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過後便是除夕,轉眼間已是道光八年。
青鬱入宮已快三年。
又是一年選秀之期,內務府忙的是七葷八素。後宮衆人也翹首以待,看今年選秀何人能夠雀屏中選,入宮攪動風雲。
這一日,雨雪霏霏,青鬱斜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雪景,漸漸地便有些乏了。
正要安歇之際,風眠前來回稟道:“娘娘,英貴人來拜訪娘娘了。”
青鬱說道:“快請進來!”
英貴人進得殿門,俯身便拜。
“給娘娘請安,妹妹來遲了。”
青鬱孕期手腳浮腫,身體也日漸笨重,不便起身,忙喚風眠、雨落把她扶起來。
只見那英貴人果然是一代佳人。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玉面淡拂,粉光若膩。
真真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竟然比榮兒還多幾分芳菲嫵媚之色。
英貴人說道:“妹妹一進宮便想馬上來拜見姐姐,可是白天太后總是傳召我去壽康宮陪太后說話,每日不到傍晚總不許我走。皇上又每晚召幸,因此總不得空。”
青鬱道:“本宮知你入宮之初諸事繁忙,不必拘禮。本宮知道皇上甚是體念你,許你住在延禧宮。那裡的宮女太監都是榮妃生前的舊屬,必會好好服侍你,本宮也放心了。”
說着招呼她落了座。並喚小宮女們伺候茶水茶點。
青鬱說道:“既然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前來,不如多坐些時候。也嚐嚐我這兒的新茶。”
小宮女們少頃端上來兩件白瓷描金鏤空帶託茶杯,裝的是泡好的金駿眉。
此茶沖泡後其湯色呈琥珀金駿眉色,具淡而甜的蜜香,品之甘甜潤滑,葉底芽頭挺拔、呈鮮活的古銅色。
茶點是梅花糕。
用一種特製的銀模具,將米粉壓制成梅花形狀,每一形體只豆子大小。
青鬱道:“你出身世家,見慣了好東西,這些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英貴人道:“娘娘賞的,自然是好的。只是蜀中難見梅花。每到春日,木芙蓉開得倒好。我也常常與家姐制些模具,做出些芙蓉樣的點心來。”
英貴人說着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家姐曾經修書回家,提到與娘娘相互扶持的往事……”
英貴人提到榮妃,按耐不住,滴下淚來。
青鬱見她神傷,開解道:“榮兒命苦,可如今你進了宮,便要擅自保重身體了,莫要步了她的後塵。我這兒有一位故人,甚是想見你。”
說着與風眠耳語了幾句。
半晌,風眠帶了個伶俐的小丫頭進了殿。
原來是榮妃的陪嫁丫鬟桃夭。
桃夭已是淚流滿面。
青鬱提醒道:“還愣着做什麼?快拜見你家小姐!”
“二小姐!”桃夭哭着撲向英貴人的腳邊,跪倒。
英貴人扶起她,問道:“姐姐可曾留下什麼話?”
桃夭哭着說道:“小姐當時已是氣息奄奄,她說告訴靜妃娘娘和家人,爲我報仇。說完,就歿了。”
桃夭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青鬱給風眠使了個眼色。風眠走上前去,輕輕地安撫着桃夭的心緒,桃夭漸漸平靜下來。
英貴人繼續問道:“可知是什麼人對姐姐下此毒手?”
桃夭道:“離家之時夫人百般叮囑,宮中險惡,千萬小心。小姐在宮中一向是謹小慎微,不想還是着了人家的道兒!最後竟連死於誰手都無從分辨。”
英貴人面向靜妃,問道:“娘娘,聽聞皇后娘娘與此事有關,還因此被皇上禁足,不知娘娘可有確切的消息?”
青鬱答道:“此事本宮雖然不是十拿九穩,但也有八分的把握,必是皇后所爲。只是玉瑾已死,臨死前竟未曾咬出背後首腦,皇上也只能從輕發落。”
英貴人惡狠狠地道:“皇后……我楊家必不會放過她。”
青鬱道:“皇后貴爲國母,在朝在野,在後宮上上下下都頗有根基,她的地位並不是你我一朝一夕能夠動搖的。聽本宮一句勸,報仇雪恨固然重要,還是要徐徐圖之啊。”
英貴人點點頭,說道:“謹遵娘娘教誨!”
這時英貴人陪嫁的侍女桃蹊向英貴人說道:“小主,到了要去壽康宮的時辰了。”
英貴人起身向靜妃拜別。
桃夭也對舊日府裡的姐妹桃蹊依依不捨。
楊家雖然是武將世家,但是想必楊夫人卻通些文墨。
府中二位千金的侍婢之名都頗含深意。
桃夭取自《詩經》中“逃之夭夭,灼灼其華”,有鮮豔繁茂之意,而桃蹊則取自《史記》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有忠貞誠實之意,都是極好的意頭。
青鬱握着英兒的手,想起榮兒與她推心置腹,患難與共,不覺也頗爲動情地說道:“閒來無事之時不妨多來走動,我講些榮兒在宮中的趣事與你聽。”
英貴人拼命地點着頭,流下兩行熱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青鬱目送英貴人離開,有些恍神。
榮兒音容笑貌,恍如昨日,卻早已是陰陽兩隔。
世事傾覆之快,遠超她的預想。
她突然想起甘棠快要入宮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
青鬱對雨落說:“差人去內務府問問,甘嬤嬤何時才能入宮?一應車馬都打點好了嗎?早點接了來,本宮才能安心。”
雨落機靈可愛,腿腳也快。
她說道:“娘娘別擔心,我這就去問問。”..
說着一溜煙兒地跑出去了。
此時,壽康宮中。
太后正在閉目養神。
只見她閉着眼睛,慢悠悠地對旁邊服侍的小宮女說:“什麼時辰了?”
小宮女回答道:“稟太后,已是巳時三刻了。”
太后睜開雙眼,環視四周,問道:“英貴人怎麼還沒來?”
淮秀正巧進得屋內,回稟道:“已遣人去催了。說是今日英貴人去拜見了靜妃,因此耽誤了時辰。”
太后向小宮女們說:“你們都下去吧。”
小宮女們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淮秀拿出攙了麝香的檀香,對太后道:“太后,今天的香料奴婢已經備下了。”
太后幽幽地道:“現在就點上吧。今日你悄悄提點一下她,不要再誤了時辰。”
說着斜眼看了一下香料,繼續說道:“這香要日日薰着才能確保無虞。”
淮秀答應着:“是,奴婢遵命。”
太后嘴角浮現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說道:“太醫院那邊有什麼消息?”
淮秀答道:“任泰和投誠了靜妃之後,便難以控制。靜妃龍胎的動靜一直探聽不到。不過近日御藥房的管事徐公公來回稟,任泰和在御藥房挑了些艾葉……”
太后心中竊喜,說道:“艾葉?好啊,好,看來靜妃這一胎也是保不住的了!哀家可以高枕無憂了!”
淮秀道:“太后您看,任泰和其人還留着麼?”
太后冷笑一聲,道:“不中用的東西!小小一個御醫能翻出什麼風浪來?靜妃願意用他就用吧!當初皇上不是令太醫院的院判與他一同爲靜妃保胎嗎?你抽空去告訴院判,讓他去永和宮幫哀家探一探靜妃腹中龍胎的虛實。有什麼消息,即刻來回稟哀家。”
淮秀答道:“是!太后,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