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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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元生淡然一笑,問道:“這回阮文儀被陛下厭棄到了不容他繼續在身邊伺候的地步,是爲了什麼?”
“依奴婢來看義父伺候陛下雖然盡心,但時常聽了太后娘娘的話幫着太后所中意的人說話,很叫陛下憂心。”顧長福沉吟片刻,直言道。
“你說的不錯,但他究竟是陛下跟前多年伺候過來的,何況太后娘娘也是陛下的生母兼嫡母,所以從前陛下也就是責罰一番便了了,這一回實際上是因爲阮文儀自己恰好一頭撞到了歐陽氏的事情上,陛下一怒之下才會令他不要再近身伺候。”聶元生悠悠道,“你在陛下身邊也有些年了,陛下的脾氣想也摸到幾分,如今氣頭上,尋個人去挑唆幾句,再將阮文儀重責一番也不奇怪,但陛下若是心平氣和了……”
顧長福悚然而驚,道:“聶侍郎是說陛下將來未必想不起來義父嗎?”
“就算陛下想不起來,太后娘娘也會設法幫阮文儀說情的。”聶元生微笑着道,“所以,我勸說陛下把阮文儀留在西極行宮,如此太后也是鞭長莫及,纔不至於換了新人到陛下身邊不多時,太后復召阮文儀到宣室……這樣不論是誰繼任,總歸不便,長福說是不是?”
“侍郎請放心,義父既然要留在西極行宮了,奴婢自當盡心,必將義父留在皇宮的東西統統都仔細聚攏了送來,總不叫義父再惦記着什麼。”顧長福若有所思,正色道。
聶元生微笑道:“西極行宮這邊,雷監打理多年,上上下下的規矩都是好的,阮文儀在這裡不必費什麼心,卻是個清閒體面的差事,就有一件,阮文儀如今已經不是大監了,他從前所用之物再要送來,卻也要查一查,免得逾越,壞了規矩,畢竟西極行宮平素少見聖駕,更不可輕易疏忽,使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顧長福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是要防着人假借送東西給阮文儀傳遞消息,立刻記在了心頭,見聶元生沒有說旁的話的意思,小聲問:“那……侍郎既然已經給義父尋了個好去處,卻爲何還要叫奴婢退了這大監之位?”
“這正是我今日約長福你來的緣故。”聶元生說到此處卻是斂了笑容,沉聲道,“這次阮文儀失位雖然是他從前就不得陛下之意,但直接原因卻是幫着歐陽氏說了話!歐陽氏一向得太后維護你是知道的,如今陛下將之降爲美人,歐陽家來尋陛下無果,必然會派人向鄴都報信,恐怕春狩聖駕纔回宮闈,太后之召就會等着!”
他擡起頭來目注顧長福,緩緩道,“何容華等人有孫貴嬪撐腰,牧青衣得陛下寵愛還有清都郡尹並清都司馬爲依靠,長福你呢?”
顧長福臉色一變!
“自然這回的事情與長福本不相干,宮闈爭鬥,宮人被牽累卻也是常事。”聶元生嘆了口氣,道,“你雖然在宣室伺候也有些年了,又是阮文儀義子,近身伺候的活計卻也做的不多,再者阮文儀都已被陛下所厭……若是太后體恤他服侍陛下多年,使個義子在行宮裡伺候他……”
聶元生話未說完,顧長福已經醒悟了過來:“陛下厭了義父,奴婢是其義子,此事又由歐陽氏引起,若奴婢接了義父之位,一則太后會因此遷怒於奴婢,二則若有人從中挑唆陛下也未必會相信奴婢,三者……若是被太后分到了這行宮來,往後卻是寸步難行了!”
說到此處,顧長福嘆了口氣,眼中雖然究竟難掩失落,卻鄭重向聶元生一禮道:“多謝侍郎周全!”
“你也不必謝我。”聶元生搖了搖頭,道,“這也是你這兩日伺候陛下伺候的好,所以你雖然升不成大監,做個恭使卻是陛下答應了的,我向陛下舉薦了你進內司……”
“內司?”顧長福聽了,神色之間便有些猶豫,道,“不是奴婢信不過聶侍郎,只是若去了內司便就遠離御前了,這……”
聶元生笑着搖了搖頭:“長福先聽我說——這回歐陽氏被廢,她雖然之前才被降了位,究竟也是下嬪凝華!宮中如今位列九嬪以上者才幾人?是以阮文儀削了大監之位,回宮之後,無論是宣室誰人接任,都必將面臨太后的懷疑與怒火!
“是以大監一位,長福是不可爲的!雷監也在行宮,也可被懷疑,問題是雷監年長,也是高祖時候的老人了,用他一來太后也要有所顧忌,二來雷監在行宮多年,於宮中久無往來,太后也放心些。
“至於叫長福去內司,這是因爲宣室殿以後既然有雷監,長福在不在御前,不過那麼一回事!去了內司,一來可以歷練才幹,二來可以暫避風頭,三來嘛……雷監年紀放在那裡,長福還怕將來沒有爲陛下盡忠的機會麼?”
聽到此處,顧長福權衡片刻,到底鬆了口氣,笑道:“奴婢知道聶侍郎絕不會無緣無故的進言的。”
“其實我這麼做還有一重好處。”聶元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長福與我往來之事太后那邊並不知道,因此這回陛下春狩歸去,阮文儀被留在了行宮任職,長福你跟着就被調離了宣室……阮文儀在行宮左右是難以回鄴都的,太后若要對其有所安撫,少不得着落在了長福身上啊!”
顧長福聞言眼睛一亮!
聶元生的意思他是聽明白了,阮文儀這回之所以會失了內司之首的位置,說到底還是因爲幫着高太后的緣故,這樣他本人被姬深留在西極行宮做總管,不許回鄴都,高太后雖然不至於爲了一個內侍逼着姬深非把阮文儀調回鄴都宮中,但照拂一下阮文儀的幾位義子,也好叫下面的人知道爲高太后做事到底是被念舊情的——顧長福在這眼節骨上被調進內司,雖然聶元生說是爲了避開雷監接任大監一位,繼續在宣室殿裡不鹹不淡的過着,也是去內司歷練,但放在旁人眼裡不免就要想到,這是受阮文儀的牽連,跟着被趕走了。
高太后免不了要對顧長福安撫些藉以寬慰阮文儀!
“大監雖是內司之首,但內司平常之事都是馮監與方賢人在處置,方賢人並不得陛下信任,長福你若是做的好,藉着高太后的安撫之際掌握住實權,馮監……年紀也可以老邁了!”聶元生含笑補充了一句,叫顧長福的呼吸爲之一促!
就算自己這會不便親自去做大監,但若能將內司的實權盡數抓在了手裡,雷墨資歷雖深,但在行宮一待十年,這次乍然回宮看似榮耀,實際上對內司久已疏遠,未必不能將他架空!這樣就算自己不是大監,也沒有御前伺候的便利,但在宮闈裡的分量也不一般了……
顧長福越想越覺得聶元生所言有理,鄭重的起身謝過,又想到了一事問道:“侍郎上回叫奴婢對牧青衣照拂一些,未知是否對其有什麼安排?”
見聶元生似笑非笑的看來一眼,顧長福忙賠笑道:“不是奴婢多這個嘴,只是奴婢想着牧青衣這回伴駕就帶了阿善一個人伺候,如今阿善中毒未醒,即使醒了怕也暫時不能伺候青衣不說,還要旁人喂些粥水,是不是在行宮裡給青衣挑個老實勤快的宮人先伺候着?”
他這是聽了聶元生一番分析後的投桃報李之意了,聶元生這才收了目光,淡淡道:“牧青衣那邊你先不必去管,莫要忘記陛下這裡是把這兩日的事情了結了,還有太后在,你這時候替牧青衣擇了人,回頭太后那邊會怎麼想?畢竟這次歐陽氏被廢,罪名裡頭一件就是謀害牧青衣!”
顧長福聽了一驚:“是奴婢料想不周了。”
“我知你是欲報答我一二,不過卻也不可爲此耽擱了你的前程。”聶元生搖了搖頭道,“牧青衣如今正得上意,陛下自己未必想不到,既然在這行宮裡頭,還是雷監來提的妥當,你不要節外生枝,免得屆時失了更大的好處!”
“侍郎說的是,卻是奴婢眼皮子淺了。”顧長福暗暗慶幸多了一句嘴,忙又謝了。
聶元生回頭看了看屋角的銅漏,算了下時辰道:“陛下那邊怕還要你伺候,我也要回去了,長福你且悄悄出去,我等等再走,莫要被人撞破了。”
顧長福又向他行了一禮這才且憂且喜的去了,他這邊走出小屋不多久,屋中屏風卻又轉出了一人,一身正三品絳色袍衫,容貌端正卻微染滄桑,聶元生起身請了雷墨落座,還沒斟茶,便聽雷墨笑罵道:“二郎口才越發的好了,方纔那番話聽着咱家都覺得若還不放棄大監之位去到內司簡直是沒得活了!”
“顧長福進宮才幾年?比我也長不了幾歲。”聶元生大大方方的替他奉了一盞茶,笑道,“若連他都敷衍不過去,我又豈敢借此事策劃叫雷監還都?”
雷墨感慨道:“當年咱家出鄴都時你悄悄來送,說日後必定會設法叫咱家重新風風光光的回去,咱家雖然應了,當時也覺得不過稚子之語,聽來暖心卻也沒當回事,不想不過幾年光景睿宗皇帝也沒了,今上繼位聞說你甚得上意,但也不過六品給事黃門侍郎,咱家想着你每年隨駕過來探望咱家一番,咱家這麼過個殘生也是心足了,不想你到底踐了前諾,如今想來卻是咱家小看了你。”
“我自幼入宮伴讀今上,雷監對我素來照拂有加,何況雷監正當壯年,一身才幹莫說阮文儀,比之高祖時候的古大監也不差,若就這樣在行宮蹉跎一生豈不是浪費?”聶元生真心實意的說道。
“你是臨沂郡公嫡長孫,又是高祖親自選爲今上伴讀的,高祖對令祖何等信任?就是咱家當初不曾照顧你,你在宮中也沒什麼人敢爲難。”雷監嘆道,“咱家早年入宮,在宮闈裡頭摸爬滾打也不是沒善待過人,可臨了臨了雖然有人幫着說話免了這一死,二郎這番厚報卻是領之有愧啊!”
聶元生莞爾一笑:“雷監不如這樣想,就當是我在宮闈之中無人可仗,求雷監回鄴都宮裡幫我一幫如何?”
雷墨聞言,笑罵道:“二郎又來了!咱家雖然一介廢人,莫非就是那等佔了便宜還賣乖之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