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襟順利請到了姬深的旨意,據她說步順華聽說牧碧微竟然病到了需要太醫隨時照料的地步,十分的不信,奈何挽襟聲淚俱下,先說牧碧微打小身子就不好,不然沈家老太君也不肯讓她一個女郎習武,雖然如此,到底比旁人要弱上三分——到底牧碧微一貫以來的長相氣質在姬深心目中俱是屬於柔弱的範疇,何況蘇孜紜巴不得隨駕的妃嬪都病倒,好叫她一枝獨秀,自然是不遺餘力的幫着勸說,如此,姬深才點了頭,將王成指到旖櫻臺照料,亦是在趙尚義問診時盯上一盯,免得鬧出閒話來。
那邊趙尚義開完了方子,自有葛諾殷勤的送他去面聖,這時候姬深早就準了挽襟所求,隨口使人通知他搬去旖櫻臺裡伺候,又傳命他必得盡力醫治牧光猷,趙尚義只道牧碧微是被宮闈陰私嚇怕了,到了自己頭上格外的小心,不肯叫太醫離開左右,他微微一哂,答應下來——左右他纔開始給貴人們診治,若是借這機會能夠在九嬪之首跟前落個好印象也不錯。
這日旖櫻臺自是開始閉門謝客,阿善親自督促着人在上風處熬了幾爐藥,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將旖櫻臺弄出住了重病之人的模樣,旖櫻臺上上下下心裡都有數,如今新人進宮,步氏盛寵,一同進宮的幾位都還沒侍寢呢,皇長子滿月宴上,又多出了一個蘇表妹來,牧碧微往後即使不至於失寵,也定然要被冷落了,雖然宮裡已經有了皇長子,但若牧碧微這一回能夠生下皇次子來,他們這一殿裡往後也算終身有靠,哪裡能不盡心?
惟獨被瞞住的西平公主,只當牧碧微當真不好了,難過得緊,連最喜歡的錦鯉也不去看了,守在榻邊急的哀哀哭泣。
牧碧微心中哭笑不得之餘又甚是歉疚,只得竭力哄着她,最後到底還是蝶兒一句“娘娘如今正乏着呢,殿下很不該在這兒哭着叫娘娘休息不好就好的更慢了”,才把西平公主說的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牧碧微對阿善道:“你叮囑些樊氏、鄧氏她們,仔細照料玉桐,如今我雖然是裝病,到底也不能時常領着她出去,別叫她磕着絆着,又或者遇見新泰公主之類的吃了虧。”
“女郎放心罷,她們就是伺候殿下的人,怎麼敢不盡心呢?”阿善勸說道,“女郎如今身子不比從前,雖然趙太醫說胎象穩固,但也不可過多勞心,這些事情奴婢來打點就是了。”
因此時內室的人都被支了出去,她就有心問一問底細,“只是,這一胎……”
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牧碧微哪裡還不明白她的擔憂,嘆了口氣:“所以我纔要阻止你問那趙尚義幾個月了!”
“女郎也不知道?”阿善一驚!
“我到哪裡去知道?”牧碧微苦笑着道,“若非這回打算裝病,召了太醫來,恐怕要到下次請平安脈時才知道呢,你曉得我向來就不太愛見太醫的!我不知道幾個月,又怎麼知道……”
她緊緊皺起眉,“據說胎象到底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夠明顯,不然除非醫術高明之輩,否則也未必能夠斷出來的,這趙尚義是才進太醫院的,但也有大半年了,到這回任太醫等太醫因爲太后今年沒有避暑的緣故留守鄴都,這纔到了行宮來,可見此人醫術雖然夠進太醫院,但也不會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我只能揣測這一胎當有一個月以上,若是兩個月之內,那麼多半是……若是以上,那……”
阿善聽得半晌沒語言,方澀聲道:“若是差個半個月左右想來還能糊弄過去,畢竟之前也沒什麼風聲,大可以說是早產或者恰好晚了幾日……但若差到了一個月以上,這……彤史上明白的記着日子的啊!”
“所以不能叫趙尚義公然說出日子來!”牧碧微冷聲道,“我最後一回承寵是什麼時候這殿裡的人都清楚的很,萬一時間不對……”
阿善悚然一驚:“那奴婢這就去叮囑了他?”
“你等等再去。”牧碧微沉吟了一下,到底道,“叫葛諾悄悄的通知碧城,叫碧城向陛下請旨探望我一回——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高七,使他通知……”她抿了抿嘴,“萬一我這兒出了什麼差錯,不能叫他全沒了防備!”
阿善嘆了口氣:“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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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牧碧城探望姐姐的請求得到了姬深的准許,忐忑不安的進了旖櫻臺,遠遠嗅到濃郁的藥味,牧碧城已經有了幾分心慌,進了旖櫻臺,再看裡頭人人神色肅穆,西平公主抱着一隻半大不小的獵犬怔怔站在了迴廊下發呆,他心頭頓時一緊,忙快步上前:“殿下?”
“小舅舅來了?”西平公主擡起眼來看他一眼,悶悶的道,“母妃病了。”
牧碧城忙問:“可嚴重麼?”
“我不知道。”西平公主搖了搖頭,眼眶就是一紅,“她們都叫我好生習字練畫,不要叫母妃這時候再操多心。”
正說着話,裡頭阿善迎了出來:“小郎來了?快進去罷,娘娘正等着。”又蹲下來勸說西平,“娘娘有話要與小舅舅商議,商議完了再看殿下新作的畫可好?”
西平公主嘟了嘟嘴才道:“好!”
裡頭牧碧城進去就見牧碧微端坐榻上,面色雖然彷彿有些憔悴,但看着氣色尚可,他疑惑的行過禮,問:“阿姐?”
“你來了,先坐罷。”牧碧微看着他,輕聲道,接着就把人都打發了,只留阿善下來伺候。
“我聽說阿姐病得很厲害,如今怎麼還要出來?”在牧碧城想來牧碧微怕是病到了起不了身的地步了,他本是做好了到內室榻前探望姐姐的準備,不想見牧碧微還強撐着,就擔心了起來。
牧碧微嘆了口氣:“哪裡是什麼病?不過是受了點寒,趁勢叫你過來見一見,順便託你一件事罷了!”
牧碧城忙道:“阿姐請吩咐!”又擔心道,“阿姐要與我說事情,使善姑傳話時叮囑聲就好了,怎麼還要出來見我呢?別又勞累了。”
“不妨事的。”牧碧微笑了一笑,肅然道,“這回宮裡進新人的事情你也知道,那步順華寵奪專房……嗯,我聽到了些她的消息,故此想設法去證實一下!”
牧碧城雖然沒什麼城府,但也知道新人進宮,如牧碧微這樣的老人不免要被冷落,再聽這話,就曉得牧碧微怕是要對步順華動手了,他猶豫了一下,方下定了決心,點頭道:“請阿姐吩咐!”
“聞說這步氏是勾欄之地出身……”牧碧微才說了一句,牧碧城已經吃驚不小:“那怎麼還能做了采女?”
“你稍安勿躁。”牧碧微嗔他一眼,復將聶元生當日所言步氏進宮的過程說了,只省略了她勾引聶元生的那一段,道,“按理說呢她這身份是不能進宮伺候的,只是一來陛下也是被欺瞞了,二來如今木已成舟,陛下又很喜歡她,總不能把她趕出宮去?”
牧碧城茫然道:“那阿姐要我打探這件事情?”
“不是你打探,是你把這個消息告訴旁人,由着旁人去打探。”牧碧微微笑着道,“你如今的上司高峻,是與步氏一起進宮的高婕妤的堂兄,你可知道?”
“我知道。”牧碧城點頭。
牧碧微就道:“步順華進宮以來,位份上壓了高婕妤一頭不說,如今又將陛下成日引在身邊,不使其他人靠近,你大約不曉得,這高婕妤原本不應該在給陛下過目的采女裡頭的,是高峻設法,才使她進了來,這會高婕妤進宮都一個多月了,竟再不曾見過陛下不說,如今陛下的嫡親表妹,就是武英郡夫人的嫡長女亦有入宮之意,到那時候,高婕妤這個表妹到底不及武英郡夫人之女同陛下、太后親近呢,你說高峻他想方設法的送了他的堂妹進宮來,豈會高興看到這個局面?”
“阿姐是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高副統領,叫高副統領出面去查?”牧碧城沉吟着道,“可高副統領……”他想說高峻待他還不錯,只是見到牧碧微臉上的憔悴之色,還是把話嚥了下去,沉默片刻,道,“高副統領如今在鄴都,三天後我方有機會回家一趟,趁機把話帶到。”
牧碧微點一點頭,又與他說了幾句閒話,交代他出去之後遇見旁人如何回答,這才叫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