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沉寂許久的京城似乎又熱鬧了起來,大大小小的酒肆又有了皇家秘聞以外的八卦可說。
“你聽說沒,那馬家寡婦,跟入贅王家的雲康勾搭成奸了!”
“是嗎?雲家小公子如今已經淪落到這地步了?”
“吃軟飯的,還去勾引人家寡婦,嘖嘖……”
衆人正在這裡說的歡,奈何一早雲康就出來了,腿一瘸一拐的,嘴角還有淤青,不過這是昨日鄭雲給揍的。
他一走過來,衆人就樂了:“喲,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到麼。”
雲康一瞧衆人,輕哼一聲,提步就要往大堂裡一坐,要了兩壺酒。
有人就見不得他這做派,似跟朋友笑說一般,大聲道:“有的人吶,那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讓他吃軟飯也就罷了,成日還想着去勾搭人家良家女子,惹得一身騷……”
“你說誰呢!”雲康被惹惱,那人也不示弱,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就高漲了起來,很快就扭打成了一團。
新任京兆尹樑大人本來還要去查人口,聽到雲康在這裡鬧事,又調派了人馬過去:“真是能惹事,全部給我抓起來關大牢裡。”
“是!”
纔有衙役走了,新任京兆尹樑大人便要去查鄭家,皇上特意交代的,他定要親自出馬才行。
但他的馬車沒跑多遠,便聽說楊家有動靜。
“什麼動靜?”
“說是要出城祭拜才過世的老夫人。”
“祭拜老夫人……”樑大人想起今日一早朝堂裡如雪花般飛入皇上案頭的摺子,均是要求撤回豫親王,只留一萬精兵給楊老將軍的,楊家如今可以說是都快無人了,他們如今想着出去祭拜一番,祈求保佑先人也是無可厚非。
“那就先去查查楊家。”樑大人說罷,直接轉道往楊府而去。
到的時候,楊辭一身素衣,楊盈在一旁扶着,楊謙修面色微沉的坐在輪椅上,身後只跟着一個推着輪椅的侍從,身邊再無其他人。
樑大人下了馬車,起身朝幾人略拱手:“你們出城,可要本官派人保護。”
“不必了。”楊辭面色淡淡:“我們身無二兩銀,就是遇到歹徒,又能將我們怎麼樣呢,我們現在不過都是殘廢,出去也就是拜祭祖母和楊家的其他幾位先祖,入夜前就會回來,不會出事的。”
楊辭說的淡薄,樑大人瞧着他們也沒有帶什麼多餘的東西,便讓在一旁放行了。
待楊辭幾人坐了馬車離開了,這才道:“楊家也是個可憐的,如今這般光景,哎……”
他說罷,便不再多想,回頭又聽到有人來報,說雲康把人打暈了,現在要找大人伸冤,煩的直襬手:“不是都說了先關起來麼,本官現在還有事呢。”
“可是大人,那王家人也來了,他們跟李大人的關係可是非同一般呢,萬一出了個好歹……”
樑大人一聽,立即道:“那本官也不能將皇上的吩咐置於不顧啊!”但他素來知道李瀟的厲害,但凡跟他不對付的,都沒什麼好下場。
“罷了,你們先帶人去清查鄭府的人口,本官去瞧兩眼。”說罷,這才一甩袖子上了馬車,又往方纔的地方折返而去。
等這裡的人馬再往鄭家去,楚姒已經跟林清愚已經到了城門口了。
現在城門處的搜查更加嚴苛了些,楊辭幾人到了城門口,都是被門口的士兵前前後後看了好幾圈才能離開的。
待他們走了,楚姒才終於鬆了口氣,看了眼身邊的林清愚:“接下來就是鄭雲和伊兒了。”
“她們想要離開,會更加麻煩些,要等豫親王回來。”林清愚看着城中緊張的氣氛:“豫親王回來,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我怕是要去宮裡做客了。”
楚姒擡眼看他:“你?難道不是我們一起去麼?”
“你留在鄭府,安排出城的事情。”林清愚笑看着她,擡手揉揉她的腦袋:“皇宮困不住我,放心吧。”
楚姒面色微沉:“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離開我的,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姒兒……”
楚姒抓着他的手,尋常無他,心中沒有慌亂之感,但這會兒他說要獨自入宮,心裡竟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來。
林清愚瞧着她這般,到底是笑嘆了口氣:“你可還記得瑤兒?”
“自然記得,可這與你丟下我一個人,有什麼關係。”楚姒如同小孩子般忽然來了脾氣,她不管怎麼樣,就是不能跟他分開。
林清愚揉揉她的小耳朵:“你此番進宮,趙煊逸定要拿瑤兒爲難與你,此次我進宮,是要暫時安撫下趙煊逸,讓豫親王得以順利回京,等豫親王一到,我便即刻出來,保證不會出事。”他以爲楚姒是擔心他,耐心安慰着。
楚姒定定看着他,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心裡突然而來的慌亂,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
“可是他知道我也在京城,一定會想辦法讓我進宮去的。”
“他定是想徐徐圖之,但我們只要等到豫親王回來即可。”林清愚眸光微亮,眼裡似乎還有別的打算。
楚姒看着他溫柔的眼神,心神稍稍安定了些:“我還是不放心。”
楚姒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媚娘急匆匆過來了,身後跟着一行兵馬。
“鄭雲和雲小姐被請入宮中了。”媚娘嚴肅的看着坐在茶棚裡的二人道。
楚姒看着她身後慢慢過來的人,眉心不經意皺起,怎麼會是李瀟?
李瀟瞧見楚姒,明顯高興了一下。李瀟自知道楊家人都離京以後,便立即猜到楚姒已經到了京城,旋即便請旨,讓皇帝召了鄭雲和雲頌伊進宮,這樣,楚姒一定會露面。
“好久不見。”李瀟笑看着楚姒,而後看了看她身邊的林清愚:“林公子,皇上當初好心放你出來,沒成想你竟欺瞞皇上,還帶着人逃離了京城。這也就罷了,如今帶着姒兒一道回京,是想連累她麼?”
面對李瀟無端的指責,林清愚脣瓣微微揚起:“出去偶遇高人,得到救治,如何就成了欺瞞聖上?當初劉太醫已經確診過的事情,難道李大人一句話就要推翻了不成?”
李瀟看着他還是這樣一副高冷漠視的樣子,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冒起來了,卻只笑道:“是嗎?但這些話林公子跟本官解釋可沒有用,當初皇上放你出來,是看在你瀕死的份上,卻並未赦免你的罪行,所以現在……”
“所以現在,我要進宮一趟。”林清愚站起身來,朝楚姒眨眨眼,雖然李瀟的出現在他預料之外,但剩下的事情卻一定會照着他預想中的走。
李瀟輕哼一聲:“你要去的,乃是大理寺!”
“李大人身居何職,能替官府拿人了?”楚姒寒聲道。
李瀟一聽楚姒的話,手心微緊,但他並不是要對楚姒怎麼樣,道:“姒兒……”
“請叫我林夫人。”
李瀟面色更差:“我是你表哥!”
楚姒淡漠看着他,他還是沒有逃脫前世的軌跡,不管跟了誰,最後都變成了如今這般不折手段玩弄權術的樣子:“罪婦不敢高攀。”
李瀟知她是個倔強性子,咬咬牙,將這口氣嚥下去,轉頭看着林清愚:“你是要我去請大理寺丞?”
“你帶我去見皇上即可。”林清愚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方纔還是晴天,如今便有烏雲聚攏在了一處。趙煊逸早希望自己死了,此行皇宮,凶多吉少吧,但龍潭虎穴也要去,若是趙煊逸半途對豫親王動手,便徹底輸了。
“我憑什麼……”
林清愚從腰間抽出塊令牌來,淡淡看着李瀟驚愕的樣子,道:“你們難道不知,太妃宣讀完先帝遺詔以後,還特意留了一塊免死金牌給我嗎?攝政王自古手執免死金牌,這一點李大人不應該不知道。”
李瀟面色一陣青白,他不是富家子弟,對於這些接觸的不多,而且上一任的攝政王早已是百年之前的事,除了偶有人提出來說說,尋常也不見人提,他自然不知道這麼多。
“現在走還是過一會兒走?”林清愚淡淡笑道,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還是當初那個一身金邊黑衣立在朝堂上氣勢恢宏的攝政王。
李瀟身後的侍從們紛紛低下頭來,李瀟看了眼楚姒:“現在京城中很危險,你先去李府吧。”
楚姒皺眉,剛要拒絕,便聽他繼續道:“綠芽才小產,元珊待她涼薄,她想不開尋死好幾次了,你就過去再看她一眼吧,興許以後就見不到了。”李瀟說罷,看到楚姒眼中神色微動,這纔看了眼林清愚,轉頭提步離去。
林清愚走之前拉着楚姒的手,沒有半分方纔冷厲的樣子,只柔聲道:“不要怕,我一直都在,等解決完這裡的事情,我們就去離陀島,再也不回來了。”
“真的嗎?”楚姒心底的慌亂未減。
林清愚鄭重的點點頭,若是不解決趙煊逸,他擔心有朝一日怕連他們的藏身之處離陀島也會有危險,不若現在先一步到位,解決此事。
“宮外有媚娘,鄭雲和雲小姐也很快會出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暫時不要有什麼動作,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就好。”林清愚笑道,他知道楚姒能力不差,但她到底是女兒家,她的心不及自己硬,而且,她也不必再沾染太多的鮮血,所有的罪孽,由他一個人來受便是。
楚姒緊緊拽着他的袖子,莫名的就覺得感傷:“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楚姒不想再讓他爲難,而且她心底的感覺,怎麼能作爲現實的依據呢。
林清愚見她鬆開手,這才叮囑的看了眼媚娘,轉頭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楚姒往前跑了一小步,到底沒踏出那道門檻,倚在門框邊,悲傷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如同當初肚子裡孩子終將離去的預感一模一樣。
“夫人,您沒事吧?”媚娘看着似乎十分痛苦的楚姒問道。
楚姒微微搖頭,垂下眼簾微微吸了口氣:“李瀟發現楊家的計劃了,你想辦法通知城外接應的人,一定要小心,此次,務必要讓楊家人順利安全的離開!”
“是!”媚娘頷首,楚姒想了想,還是往李府而去。
李瀟說綠芽幾次三番想要自盡,在她看來怕並非如此,她的綠芽不是如此會尋短見的人。
楚姒到李府時,剛巧李夫人帶着新少夫人元珊出門了,楚姒倒也就沒費多少周折,見到了住在小院裡的綠芽。
綠芽出來的時候,一身青色長裙,頭上只挽着幾支素淡的簪子,面容憔悴,一見到楚姒便控制不住的輕輕哭出聲:“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楚姒將沿途的事簡單跟她說了一下,而後才把李瀟的話轉述出來:“你爲何想要自盡?”
綠芽引了楚姒在屋子裡坐下,聽到這話明顯驚訝了一番,旋即微微抿脣。
楚姒一瞧便知事實並不是如此,只道:“你還願意守着他麼?”
“綠芽已經是夫君的人,還能怎麼樣呢?”綠芽說起李瀟,眼中已經沒有多少希望了,給楚姒泡了茶以後,便打發屋子裡僅有的一個丫環出去候着,轉頭抱了個小盒子來:“小姐,這個您收下吧。”
“這是什麼東西?”楚姒只以爲是綠芽攢的一些珠寶首飾,打開來才發現,竟是一封封疊整齊的信,信封上並沒有字,打開來才發現不對勁。
“這是奴婢抄寫下來的。”綠芽道。
楚姒看過一封,又匆匆打開第二封、第三封,而後便怔住:“怎麼會……”
“奴婢一直在替夫君收拾書房,有一次幫他整理書案時,瞧見信上竟寫着鄭家與李家來往的內容。
“怎麼會是鄭家!”楚姒驚訝的看着綠芽,綠芽眼眶發紅,直直就在楚姒跟前跪下:“小姐,奴婢不知道許多,只知道鄭雲絕對不是好人,你們千萬不要相信他!還有小姐,你要早點從鄭府搬出來,雲小姐估摸着也還被矇在鼓裡呢。”
楚姒對綠芽從來都是深信不疑,她兩世跟隨自己,忠心耿耿,前世還爲了自己而丟了性命,她絕對不會騙自己的!
但楚姒越是這樣安慰自己,就越覺得心寒。
她面上表情不變:“可是我從鄭家搬出來,我還能去哪兒呢?侯府已經被封,楚府也被收回去了,我已經無處可去。”
“李府……李府也是您的家,夫人是您的親姑姑,不會看着您不管的。”綠芽忙道。
楚姒站起了身,將她扶起:“你跪下做什麼……”
“奴婢……奴婢求小姐,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萬一被人發現了,皇上一定會怪罪夫君沒有保守好秘密,夫君掙這來之不易的前程,花了幾十年,奴婢不想他因爲這件事而前程盡毀。”綠芽知道楚姒的脾氣,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她垂下眼簾不敢跟她對視,每說一句話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楚姒看着她:“綠芽……”
“小姐……這件事奴婢本也不想告訴你,是實在擔心您的安全,您跟鄭雲他們住在一起……”
“我何時告訴你我住在鄭府的?”楚姒看着她涼涼問道。
綠芽微怔:“就是方纔您進來的時候……”
“不,我記得很清楚,我沒告訴你我住在鄭府。”楚姒篤定道。
綠芽兩眼發紅,擡眼拉着她的袖子:“小姐,您相信綠芽,綠芽不會害你的。”
楚姒微微搖頭,將她的手拂開:“我知道你無心害我,但綠芽,無心有時候是能犯下大錯的。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鄭家三千‘毒手’存在的。”
“奴婢不能說……”
“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因爲這是李瀟告訴你的,她讓你來挑撥我與鄭雲之間的關係,而後呢?他既然知道了鄭家三千毒手的存在,還打算做什麼?”楚姒繼續問道。
綠芽癱坐在地上,捂着臉泣不成聲,只反覆念着:“小姐,您不要回去……”
楚姒輕輕搖頭,轉了身:“我是擔心你纔過來的,希望下一次我不會有這種擔心了。”她一直以爲李瀟只是一條溫順的白蛇,卻不曾想,他隨着趙煊逸一起,在權利的浸透下,已經變成了如今悄無聲息遊在人身後的毒蛇。
楚姒才踏出房門,綠芽便追了出來,哽咽着道:“小姐,鄭雲周圍守着那麼多的侍衛,您真以爲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嗎?”
楚姒腳步微頓,手心微微收緊:“所以呢?”
“他們……”綠芽咬脣:“夫君答應我,只要小姐您留在李府,他就不會對鄭雲和雲小姐動手的,他答應了我的!”
“他什麼時候答應你的?在我來之前麼?”楚姒道,鄭府之事應該是李瀟一早就在籌謀了的,自己怕是他計劃之外的人吧,所以他才這麼想讓綠芽留下自己。
綠芽不答話,楚姒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提步就往外去了。
果不其然,才走到李府的大門口,便看到了早早在候着的李夫人,她身邊一個姿容妍麗的女子,一身素色繡青竹長裙,挽着婦人髮髻,並着五彩的簪子,端端的大方溫雅。
自己進來時,她們怕就在府內。
李夫人見到楚姒要離開,顯得很是高興,因爲楚姒現在無權無勢還一身麻煩,她巴不得離她遠遠的。
“你……”李夫人才要端着架子訓斥一兩句,楚姒卻看也沒看她,面色漠然直接提步而去。
李夫人的話噎在喉嚨裡,氣得她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這便是那位世子妃?”
“什麼世子妃?”李夫人輕嗤一聲:“現在就是個升斗小民罷了。”李夫人衝着楚姒的背影大喊:“快,把她方纔走過的地方都給我好好清掃乾淨!”
面對這樣的羞辱,媚娘微微皺起眉頭來,扭頭看她:“要不要給她點教訓。”
“不必了。”楚姒並不在乎,她現在更關心鄭雲的事情。
鄭雲的身世她也是在回來途中才得知的,但李瀟竟早就知道了,還僞造了這麼多的書信。
“等等……”楚姒頓住腳步,這些書信要僞造並非一兩日之功夫,而且裡面的內容,的確是在商量一些事情。
“壞了。”楚姒提着裙子匆匆往鄭府趕去,媚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跟着趕了過去,等二人氣喘吁吁趕到鄭府時,鄭雲和雲頌伊卻還沒從宮裡出來。
雲夫人也是一臉焦急,瞧見她這般匆忙,忙問道:“怎麼了這是?”
楚姒頓下腳步才道:“您可知道鄭家‘三千毒手’?”
雲夫人一臉茫然的搖搖頭,媚娘忙道:“夫人,到底怎麼了?”
“方纔綠芽給我的匣子你拿來了嗎?”楚姒忙回頭看,媚娘搖搖頭,但從袖子裡抽出四五封信:“我擔心你用得着,特意拿了些出來。”
“你看內容……”
媚娘不解,但還是打開了信,一瞧便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個說法,他竟跟鄭家人在談如何攻擊番邦之事。”
“沒錯。”楚姒道:“番邦兵強馬壯,鄭家人安心住在峽谷也沒有要打仗的心思,可是李瀟卻不斷的在跟他們商量攻打番邦,這說明了什麼?”
“難道說,這個李瀟,真的要利用他們對付番邦?可現在前頭還讓楊老將軍跟南疆扛着呢,若要真打起來,哪裡忙的過來,楊老將軍一萬兵馬對付南疆和三千毒手對付番邦,都是以卵擊石。”媚娘略思忖一番,而後才道:“莫非他們並沒有打算進宮南疆和番邦……”
“沒錯,他們不可能沒有想到在以卵擊石,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的目的不在於攻下戰鬥力極強的番邦。”楚姒面色更沉:“而是跟番邦聯手,除掉一直處於易守難攻的峽谷中又神出鬼沒的三千‘毒手’,和自以爲能借到兵的南疆,並藉此毀了老將軍。”
雲夫人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若是如此,這計謀也實在太惡毒了些!”
楚姒看着外面忽然下起大雨,大雨敲打在窗戶上發出噼啪的聲響,之前有些悶熱的院子裡一下子就灌入了一股涼風,讓人清醒不少:“但這些只是我們的猜想,而且就算是真的,只怕我們也來不及阻止了。”趙煊逸和李瀟定然還有後招,自己跟清愚這次回來雖然在他們的招式之外,但如今清愚入宮了,是不是又會被他算計進去?
楚姒不知,瞧着外面漸黑的天色,只盼着鄭雲和雲頌伊能早些回來。
這頭,林清愚看着高高在上的趙煊逸,需要微微擡起頭才能直視他了。
“你就這麼不相信朕嗎?”趙煊逸寒聲問着,在這空寂的大殿中,他的聲音顯得尤爲冰冷,高公公擔憂的看了看林清愚,垂下眼眸。
林清愚知他是在責問自己離開京城一事,淡淡笑道:“皇上會放過臣嗎?”
“臣?”趙煊逸聽着他的自稱,笑起來:“清愚,你我相處幾十年,朕很瞭解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清愚微微搖頭:“但臣已經不瞭解皇上了。以前的皇上一心只爲百姓,甚至不屑於使用卑劣的手段,情願被當初的趙佑壓制,也只願意光明磊落的做好一個八賢王。”
趙煊逸放在龍椅上的手猛地收緊,額邊的青筋暴起,銳利的鷹眸盯着他:“林清愚,你不要以爲全天下只有你最聰明!朕可以告訴你,登上這皇位,朕還是那個一心爲百姓的好皇帝!朕爲了百姓而付出的,你根本無法想象。”
林清愚但笑不語,天底下,但凡真正一心只爲百姓的明君,不會計較自己的得失,不會將所付出的東西衡量過一番後,來感動自己,埋怨他人不理解。他們總是睿智而又知隱忍,懂得利用所知道的一切來造福百姓,而不是利用百姓來造名聲。
趙煊逸若是能在先帝身邊再磨礪個幾年,也許能得先帝知真傳,但他沒有那個機會了。
“臣此番從南疆回來,只見霍亂四起,官員不作爲,稅負加重,最底下的那些老百姓,並沒有受到您的恩惠。”林清愚淡淡看着他,他卻寒聲冷笑:“這些都只是暫時的。我們中原,物華天寶,但人口衆多,這是父皇從未考慮到的,我們需要地,有了地就能有收成,有了收成就有銀子,天下百姓只有感激朕的!”
“霍亂四起,戰火四起,民不聊生。的確會有百姓感激皇上的明智之舉,但絕不是那些飽受痛苦而死去的百姓。”林清愚不打算在這跟他繼續說下去,現在把所有的利弊分析給他聽,他也不一定能聽得進去:“皇上是要關我,審問我還是軟禁我?”
趙煊逸看着他,面色鐵青:“清愚,朕在給你機會你看不出來嗎?”
“若是皇上肯將楊老將軍也調回來,將朝中那幫烏合之衆全部處置了,那臣願意接受這個機會。”林清愚擡起手低下頭恭敬道。他願意俯首稱臣,但要看這君主是個什麼樣的君主。
林清愚所值得指的那幫‘烏合之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都是忠心跟着他擁護他的,若是全部處置了,那些紈絝的老臣必然讓他顏面全無,一個在朝臣面前都沒有威嚴的皇帝,何談治理天下!
“既如此,那你就在宮裡呆着吧,也好好陪陪朕。”趙煊逸的話語氣微涼,怒氣卻是全部掩飾起來。
“謹遵皇上聖命。”林清愚依舊是一副恭敬的樣子,轉身退下之時,李瀟剛好得了消息進來,跟林清愚擦身而過的瞬間,看着他脣邊瞭然的笑意,總覺得蹊蹺,但不及多想,已經到了趙煊逸面前。
“皇上,出事了。”
“近前來回話。”趙煊逸似乎很疲憊,跟林清愚一番爭辯,他心中堅信的東西開始有些動搖。這麼大個國家,他真能做的比父皇好麼!若是比不過父皇,不能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又如何能甘心!
李瀟忙上前來,擔憂的看了眼趙煊逸:“那幫鄭家人,不知發了什麼瘋,竟然沒有按照我們的計劃對番邦動手,而是私自冒充成了南疆人,藥翻了一大片番邦本打算用來進攻南疆的兵馬。”
“是那五萬兵馬?”趙煊逸寒聲道。
李瀟點點頭:“是的,而且那去和親的南疆公主好似也受到了阻攔。若是南疆的這位公主不嫁過去,番邦的五萬兵馬就沒辦法名正言順的進入南疆,那我們的計劃……”
趙煊逸看着林清愚才走出去的背影,他應該不會發現自己的計劃纔對,這件事他應該沒有參與。
他這樣安慰着自己,因爲一旦林清愚有參與,這件事就很複雜了。
“你先跟鄭家人通信,鄭家的少主還在京城,他們應該不敢亂來纔是,你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務必保護好南疆公主,讓她順利和親!”趙煊逸一掌拍在桌上,驚起一片細微的灰塵,伴隨着外面的雨聲,大殿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當中。
楚姒等到鄭雲回來的同時,也等到了鄭家人掉頭打番邦人的消息。
“我就說他那天跟鄭家人神神秘秘的說什麼呢,原來是這件事。”鄭雲鬆了口氣,坐在花廳裡端起茶就灌,而後才憤憤道:“真他孃的不痛快,他們居然想到利用鄭家人……”
雲頌伊輕咳兩聲,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髒話。
鄭雲忙收斂坐好,楚姒站在門口,看着屋外的瓢潑大雨,總覺得心中沉悶不已。
“夫人……姐,這件事你怎麼看。”鄭雲改了跟雲頌伊一樣的口。
楚姒眉心跳了跳,道:“你喚我名字便可。”
鄭雲輕咳兩聲,略過稱呼,道:“我覺得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清愚那裡應該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這件事我不操心了,現在我操心的,是你們。”楚姒轉過頭看她們:“清愚有沒有跟你們說過,讓你們什麼時候走?”
鄭雲點點頭:“說是還得等一段時間呢。”
雲頌伊也走過來:“姒兒姐姐是擔心皇上會對我們不利麼?”
楚姒點點頭的,她轉頭看着外面,才八月末的天氣,大雨便開始下個不停了,這樣一直下到九月,沿途所看到的霍亂一定會更加嚴重,朝廷正值用人之時,就是鄭雲的性子,一旦知道了也不可能坐視不理,她擔心,鄭雲會被藉機調走,留下一個雲頌伊,一個雲夫人,和一個自己。都是女兒家,好對付。
“先不想這麼多了,先吃晚飯吧。”雲夫人過來,瞧見幾人正發愁呢,忙笑道,後頭小福兒和傅大娘也端了好些個菜過來。
鄭雲是個粗中有細的,看着雲頌伊眉間染着的擔心,笑道:“放心吧,沒事的,你就好好吃肉,壞事準落不到你頭上。”
雲頌伊甜甜輕笑:“是。”
楚姒瞧見他們夫妻恩愛,便也不多說了:“先吃飯吧。”
雲頌伊跟鄭雲頷首入座,楚姒看了眼跟在一側的媚娘:“想辦法聯繫下許寄禾。”
“爲何不讓鄭雲聯繫。”
“他要能聯繫得到,也不會在見到她時那般驚訝了。這女子,瀟灑自在慣了,沒個掛記拘束,走到哪兒便是哪兒,你要尋到她怕也不是件易事。”楚姒笑道,鄭家醫毒雙絕,但更擅長毒,許寄禾卻是個例外,跟她相處那幾日,從未見她用毒,若是她願意來相助,就算皇上真的打算調離鄭雲,那也不至於讓他借霍亂之名,處置了鄭雲。
幾人坐在一起,楚姒沒再提這些讓人擔憂的事,開開心心跟大家吃完飯便回去了,只是躺在了牀上,依舊翻來覆去睡不着,直到半夜來了消息,說楊家人已經安置好了,這纔算徹底鬆了口氣。
李瀟是在半夜時回的府,回府後便瞧見門口站着兩個丫環,一個元珊房裡的的,一個綠芽院裡的。
“爺,少夫人侯了半宿了。說今兒見着楚小姐了,果真是個天姿國色的人呢。”元珊院裡的丫環笑道。 щщщ⊙ ttκan⊙ C〇
李瀟一聽,便知楚姒是沒留住,看也沒看綠芽房裡的丫環一眼,提步便走了。
那丫環怯怯的看着他走了,這才忙撐着舊紙傘回去稟報了。
綠芽正倚在軟榻上繡香囊呢,見丫環過來,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夫君來了嗎?”
那丫環瞧着裝扮整齊的綠芽,微微搖頭,瞧了瞧她手裡的東西,道:“姨娘,這些事兒就讓奴婢們來做吧。”
綠芽搖搖頭,眼裡滿是疲累,起身去剪了一下燈芯,看着燭火更明亮了些,這才又撿起了針線:“我再繡一會兒,你下去歇着吧。”
“是。”丫環不敢多說,這樣的香囊綠芽都繡了十幾個了,可一個也沒送出去過。
待丫環走了,綠芽忙活的手才頓住,丫環離開時趁機鑽進來的涼風鑽進她的脖子,催出淚來。
她看着眼淚模糊了眼睛,然後垂落在香囊上,終究是大哭起來,可這個人偏生是她自己苦苦要來的,她能有什麼法子呢。
第二天一早,楚姒早早便醒了,獨自換了衣裳起身,推開窗戶,外面大雨依舊沒停。院子裡纔開的黃色紅色的小花全部被打落在地,碾在泥土中,偶爾還能瞧見大樹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叫喊着的雛鳥,許是迷了路失了巢。
“小姐,你醒啦!”小福兒推門進來,驚訝道。
楚姒微微頷首:“聽聞蒙古公主這幾日便入京?”趙煊逸打算迎娶蒙古公主,再借蒙古兵力,但傳聞這位蒙古公主更傾慕於無所作爲的豫親王,若是她能嫁給豫親王,豫親王無異於如虎添翼。
小福兒點點頭:“聽說了,聽說這位公主生的天香國色,而且善騎射還喜歡跳舞,是個很不一樣的公主呢。”
“你以爲尋常的公主是什麼樣的?”媚娘從外頭走進來,朝楚姒點點頭,示意已經尋到許寄禾蹤跡了,楚姒這才莞爾一笑,在桌邊坐下。
小福兒將早膳端了上來,擰着眉頭想:“公主的話,那怎麼也得是端莊大方,知書達理,溫文爾雅……”
媚娘跟楚姒對視一眼:“綠檀身上沒這些特質啊。”
“綠檀?”小福兒沒反應過來:“她就是個野猴子,她要是公主,還不得被皇上打斷了腿。”
媚娘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候的綠檀也猛的打了個噴嚏。
來迎親的番邦兵不知怎麼的就開始上吐下瀉,她的馬車也似瘋了一般就往山上衝,誰也沒攔住,等到從崖邊滾落,以爲必死無疑,才發現竟是林傅一直抱着她,替她擋住了所有的尖銳石頭。
綠檀看着還在昏迷中的林傅,再看看這簡陋的山洞,只希望外面快些有人找到自己,但又捨不得他們找到自己。這裡距離番邦已經很近了,再出去,就是出嫁了。
外面雨水不斷,她生了一堆火在旁邊,可依舊擋不住寒風只往洞裡鑽,林傅雖昏死過去,但仍舊不停囈語喊冷。
綠檀瞧了瞧自己,外袍什麼的都脫下來給他蓋住了,可他還是抖得像篩糠。
無法,她只得上前探了探他的額頭,卻發現額頭滾燙的驚人,她嚇壞了,忙去搖他:“林傅,快醒醒,快醒醒啊!”
林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好似是綠檀,這才張開乾枯的嘴脣:“你沒事……”
“我沒事,但是你有事,你再這樣發燒,腦子都要燒壞了……”綠檀急的要哭出來,她的眼淚落在他脣上,他砸吧砸吧,又開始喊渴了,綠檀沒反應過來,便被他猛地一拉扯,撞入他懷中,炙熱的吻便狠狠纏上了她的脣,她溫熱的身子剛好也讓林傅覺得暖和起來。
外面大風呼呼颳着,樹枝都要被吹斷,但卻吹不散這一室旖旎。
這頭,楚姒才用過早膳,便聽聞瑤兒來了。
雲頌伊急匆匆跑過來拉着楚姒的手:“你不要出去!”
楚姒看着她笑起來:“既然清愚選擇進宮,他就一定會知道我在這裡,我不出去也躲不了,放心吧,不會出事的。”
聽她這麼說,雲頌伊才咬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楚姒看看她身後的長廊,一行衣着華麗規整的宮人已經往這邊來了,最前頭的嬤嬤拉着個幾次想跑但都被她按住的小女孩。
瑤兒悶悶的走着,直到看到楚姒,才猛地掙脫開嬤嬤的手,一把撲到了她懷裡:“世子妃娘娘,瑤兒好想你!”瑤兒紅了眼眶,楚姒瞧着她被那嬤嬤生生拽青了的手腕,笑道:“我也想你了。”
那嬤嬤上前見了禮,一臉冷漠:“林夫人,公主說一會兒想去舊太子府玩耍,想請你作陪……”
正在雲頌伊想要打斷的時候,楚姒只看着瑤兒:“瑤兒一會兒想去玩耍?”
“嗯。”瑤兒微微咬脣:“但是,瑤兒不想去……”
“公主——!”那嬤嬤語氣帶着幾分威脅,瑤兒垂下眉眼:“瑤兒想去舊太子府。”
“可我知道一個更好玩的地方。”楚姒眨眨眼,看着那嬤嬤一臉陰沉的模樣,笑道:“馬御史家的小小姐與你正好同歲,聽聞他家還有一個大大的養烏龜王八的池子,我們去瞧瞧?”
那嬤嬤臉都青了,烏龜王八,她罵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