家看着她不像是起了疑心的樣子,也許是偶爾漏服了,減了藥效。”
秦太醫道:“太后娘娘所言極是,這也極有可能。”
太后道:“你先好生替哀家看着寧嬪的胎,有什麼風吹草動便來回稟哀家,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秦太醫道:“微臣領命。只是這身懷有孕之事何時告知寧嬪娘娘還請太后示下。”
太后道:“那就儘快告訴她吧,讓她先利用腹中龍胎爭一爭寵也無不可。”
秦太醫道:“微臣遵旨。”
太后道:“你先下去吧。”
秦太醫已是一身冷汗,緩緩起身,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淮秀道:“寧嬪有孕了?這可怎麼好?”
太后道:“去叫祥貴妃傍晚來壽康宮吧。”
淮秀答應着也下去了。
太后用玳瑁鏤雕祥雲護甲一點點的將桌角的紅漆摳了下來,一條毒計在腦海之中閃現,越發清晰起來。
傍晚,寧嬪有孕之事,六宮便盡皆知曉。
皇上亦是欣喜不已,晚膳後,撂下摺子便去了毓慶宮陪伴寧嬪。
高成在毓慶宮門前高呼道:“萬歲爺駕臨毓慶宮!”
寧嬪連忙向外行來,迎接聖駕,見到皇上便馬上行跪拜大禮。
皇上快走幾步扶起了她,說道:“有孕在身,禮數能免則免了便。”
寧嬪粲然一笑,嬌羞無限,說道:“謝皇上。”
皇上挽了她的手進入內殿。
落座之後,皇上道:“寧依,你入宮不久這就有孕了,朕心甚慰。”
寧嬪道:“全賴皇上福澤庇佑。”
皇上道:“今日午後太后請朕去了壽康宮,說既然你已懷有龍嗣,理應晉封。但是朕怕晉封太快引得六宮側目,反而對你養胎不利。不過朕可以答應你,只要你此番平安生產,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會下旨封你爲妃。宮中有子嗣的嬪妃不多,生產之後晉封更加名正言順。”
寧嬪道:“臣妾無異議,一切聽憑皇上安排。”
皇上道:“聽太醫說你有孕僅僅一月有餘,胎象未穩,這兩個月一定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要傷了胎氣。”
寧嬪道:“臣妾遵旨,只是臣妾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皇上道:“你說。”..
寧嬪道:“臣妾看皇上爲琳貴人擬的封號極好,心生羨慕,若臣妾一索得男,便請皇上也賜臣妾一個封號吧。”
皇上道:“那有何難?朕早逝的兩位皇后,一位難產而死,一位爲朕生下皇長女,誰知天不假年,大公主福薄早夭;和妃所生的大阿哥竟然也讓朕白髮人送黑髮人;靜貴妃所生的二阿哥和三阿哥也沒有保住;皇后和祥貴妃都是先生下兩位公主才誕下皇子。若你真能一索得男,如此福氣,朕可要封你爲福妃了。”
寧嬪道:“皇上好生敷衍臣妾。”
皇上笑道:“哪裡就敷衍了?”
寧嬪道:“皇上才華橫溢,精通書墨,賜的封號一向格外雅緻。福字卻像是禮部擬來的。怕是哪位娘娘挑剩下的吧?”
皇上又笑道:“好,容朕思量着,懷胎十月還有好些日子呢。”
寧嬪道:“皇上答應臣妾了,莫要反悔。”
皇上道:“朕是天子,君無戲言,又豈會反悔?”
寧嬪道:“臣妾多謝皇上。”
此時,壽康宮中,祥貴妃跪在太后腳邊。
祥貴妃道:“臣妾有罪,請太后責罰。”
太后道:“罷了,你又不能日日在旁邊看着她一次不落的吃下去,哀家知道這件事不怪你。”
祥貴妃道:“臣妾本已派了喚雲這個丫頭去毓慶宮盯着,可誰知還是出了紕漏,臣妾回去一定重重責罰喚雲。”
太后道:“寧嬪是世家出身,家裡的規矩必然很多,她也帶了陪嫁丫鬟入宮,喚雲不見得可以貼身伺候她。再者說了,責罰?你責罰喚雲?你生怕別人不知道喚雲是你派過去的眼線嗎?說話要先過過腦子!”
祥貴妃道:“臣妾知錯了。”
太后道:“喚雲既然已經送給了人家,便再也罵不得、打不得了,只能好好地哄着。若是一個不小心,她狗急跳牆,將你的謀劃和盤托出,不但你要被皇上重責,還要連累哀家,皇上就連五阿哥也不會再讓你親自撫養,你要曉得利害!”
祥貴妃道:“臣妾知道了,臣妾回去之後悄悄讓喚雲到鍾粹宮來一趟,不僅不懲治她,反而種種嘉獎,讓她安心做好之後的事情。”
太后道:“這還差不多。”
祥貴妃道:“可是,太后,寧嬪此胎實在令人意外,請太后示下,臣妾接下來可要怎麼辦?”
太后道:“暫且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既然這龍胎註定要懷上,那哀家就讓他在寧嬪肚子裡多留幾個月,幾個月之後,卻是有大用處。你回去通知喚雲,這幾個月好生看着寧嬪的胎,千萬不能提前出什麼差錯。”
祥貴人道:“臣妾遵旨。只是太后,寧嬪上次已與溫夫人結交,今後可要用上這條線?”
太后道:“當然,花了這麼多心思,自然不是白費的,那條線哀家有大用處,正月命婦再入宮朝賀之時,你讓寧嬪務必再次拉攏溫夫人。”
祥貴人道:“臣妾遵旨。”
太后道:“好了,你回去吧,將事情向喚雲交待清楚。”
祥貴妃道:“臣妾遵旨,臣妾告退。”
說罷悄悄退了出去。
祥貴妃走後,太后對淮秀道:“去告訴那兩姐妹,皇后的藥需要加一點劑量了。”
淮秀道:“加劑量?若是被齊楚發覺可不得了。”
太后道:“哀家顧不得那麼多了,寧嬪這一胎雖然在哀家意料之外,但是既然上蒼執意如此,哀家也只能順水推舟了。加大劑量,一年爲期。當年孝淑睿皇后身邊的親信發覺不了,哀家就再賭這一次。”
淮秀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交待。”
天色已晚,殿內漸漸暗了下來。
掌燈的小宮女進了殿,將燭火點燃,卻未曾看到方纔暗影裡太后寒光四射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