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殿裡的爭執最後卻是以武英郡夫人的忽然趕到而告終,右娥英忙着見自己母親,極爲迅速的處理了此事——因爲葉寒夕始終不肯說出楊氏在她耳畔說了什麼使她如此震怒,以至於不顧是雲盞月的生辰之宴對楊氏大打出手,右娥英判她禁足三日——這個倒也罷了,最緊要的是要她七日之內不許侍寢。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右娥英纏得姬深基本就沒去過其他人那裡過夜,就連金泠、林音灼這對因舞、歌獲寵的宮嬪,也儼然淪爲了教坊之徒,不過是白日裡被召到錦瑟殿來獻歌獻舞,末了就被打發走,但怎麼說,至少沒有明面上說不準她們侍奉姬深的。
如今右娥英對葉寒夕這麼一判,衆妃嬪嘴上不說,心裡都是暗自凜然。
牧碧微帶着葉寒夕、西平和新泰兩位公主回到澄練殿,先是笑容滿面的哄了兩位公主各自去尋女史進學,轉過身來再對着一臉委屈的葉寒夕頓時陰沉欲雨,也不羅嗦,直接的把餘人打發了,開門見山的問:“楊氏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叫你這樣死撐着不肯說出來?”
葉寒夕先是赤紅了臉,才嘟囔道:“那不要臉的賤人……她……她說……說……”
阿善見牧碧微臉色越發難看,擔心她震怒,趕緊輕責道:“容華娘娘也不看看今兒個咱們娘娘爲了你費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少心思?你以爲今兒右娥英這麼三言兩語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如今這兒都沒旁的人了,難道容華還不說?若是不能告訴奴婢,奴婢退下去就是!”
說着作勢就要走,葉寒夕到底不敢得罪了她,忙道:“我怎麼會不信姑姑呢?”
“那你到底要不要說了?”牧碧微不耐煩的一拍几案,喝道,“我這兒兩位公主一個還在襁褓裡的恊郎,加起來給我惹的麻煩也沒你隨便折騰出來的多,你如今多大了?”
葉寒夕被她罵得默默無言半晌,眼淚吧嗒吧嗒掉了會,才道:“楊氏無恥……陛下……陛下也太過分了!”
“嗯?”聽到事情與姬深有關,牧碧微和阿善都是一怔,就聽葉寒夕難過的訴說道:“三日前,陛下……我……我侍奉了陛下……”
“你是宮妃,侍奉他本是應盡之責,進宮都一年多了,在其他妃嬪跟前又害羞個什麼?”牧碧微皺眉道。
葉寒夕尷尬道:“可……不是在寢殿……”
她又遲疑了下才掙扎着道,“是……是在合風殿的花園……這……”
“所以陛下將這事告訴了楊氏?”牧碧微輕描淡寫的道,“然後她拿了調笑你,你就生氣到了不顧今日淑香殿上是雲氏生辰之宴、公然追打她的地步?你還敢更蠢一點麼?”
葉寒夕跺腳恨道:“她哪裡是調笑?牧姐姐!她的原話是這樣‘聽說容華娘娘手段過人,陛下不過是邀娘娘賞個花,娘娘就抓緊了時機呢,大家都是一起進宮的姊妹,娘娘何不教導教導妾身’,姐姐你說我該不該打她?”
牧碧微聞言,冷笑了一聲,對阿善道:“若你是她,你打不打?”
“奴婢自然打。”阿善想都沒想就道,“不但要打,而且還要罵給衆人聽見——就罵她膽大妄爲,污衊奴婢已經過世的父母親長好了。”
牧碧微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葉寒夕:“你的位份是容華,那楊氏不過是個御女,嬪裡頭這宮裡還有二十多個世婦壓她一頭呢!你這個妃子,如今比你位份高的,有幾個人?居然會被她鬧到了你挨罰的地步!真正有出息!”
“姐姐,我不說出來也是有緣故的。”葉寒夕揉着衣角怯生生的道,“如今六宮都知道右娥英嫉妒,只不過不敢公然的說罷了,我就怕這事情叫右娥英知道了會對付我,然後姐姐捨不得我又要幫我,反而被拖下水……”
聽她這麼說,牧碧微頓了一頓,也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道:“你既然能夠想到這一點,我也該欣慰些了——只是你就不想一想,今兒這事情本來就是落進了旁人算計裡嗎?”
就見葉寒夕驚慌失措道:“難道盞月她害我?她……”
牧碧微和阿善都無語了一下,阿善苦笑着道:“容華娘娘,若是雲世婦當真要害你,何必在你負氣回到合風殿去立刻親自趕到咱們殿裡來稟告娘娘?這等若是公然的與你站在一起了呢!”
“你要說她今兒的做法全是爲了你,那也不可能。”牧碧微冷冷的提醒正要感動的葉寒夕,“如今宮裡左昭儀漸漸勢弱、右娥英盛寵又有了身孕,孫氏、步氏都死了,下面就是本宮!六宮都曉得本宮一向照拂你,當初本宮在行宮生產,你也過去服侍過,所以無論是之前你與本宮長輩的淵源還是那次的心意,本宮總不好不管你的死活的!”
以眼色阻止了葉寒夕的插話,牧碧微冷笑着道,“這雲氏,在採選的時候就和你交好,如今藉着此事又旗幟鮮明的站在了你這邊,你以爲本宮就能不承她的情了嗎?她今日既是爲你着想也是爲自己尋個機會更親近本宮,懂了嗎?”
葉寒夕傻傻的問:“她做什麼不去討好右娥英?”
阿善也被這話逗笑了:“容華娘娘這話該去問雲世婦纔好,雲世婦打從進宮以來就一個勁的藉着娘娘你往咱們娘娘跟前湊,合着容華娘娘竟然一直都沒看出來嗎?”
“今兒的事情本宮會替你解決的,本宮如今對你也沒有旁的指望了,你以後……”牧碧微揉了揉額角,苦笑着道,“打人之前想個好些的理由,懂麼?”
打發了葉寒夕,雲盞月彷彿是掐着時辰一樣登門拜訪,她的理由也很充分:“說起來今兒都是妾身不好,若不是妾身邀了人,葉姐姐也不會受人所激,以至於牽累貴姬娘娘了!”
牧碧微淡淡的道:“宮裡麼,女人多了,是非當然也多,本宮進宮也不是三五天,早已習慣了。”
她態度裡的不冷不熱叫雲盞月一窒,但隨即又是笑容可掬道:“貴姬娘娘心胸寬廣,妾身望塵莫及!”
“心胸寬廣也是熬出來的,你到了本宮這年歲,也不見得會差什麼。”牧碧微淡淡的說着。
雲盞月忙道:“妾身哪裡能和貴姬娘娘比呢?妾身今生今世能夠沾些娘娘的福氣就心滿意足了!”
如此來往數句,不論牧碧微怎麼不冷不熱,雲盞月總是滿面笑容的奉承不斷,漸漸的氣氛也熱絡了起來,牧碧微也和顏悅色的與她說起了些閒話,不知不覺,就到了膳時,牧碧微順口留了飯,雲盞月自是歡喜的謝了恩,正說的融洽,冷不防牧碧微忽然問:“雲氏你費了這許多功夫要靠近本宮,卻怎麼不是別人呢?”
這話問的突然,雲盞月一呆之下,又被牧碧微深深的望住,曉得若是遲延了回答必然被認爲是欺瞞,她心念電轉,見殿中此刻沒有小宮女在,知道牧碧微這話也未必是敲打——未必不是個機會,因此強行定住心神,跪下來道:“因爲妾身以爲娘娘是最合宜的!”
“哦?”牧碧微凝視着她,“本宮倒不知道本宮這般值得投靠?”
“先前才進宮的時候,妾身靠近娘娘,的確是還沒想到投靠的,只是妾身在宮裡舉目無親,偏又在採選的時候與葉姐姐相熟,所以想借着葉姐姐的光,希望能夠得到些娘娘的提攜。”雲盞月小心翼翼的俯在地上道,“但……自從右娥英進宮後,妾身卻想着,能夠與娘娘更近些就好了。”
牧碧微喝了口茶水,才道:“繼續說。”
“是!”雲盞月恭敬的應了一聲,才道,“只因右娥英進宮之後,妾身觀其與左昭儀恐怕是很難一直那麼相處下去……如今一件件事情也正是如此!妾身孃家平平,自己也沒有已故右昭儀、步氏那樣好的資質,便是這兩位,如今也是紅顏早逝,妾身只想在宮裡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若是能夠再享些好處、甚至……”她遲疑了一下,許是因爲牧碧微名下已經撫養了一子二女,到底還是壯着膽子把話說了出來,“甚至能夠有位公主陪伴身旁,妾身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右娥英與左昭儀的爭鬥妾身實在是不敢插手的,但兩位高門貴女出身的妃子爭鬥,妾身這些人也不是說不插手就能夠置身事外的,妾身想來想去,還是要靠着娘娘的庇護才成!”
說着她認真的磕了個頭,“妾身之前與葉姐姐相處的確有過些小心思,但妾身敢發誓從來都沒有害過葉姐姐!妾身更不敢欺瞞與算計娘娘,不過是想求娘娘這兒些許蔭庇之地!”
牧碧微淡笑着問:“若是寒夕沒有與本宮親近的話,你也會一口一個葉姐姐的替她說話嗎?”
雲盞月這次卻是毫不猶豫的道:“只要不是關涉性命、乃至於妾身家人,妾身當然會!葉姐姐性.子天真坦率,老實說,當初與葉姐姐認識,雖然是因爲如今的雲夫人的緣故,但妾身卻更喜歡葉姐姐這樣的人,便是說急了,妾身不顧尊卑說她幾句,她也不生氣!比起這宮裡種種人,尤其是進宮一年來變了的一些人,妾身覺得葉姐姐真正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