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王認識雲想容這麼久,從來不曾見過她失態。
不管喜怒,她像是都能控制得很好,淡定從容,淺笑溫婉。
但是今天,他卻看到雲想容臉上的僵硬。
“你們這是怎麼了?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離王走到雲想容面前,低低的問。
雲想容沒有開口回話,心尖微涼,無比沉默。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離王等了半天不見雲想容回答,氣得頓時一甩袖,“一個悶葫蘆,兩個悶葫蘆,你們真是……”
丟下這略帶怒氣和嘆息的話語,離王匆匆離開。
雲想容轉身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許久無話。
一直以來,她和霍琛之間,都是霍琛主動靠近,她或躲避,或被動承受。
方纔她惦記他替她擋了鞭子,憂心他是不是受了傷,主動攔住他,可他卻好像沒有看到她,當她不存在似的,竟直接離開了。
他自是不可能沒有看到她的。
他方纔還救過她!
卻刻意不理她。
這等前後落差着實太大,讓雲想容一時間竟接受不來。
雲想容猛然想到他那日在父親書房與父親起了爭執的事情,那時兩人到底是爲了何事爭執?
是否也因爲那一晚的事情,所以他纔會是今日這般態度?
雲想容覺得,自己有必要將這些弄清楚。
蔣青回到周府之後,匆忙找了大夫,大夫說此傷可能要留疤之後,蔣青頓時大怒,將大夫趕了出去,在房裡氣得猛摔東西發脾氣。
周青回到府裡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這又是怎麼了?發生何事了?”周牧面無表情的問,嗓音冷淡。
自從蔣青進門之後,新婚夜打了他便不說了,之後的這近月的時間。更是讓他覺得他這不是娶了個老婆回來,而是娶了個祖宗回來供着。
想來也沒有比他更加苦命的夫君了,旁人都是做夫人的照顧夫君,他倒好,完全反了。
蔣青發脾氣了,他得哄着,因爲蔣青身份尊貴,又是郡主又有皇后的寵愛,還因爲,她肚子裡有了他的骨肉。
這事兒,他還是早幾天才知道的。早先蔣青因爲大婚時丟了臉面與他置氣,不肯說。
而成婚這些日子,兩人前期也是經常同房的,周牧深覺,這孩子沒被折騰掉,也算是命硬。
當然,自從知道有身孕之後,他便沒再碰過蔣青,卻也引得她生疑,不時的便與他鬧。
後來還是請了大夫來,大夫說了孕期前三個月不能行房事,她這纔算是消停了。
這倒是消停了,卻變着法子的使喚他。因着懷孕,總說沒胃口,蔣青說想吃什麼了,他便得親自去買了,她這廂纔算是能過去。
成婚還不過一個多月,周牧卻覺得,這其中的疲累超過了和雲想容三年的光景。
以前和雲想容一處時,從不用他操心任何事。
這屋子裡的擺件也不知道被蔣青砸了多少,換了多少,如今整個周府已經空了,用的都是她帶過來的嫁妝,周牧有時在想,若是嫁妝也花完了,又當如何?
發完脾氣正累得趴着休息的蔣青一聽周牧的聲音,頓時轉過頭來。
“周郎,我被人欺負了周郎。”蔣青跑過來一把將周牧給抱住,痛哭道。
周牧將她推遠了些,看着她下頜到鎖骨處猙獰的傷口,上頭敷着藥,頓時渾身一震。
“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將你傷成這樣?肚子裡的孩子沒事吧?”周牧趕忙問。
“孩子沒事。還說呢,都怪雲想容那個賤人,都是她害我傷成這樣的。”蔣青捂着脖子,眼中閃過一抹怨毒。
周牧渾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她,他很清楚,雲想容可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除非是蔣青先挑起來的。
緩了緩周牧才說:“你將事情說給我聽一遍。”
蔣青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然後又憤憤不平的罵了雲想容幾句。
而一旁的周牧聽了之後卻眼中神光閃爍,“你說,是霍琛傷了你?”
“是,就是他。要不是他護着雲想容,我……”蔣青尖怒的說着。
周牧聽着心中卻是冷笑,若不是她想去找雲想容的麻煩,自己又怎麼會落得這般田地?
如今的周牧對蔣青,真是除了利益,再沒有任何的感情了。
便是最初有過,也在蔣青這一個月的頤指氣使之中消耗殆盡了。
將雲想容和霍琛放在一起時,周牧便想起他和蔣青結婚的那一日,兩人郎才女貌的站在他面前,又在新房中羞辱他之後一起瀟灑離開,當時他們的背影帶給他的刺痛猶在眼前。
憑什麼他如今過成這般,但是他們兩個卻活得自在瀟灑,何其不公!
“走,咱們進宮去。”周牧猛然抓着蔣青的手,道。
“進宮做什麼?”蔣青微怔。
“你都被那個霍琛欺負成這樣了,難道還要咱們忍氣吞聲嗎?進宮將這事兒上報給皇上皇后,請他們爲咱們做主,還有你這傷,叫宮裡的太醫給你看看,也免得落下什麼毛病。”周牧大義凜然的說。
他臉上滿是怒氣和冷凝。說話時也很是激動,看上去就像是真的關心蔣青而表現出來的憤怒。
實際上,他卻不過是想借着此次機會,找霍琛的麻煩而已。
蔣青怔怔的看着周牧的側臉,眼中銀光閃閃。
本來成婚後,她總覺得周牧不如當初未曾成婚時的模樣了,她對他的感覺也越發的淡了,可是此刻周牧表現出來的模樣,卻又讓她感動得不行,本來有些淡的心思,瞬間如同火一般燃燒了起來。
“周郎,你對我這般好,我……”蔣青囁嚅着脣瓣,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什麼都別說了,咱們一起進宮。到了宮裡,你去求見皇后娘娘,將你受傷之事稟告,我去見皇上。參霍琛一本,決不能讓你這般被人白白欺負了去。”周牧牽着蔣青往外走,一邊叮囑。
他過得不好,也不想霍琛他們太過逍遙,有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如何會輕易放過。
最後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說:“你行事時要小心些,顧忌着些咱們的孩子,別傷着了,知道麼?”
就算他不在意蔣青了,但是肚子裡的孩子卻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自然是在意的。
“好。”蔣青沉浸在周牧難得表現出來的霸氣之中,眉眼間盡是小女兒的嬌羞之態,低低的應着。
兩人到了皇宮,蔣青照着周牧的吩咐去了皇后的坤寧宮。
她是哭着進門的。
“哪有哭着進門的道理,你這又是怎麼了?快別哭了,你忘記自己是個有身子的人啦。”皇后得了蔣青求見的消息,匆匆進了殿,便聽到蔣青的哭聲,趕忙道。
蔣青雖然刁難任性,但是到底是皇后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只要不是做了些觸犯底線的事情,皇后都會寵着她,讓着她。
更何況她如今有了身孕,皇后自是關切。
皇后親自扶起蔣青,一眼就看到了蔣青脖子上的傷,臉色頓時變了,怒道:“青兒,你這傷是怎麼回事,周牧竟敢對你不好,敢對你動手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皇后震怒的模樣毫不掩飾,渾身散發出驚人的冷意和威勢。
“姑姑,不是周郎。嗚嗚……”蔣青哭着喊着說。
“別哭了,快說是怎麼回事,本宮倒要看看是誰這般大膽,竟敢對你下手。”皇后冷聲道。
蔣青抽抽噎噎的開口,“還不是那個雲想容和霍琛,他們……”
蔣青將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最後道:“雖然此事是我誤會在先,但我後來也是要處置那丫頭給她個交代的,雖有失手,卻也沒有造成損傷,可霍琛還這般傷我,明顯是刻意報復,姑姑,此事青兒實在委屈,姑姑……”
這話都是周牧教她說的,她倒沒如以往那般說要皇后做主之類的,但是這般以退爲進,卻更讓皇后心疼,覺得蔣青婚後更懂事了。
“真是好大的狗膽,本宮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能翻了天去,走,隨本宮去見皇上。”皇后冷聲說着。
“姑姑,周郎已經去了,咱們再去……”蔣青心裡激動,卻照着周牧的吩咐,表現出瑟縮猶豫的模樣。
“你以爲就你那沒用的夫君能將此事定下來,呵……”皇后冷笑一聲,言語間全是對周牧的看不上。
“姑姑,您別這樣說他,他待我是極好的,一見我受了委屈便立刻去求皇上替我做主了。”蔣青有些不開心的說。
皇后看了眼蔣青,心裡嘆她傻氣,轉念又想左右沒有想她有什麼大用處,嫁了周牧這樣一個人,有自己在也算好拿捏,翻不了天去,若是旁的能幹的,怕是蔣青要被欺負了去。想想便也罷了。
“你這般護着他,有你苦受的。也罷,去皇上那看看皇上如何處置吧。”皇后略微一嘆,說。
蔣青這次卻是乖乖的站起身,扶着皇后朝外走去。
另一邊,周牧和蔣青分開之後,便直接去求見皇上。
本來按照他這個品階的臣子想見皇上,那基本上中間幾道程序便已夠等。
而周牧官雖不大,但身份也算是特殊了,是蔣青的夫君,前段時間又因爲和蔣青和雲想容的事情鬧得名聲大振,且不論這名聲是好是壞,不少內侍都識得這名字便是真的。
所以,聽到周牧說要稟告的事情不但和蔣青有關,還和霍琛雲想容有關,便立刻報到了御書房裡。
“皇上,周牧在外頭求見。”小德子恭敬的說。
上首的皇上正處理一份摺子,沒有立時回話。小德子便也安靜的等着。
待皇上處理好了,將摺子放在一旁,這才問道:“可說了何事?”
“說是此事與祥瑞公主,鎮南王和青陽郡主有關。”小德子恭敬道。
皇上聞言不着痕跡的蹙眉。
又是和雲想容還有蔣青有關的事。
前些日子這兩人的事情可鬧得他好一陣頭痛,如今好不容易處置完了,該和離的和離了,該成親的成親了,竟還能生出事端來麼?
皇上頓時心生不喜。
好一會兒,皇上才道:“叫他進來。”
“是。”小德子應着,退了出去,沒一會兒便帶了周牧進來。
“微臣見過皇上。”周牧恭敬的請安行禮。
皇上沒有叫他起身,淡淡道,“你求見朕有何要事?”
沒聽到皇上說平身,周牧不敢亂動,跪在地上道:“微臣今日是來請皇上做主的。”
皇上一聽,本就不喜的心更加不喜了。
又是做主,但凡請他做主的,就沒有好事!
“何事要朕做主?”皇上問。
周牧將從蔣青那裡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內子懲治丫鬟時失手,鎮南王救了祥瑞公主便罷了,可是卻又因爲過往之事刻意狠辣的傷了內子,聽大夫說,這脖子上的傷是要留疤的,內子一個婦人,如何能夠接受這等結果,此事還請皇上明察原委,爲內子討個公道。”
皇上聞言有些驚訝,這事竟扯上了霍琛?霍琛倒是不像那般多管閒事之人啊?怎麼會?
想着,便道:“此事是否有誤會,許是蔣青沒有收住鞭子,誤傷了自己?畢竟鎮南王性子素來冷淡,便是救了祥瑞,也決計不會爲了什麼過往祥瑞被欺之事報復。”
周牧一聽皇上竟然爲霍琛說話,一派相信他的意思,咬了咬牙,便道:“有一事皇上或許不知。”
他說着卻又停頓了,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有話便說,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皇上皺眉。
“在祥瑞公主未曾與臣和離之際,鎮南王便與公主私交甚好,那時公主堅持和離,怕是與王爺也有着脫不開的干係。如今公主是自由身,兩位的關係怕是更好,遷怒內子原先的莽撞所爲怕是也屬正常。”周牧俯首貼地,說。
這次皇上是真的驚訝了。
霍琛和雲想容私交莫逆?雖然周牧說得含蓄,但是皇上卻也聽出來了,這是說兩人有私情呢。
這兩人若有私情,那當時還真不應當下旨讓周牧和雲想容和離了。
卻是失策。
皇上看向周牧時,更加不喜了,道:“此等大事爲何早不說?莫不是此番爲了污衊鎮南王刻意爲之的吧?”
“臣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皇上啊,此事還請皇上明察。”周牧趕忙伏在地上,大聲道。
“罷了,此事朕知道了,待朕查清事情真相,自會給你和青陽一個交代,你先退下吧。”皇上心裡惦記着事情,擺了擺手示意周牧退下。
周牧匍匐在地上,聽了皇上這話頓時心裡涼了一截。
皇上這是打算不處置這事了嗎?是打算就這麼和稀泥和過去了嗎?
畢竟皇上說的是待他查清,沒個期限,便可隨意應付,查不查,處置不處置,何時處置,都是他說了算的。
但是一旦皇上承諾了期限,那麼作爲君主,必當言出必行,說到做到,與此番的敷衍卻是不同。
周牧死死的咬着後牙槽,心知這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夠,所以皇上才這般態度。
若是他和霍琛同樣的身份,便是不做特大懲處,也會意思意思,讓他面子上過得去。
說到底。還是他無權無勢無地位惹的!
周牧心裡不甘,悲涼,卻最終無可奈何。
他咬着牙正想告退,卻在這時傳來了宮人的唱喏。
“皇后娘娘駕到。”
這話讓周牧心裡頓時一喜,皇后這個時候來了,此事說不得皇上要給個說法了。
皇上同樣明白,不喜的皺了皺眉,看着皇后帶着蔣青走了進來,朝着自己行禮。
“皇上,青兒的事兒您都聽說了吧?”皇后輕聲問到。
“方纔周愛卿才與朕說起此事,朕已然允了周牧待查清此事便給青陽一個交代。”皇上平靜道。
“皇上,不如直接叫鎮南王來,當着您的面,和周牧與青兒對峙,只要一對峙,便什麼都清楚了。”皇后笑着開口。
她也明白皇上可能會和稀泥,所以這般說道。
皇上眯着眼看着皇后,明知他打算重拿輕放,卻依舊這般追着,看來皇后對此事是必須要討個說法了。
皇上想着,又看了眼蔣青脖子上的傷疤,確實猙獰,便道:“既然皇后這般說了,來人,傳鎮南王前來覲見。”
霍琛接到傳召的時候,便知道,蔣青肯定去告了狀了。
“我跟你一起去。”離王正好和霍琛在一起,趕忙道。
兩人一起去了御書房,見除了蔣青和周牧,便是皇后也在,頓時心裡一沉,明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鎮南王,朕聽聞你惡意傷了青陽郡主,可有此事?”皇上清了清嗓子,淡聲道。
“臣爲了救祥瑞公主,確實無意間傷了郡主。但卻非是惡意爲之,還望皇上明察。”霍琛並不慌亂,平靜道。
“若非惡意,內子如何會傷得如此重,大夫都說了,此傷怕是會留疤,鎮南王非刻意爲之便將內子傷成這般模樣,若是惡意爲之,那不是要了內子的命了?”一旁的周牧憤憤道。
霍琛沉默着沒說話,倒是一旁的離王辯道:“周大人此言差矣,若是鎮南王真的惡意爲之,郡主此刻怕是也沒法子站在此處說起此事了。”
離王又對着皇上道:“父皇,兒臣當時也在場,鎮南王確實沒有惡意的傷害郡主的意思,他鬆了手,郡主自己沒有抓穩,纔會反手抽到自己的身上,還望父皇明察。”
“離王殿下和鎮南王走得近。自然向着他說話,便是內子沒抓住鞭子,鞭尾打到她自己身上,也決計不會抽成這般,若是皇上不信,大可叫太醫來看傷口,證實臣此話是真是假。”周牧言之鑿鑿的說。
爲了讓霍琛不好受,他也算是費盡心思了。平時倒不見他的腦子轉得這般快,竟還知道可以叫太醫來看傷口。
離王咬着牙沒有開口,臉色卻沉了不少。
能造成傷口,便說明當時霍琛肯定是在鞭子上用了力道的。若不是如此,定然不會有這般的傷口。
他方纔所說,不過是爲了過大家的耳罷了。
可是周牧卻窮追猛打,顯然非要讓霍琛爲此事付出代價了。
皇上自然不可能會真的叫太醫來坐實霍琛是惡意傷了蔣青的事情,哪怕這事大家心知肚明。
想了想,皇上道:“不管如何,青陽這傷是鎮南王造成的,朕便罰鎮南王三月俸祿,以示懲戒。”
“臣遵旨。”霍琛拱手領命。
皇上所言,不過小懲大誡罷了。
“皇上,這般懲戒,是不是輕了些?”一旁一直沉默着沒有開口的皇后笑着道。
“那皇后認爲該當如何?”皇上看着皇后,淡聲道。
“聽聞近日南方無極山有不少匪寇作案,甚是猖獗,皇上不正愁着沒有合適的人選帶兵剿匪嗎?便給鎮南王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如何?”皇后笑眯眯的說着,臉上沒有半點惡意。
又道:“前鎮南王霍大將軍可是名震天下的虎將,一生未嘗敗績,便是最後戰死沙場,也叫敵國死傷無數,到如今都沒能恢復過來,威名傳遍四海。既世襲了鎮南王的爵位,當今的鎮南王卻一直都在京城,沒有多大的功績,此番不正好藉着戴罪立功的機會,讓鎮南王剿匪,叫那些有心之人也都看看。我啓國的鎮南王爺,威勢依舊。”
皇后這話說得頗有幾分威勢,叫御書房內的幾個男人都有些熱血上涌的感覺。
但是僅僅片刻,卻又都暗歎皇后心思之歹毒縝密,實在叫人心驚。
要知道這無極山的匪寇存在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一直有派兵去圍剿,可是卻都無功而返,此番皇后這麼說,卻是把霍琛逼到了死衚衕裡去了。
皇后這話不但是要霍琛去剿匪,還要霍琛一勞永逸的滅了整個無極山的匪徒,不然便也說不上什麼震懾,什麼威名了。
可是但凡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這無極山的匪徒出了名的難剿,他們往往打不過便跑了,銷聲匿跡一段時間,等大軍撤了,便又出來了,就如同和軍隊的人玩捉迷藏似的。難纏得緊。
而皇上聽了之後卻是心裡一動,仔細想着此舉的可行之處。
本來因爲霍老將軍的過世,他擔心當年的邊南軍太過厲害,最終難以掌控,便下令散了邊南軍,填充到別的軍隊去了。
而後霍琛成年之後,他也只是讓他世襲了爵位,空領俸祿,卻無實權。
可是這些年,隨着蔣國公府的日益壯大,他卻感覺到了一股威脅,尤其不少兵部的將領都是國公的門生,這讓他着實不安。
而鎮南王府世代保皇,有他這廂的助力,對他來說,無疑能夠壓力大減。
所以一時間,皇上倒是沒有拒絕,而是看向霍琛,凝聲問道:“霍琛,你意下如何?”
霍琛擡頭看向皇上,能看出他眼中隱含的期望,心念微動。
“臣願領任何處罰。”霍琛說。
“好!這纔是我啓國兒郎該有的風範,是鎮南王該有的風範。哈哈哈……”皇上一拍桌子,竟是放聲大笑了數聲。
“霍琛,朕便派你去無極山剿匪,若能一舉剿滅匪徒,待你歸來,朕給你慶功。這鎮南王的名號蒙塵太久,朕便等你將它重新點亮。這邊南軍能否重振,便看你此番的表現了!”皇上笑過之後,鄭重的說道。
一時間,滿屋子頓時寂靜。
皇上這意思,是要重振邊南軍嗎?
要知道,自從霍老將軍死後,這邊南軍便被打散了,當年縱橫天下的邊南軍如同曇花一現般。隨着霍老將軍的身死一起滅亡了。
而如今,皇上竟是有意讓霍琛重建邊南軍嗎?
霍琛聞言也是愣住。
他雖有聯絡父親的舊部,將他們收歸旗下,但是卻終究上不得檯面,若是有皇上此番旨意,那邊南軍的重組便變得名正言順,便是要重回當年的巔峰狀態也非是不可能。
不得不說,霍琛心裡也有些激動。
而離王的心態則又有不同。
他既擔心又有些期待。
畢竟他和霍琛相交頗深,霍琛的實力強了,對他自然也有好處。
但是他也同樣知道這無極山的賊人有多難纏,若非如此,也不會朝廷數次派人去去剿匪,卻都沒有成功。
如今當地縣令上摺子來請旨剿匪,都無人敢接。
這無疑是個燙手山芋。
一旁的皇后聞言先是心中一驚,旋即便又在心中冷笑。
皇上竟然想借此機會給霍琛兵權,增強皇上自身的實力。
只是也要問問她同不同意了。
只要去了無極山,一切便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了。
所以,皇后也沒有阻攔皇上的話。依舊含笑的站在一旁。
“臣必不辱皇命!”霍琛跪下,道。
“皇后可還有異議?”皇上轉向皇后,淡聲道。
“臣妾不敢。”皇后福了福身子,又轉向霍琛,假惺惺道:“那本宮先在這裡祝鎮南王旗開得勝了。”
“臣謝過皇后娘娘。”霍琛平靜道。
目的已經達成,皇后也不多留,她也知道,接下去的談話,皇上不會願意自己在場,便道:“既然如此,臣妾便不打擾皇上和鎮南王議事了,這邊先告退了。”
得了皇上的准許,皇后這才帶着周牧和蔣青離開了御書房。
霍琛御書房呆了許久纔出來,外頭離王在等他。
“你當真接了差事?”離王問霍琛。
“嗯。”霍琛平靜的迴應。
“這無極山的匪徒可是出了名的狡詐,你這……”離王有些焦急。
“事已至此,無須再說,走吧。”霍琛依舊淡漠。
此事是皇上親自開的口,他便是不願。也不能拒。再者,就在京城這麼大的地方,他便是日日夜夜都在想她,想去見她,偏就如今事實未明,他焦灼難熬,索性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也好確定該如何對她,如何對待這段感情。
“什麼時候出發?”離王又問。
“三日之後。”霍琛說了,再不停留,大步離開。
三日之後?那麼快!
離王頓時大吃一驚,咬了咬牙,沒有往宮門方向去,而是朝着慈寧宮的方向去了。
沒一會兒,他帶着小七出了宮。
相府,雲浮苑。
“小姐,七皇子來了,說要見您。”楚兒匆匆進了雲想容的院子。
雲想容擡頭看她,“小七怎麼來了?請進啦吧。”
雲想容顯得有些沒精神。
她還是沒有想明白,這些日子霍琛到底……
“姐姐,不好了。”小七還沒進門便叫着。
“怎麼了,這般大呼小叫的。”雲想容站起身朝着門口迎去,問道。
“姐姐快跟我走,琛哥哥他出事了。”小七拉了雲想容便往外拖。
雲想容心裡頓時一跳,趕忙抓住小七問道:“他出什麼事了?你倒是先說清楚啊。”
“方纔四哥來找我,說你因爲蔣青告狀,說琛哥哥傷了她,父皇便處罰了琛哥哥,本來只是罰俸三月,但是因爲皇后橫插一腳,卻是將琛哥哥弄去無極山剿匪了。這無極山可不是個好去處,你快去勸勸琛哥哥,看看此事可還有迴轉的餘地。”小七急急道。
雲想容聞言頓時一懵。
雖知道蔣青的事情可能會給他帶去麻煩,卻沒想到會這樣嚴重。
活過一世的她自然知道無極山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裡的悍匪簡直領人聞風喪膽。
再加上奸詐狡猾,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可是前世裡,霍琛卻是未曾去過無極山剿匪的。
而且。前世這個時間確實有大將去剿匪,卻並沒有個好結果。
據說是身首異處被送回京城的。
想到前世那員大將最後的結果,雲想容臉色頓時蒼白一片。
若是霍琛也……她簡直不敢想象那種日子。
“走,去鎮南王府。”雲想容渾身冰涼,拉着小七便往外跑。
坐着馬車匆匆到了鎮南王府外。
“來者何人!”門口的侍衛將雲想容和小七給攔住了。
“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本殿下是當今七皇子,要見你們家鎮南王,還不放行。”小七冷着小臉,喝道。
“原來是七殿下。這位是?”侍衛又對着雲想容問道。
“這位是陛下親封祥瑞公主,相府千金,也是來找王爺的。”小七說着,拉着雲想容便要進去。
然而卻再次被攔住了。
小七頓時一臉煞氣的看向兩個守門的侍衛。
他雖在雲想容面前和普通孩子一般無二,但是在旁人面前,卻是個受寵的,威風凜凜的皇子,被人這般攔了兩次,一次還是在自報家門之後,小七頓時怒了。
其中一個侍衛趕忙道:“七殿下恕罪。非是我等要冒犯二位。而是王爺交代過,這些日子但凡來見他的女客,均不見。您要是自己進去見王爺,我等自然不敢攔着,但若是您要帶這位相爺千金進去,怕是不成。”
雲想容聞言臉色頓時一白。
雖然鎮南王府少有女客到訪,但是卻也從不曾聽過有這般規矩,而且侍衛說的是這幾日,這不是擺明了是衝着她來的麼!
她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何事,竟讓霍琛這般對她。
一時間,雲想容只覺得心頭都是涼的。
重生一世,好不容易動了的心,似乎又動錯了。
“放肆,你們膽敢犯上。來人,給本皇子攔着他們,敢有異動,便就地處置。”小七見雲想容面色不好,心裡也是一陣悶疼,對着身後的侍衛喝道。
“姐姐你別難受,或許琛哥哥是針對旁人下的此令呢,你別往心裡去,等咱們見了琛哥哥就知道了。”小七拉着雲想容進了王府,一邊安撫着。
自他認識姐姐以來,便沒見過姐姐這般蒼白難受的模樣,若是琛哥哥當真敢傷了姐姐,他便再也不要讓他們好了。
姐姐這麼好的人,是值得人放在心尖上疼的,如何能被人所傷!
小七在心裡磨着牙想到。
七皇子和離王來過幾次鎮南王府,也知道霍琛的書房在哪裡,這個時候,霍琛剛從皇宮回來,應該是在書房纔是。
到了書房外頭,七皇子便大喊:“琛哥哥,你快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王七和韓密守在書房外頭,看到雲想容,王七的臉色微微一冷,卻沒有說什麼。
裡頭,霍琛聽到外頭的動靜,走到門口。
一眼就看到了和小七一起站在院外的雲想容。
他默默的看着她,好一會兒才淡淡道:“不是吩咐了不見女客麼,王七,今日兩個守門的侍衛既然不遵令,以後便也不用在王府呆着了。”
“是。”王七應道。
這話簡直冷到了人的心裡。
“霍琛!”一旁的小七突然怒了,連名帶姓的大喝一聲。
“霍琛,我方纔在門口聽那兩個侍衛說這種話,還幫你向姐姐開脫,你如今這般,真是枉費本皇子一番苦心。”小七怒瞪着霍琛,恨不得撕了他。
他今日就不應該帶姐姐來這裡,讓姐姐受這般委屈。小七無比懊惱。
一旁的雲想容此時倒是冷靜了,臉色雖然蒼白,但卻顯得很是鎮定。
她平靜的看着霍琛。輕聲道:“不知可否與王爺談談。”
“進來吧。”淡漠的看着雲想容好一會兒,霍琛這才平淡的開口。
小七想跟着雲想容一起進去。
雲想容卻低頭道:“小七,你在這裡等我。”
“可是……”小七有些擔心。
如果是往日裡的霍琛,他自然不會有任何擔心,但是今天的霍琛太反常了,如今小七竟然在擔心雲想容會被欺負,會吃虧。
“沒事,這是我們兩人的事情,你不必插手。”雲想容嗓音平靜而柔和,但是卻帶着堅定。
小七看着雲想容好一會,動了動脣,終於道:“好吧,有事姐姐就喊我。”
終是不放心,小七叮囑着。
看着小七眼中的關切,還有他人小鬼大的囑咐,雲想容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應了聲好,便獨自進了書房。
雲想容反手關上了房門。
霍琛背對着雲想容站着。挺拔的身影如蒼松一般筆挺,卻透着一抹孤寂。
“聽說你要去無極山剿匪。”雲想容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些許情緒,淡聲問。
“此事與你無關。若是祥瑞公主想問的是這個,便請回吧。”霍琛嗓音淡漠而平靜。
雲想容心裡突然有了怒氣。
她快步上前,走到霍琛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眼眶有些泛紅。
“與我無關?你是爲了我才傷了蔣青,才被罰去剿匪,這也與我無關麼?”雲想容聲音帶着質問。
“便是當時站着的是旁人,本王也會出手相救。”霍琛神色依舊冷淡而平靜。
所以說,這是在暗示她自作多情了?
雲想容頓時呵的冷笑了一聲。
道:“霍琛你告訴我,這些日子你到底爲何要這般對我?”
她不想再猜,索性直接問。
“我本就是這樣的,還是,公主殿下希望我這樣對你?”霍琛話語淡漠,說到最後,卻伸手摟住了雲想容的腰。嘴角的笑意有些嘲諷。
不等雲想容反應過來,他直接低頭吻了下來,力道極大,牙齒磕到了她的脣上,頓時一股血腥味在雲想容的脣齒間瀰漫。
雲想容忽然覺得心裡的一根弦崩斷了。
她想也不想用力推開他,擡手便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霍琛的臉被生生給打偏了。
雲想容看着霍琛的目光含着前所未有的陌生,眼圈微紅,卻沒有眼淚滑落。
以往是他死皮賴臉的要接近她,要愛她,要和她在一起,他喊她容容,說要陪着她,照顧她。
可是方纔,他用那般輕佻的舉動和嘲諷的話語,卻生生在她的心裡劃下了一道口子,竟讓她有一種自己是送上門被人羞辱的妓子的錯覺。
霍琛鬆了攬着雲想容的腰的手,擡手撫上自己的嘴角。
心裡卻道,打得真好。似他這般畏畏縮縮瞻前顧後,確實配不上愛她,打得真是痛快。
可是爲何他看着她眼中的失望和距離,心卻難過得好像要撕裂了似的,幾乎不能呼吸。
“既然王爺說你的事與我無關,那麼,從今往後,我的事同樣與王爺無關。我與王爺,本就是天上地下兩邊的人,硬扯在一起也終歸是傷人傷己,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會再來打攪王爺的生活,告辭。”雲想容說完之後,再不停留,直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