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進神仙殿就是一股融融的暖香撲面而來,柯氏親自打了簾子請牧碧微進去,笑着道:“青衣來的正巧,娘娘這會子才用過了早膳,本打算去祈年殿與貴嬪娘娘說話呢,幸虧青衣來早了一步,娘娘使人把儀仗打發了去。”
“這都是娘娘疼奴婢呢,也是奴婢來的不巧。”牧碧微對她話外之意並不在意,昨兒她掃了唐氏的面子,今兒柯氏代自己主子給自己些敲打也是難免之事,只要不是太過分,她權當沒聽見。
“青衣昨兒頭暈,未知這會可好些了?”柯氏見她輕輕巧巧的避了過去,也不請罪,目光閃了閃,復堆上了笑意盈盈,似關心的問道。
牧碧微瞧了她一眼,含笑道:“勞柯青衣見問,卻是好多了,若不然又怎麼敢來給隆徽娘娘請安呢?昨兒與小趙公公說了不過來,也是擔心過了病氣與娘娘呢!”
柯氏瞧着她一副嬌弱不堪的模樣,心頭冷笑,若不是唐氏在冀闕宮裡布了眼線,單看着這牧氏的模樣,她都有些想相信了,只是越是如此這牧氏越不簡單,想要收服也越不容易,她淡淡道:“牧青衣才進宮,遇事難免小心過了頭,其實昨兒你不過來,娘娘只道你是瞧不上咱們神仙殿呢,至於過不過病氣,咱們娘娘說了,娘娘早先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身子素來健壯,些許小病,又有什麼關係?再者從來沒聽說過頭暈還要過人的理兒……”
說到這裡,柯氏似笑非笑的望住了牧碧微,她自揭唐氏的出身卑微,無非是爲了嘲笑牧碧微曾爲官家女郎又怎麼樣,如今還不是在這宮裡爲奴,比之唐氏還遠遠不如呢!
牧碧微從從容容的笑着道:“柯青衣年長,又是宮裡的老人了,懂得果然比奴婢併疊翠這幾個都多許多,若是有下回,奴婢定然牢牢記住了青衣的叮囑。”
柯氏那似笑非笑中略帶嘲笑的表情頓時一窒——牧碧微這話聽着彷彿是在示弱,可看她面色坦然一點也不像是賠罪不說,那個“若”字更是暗藏了滿滿的挑釁——唐氏自何容華進宮後再不復從前的寵愛,這一點在宮裡並不是什麼秘密,若不是因爲佔了與孫貴嬪從前同爲宮女、而孫氏因立後的風波成爲了高太后並前朝衆臣的眼中釘,孃家人又一個不剩,雖然自恃貌壓六宮,卻也擔心着年長色衰後的情形,所以對唐氏也頗有照拂,自己被冊爲貴嬪時,一個勁的哄了姬深也立了唐氏爲隆徽,以轄制位列昭訓的歐陽氏,這會因孫氏大力襄助,纔不至於完全失寵,牧碧微這一句“若是有下回”,難免叫柯氏多心想到了牧碧微這是在炫示自己的寵愛,莫非還冀望着如先前的何氏一樣迅速晉位麼?
想到了在姬深跟前裝着賢良淑德,到了唐氏面前卻耀武揚威的何氏,柯氏心頭一陣厭惡涌上來,頓時沒了與牧碧微周旋的心思,恰好這會正殿也到了,裡面還傳出若有若無的琴聲,兩個穿靛青夾衣的小宮女攬起了簾子,柯氏淡淡道:“牧青衣請!”
“奴婢才進宮,怎麼敢走在柯青衣前面?還望柯青衣引路!”牧碧微依足了禮數,柯氏也懶得與她客套,徑自進了殿,一行人繞過了屏風,但見隆徽唐氏傾髻環翠,淡施脂粉,她出身卑微卻能夠高居隆徽之位,除了孫貴嬪的扶持外,本身的容貌也是極爲出色——勻稱的鵝蛋臉,纖眉秀目,鼻凝新荔,腮氳微緋,身材更是窈窕有致,許是因爲在神仙殿裡已經住了兩年有餘,已經全然看不出早先的宮女的影子,望去只覺得美豔動人。
唐氏今日有心要給牧碧微些顏色看,將昨兒丟了的面子挽回來,曉得她來後,趁她在外面等待時,特特換了一身海棠紅底撒繡纏枝牡丹花葉對襟外袍,內系鳳尾裙,外袍的顏色已是明豔照人,袍下露出的裙襬卻還要富麗,以品紅、硃紅、丹色三色相間拼綴而成,每色之上以更深一色的絲線繡了花鳥圖紋,金線勾勒,末尾又襯了彩色流蘇,望去當真是堂皇奢麗,將滿殿的金珠玉器都壓了下來,盡顯上嬪妃子的尊貴榮華。
“娘娘,風荷院牧青衣來了。”柯氏上前一禮,輕聲道。
唐氏示意她起了身,目光落在隨後施禮的牧碧微身上,在她比之柯氏都要樸素許多的衣裙並釵環上轉了一轉,露出一絲快意,隨即緩和了語氣道:“牧青衣不必多禮,逗霞,拿了繡凳來請青衣坐。”
“奴婢謝娘娘恩典。”牧碧微坦然謝了恩,這纔在繡凳上坐了,不想唐氏又笑着道:“風荷院離本宮這裡甚遠,青衣身邊伺候的人想必陪着走過來也累了,逗煙再搬一個繡凳來與牧青衣的宮女休憩。”
柯氏侍立到唐氏身後,心頭暗笑,那疊翠不過是個尋常宮女,隆徽跟前,卻與牧氏同樣有座,而且都是繡凳,何況唐氏話說的體貼,牧碧微便是想阻攔也站不住腳,這事情傳了出去少不得也要狠狠落了牧碧微的臉面——雖然在宮妃們看來牧碧微從進風荷院起也不存在什麼臉面了,但究竟青衣與宮女之間也是有那麼一線之隔的。
誰知唐氏說了這話,牧碧微的臉色還沒變化,疊翠卻嚇得撲到了地上沒迭聲的哀求道:“謝隆徽娘娘之恩,只是奴婢是粗使宮女出身,向來勞動慣了,走這點子路實在不覺得累,再者隆徽娘娘乃是上三嬪之一,何等尊貴?娘娘跟前哪裡有奴婢坐的地方?容奴婢侍立在這兒已經是隆徽娘娘天大的恩德了,求娘娘收回成命,就叫奴婢站着罷!”
唐氏與柯氏的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先前得了命令的逗煙也有些躊躇,柯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着對疊翠道:“方賢人也太不會挑人了,打量着牧青衣才進宮,竟擇了這起子刁奴給青衣!隆徽娘娘賜座於你這賤婢是何等恩典?這也還是看在了牧青衣的份上!你這賤婢不識擡舉不說,既然知道隆徽娘娘乃是上嬪,如何還敢在這神仙殿上撒野?!當真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