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過了姬深,牧碧微順勢說到了明日到華羅殿去之事:“……奴婢想着料子是陛下賞的,最該謝的自然是陛下,只是勞動左昭儀殿裡頭的人找了一回,心裡究竟過意不去,因而打算明兒去與左昭儀賠個禮,只是……未知左昭儀的喜好?”
姬深聽到曲氏便不像上回姜氏那麼好說話,他微微皺起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那宮女既然是在華羅殿伺候,着她取點東西又怎麼了?若是什麼都不做,留她何用?聞說華羅殿裡剛纔有人到過風荷院,可是給了你難看,因此你打算過去迂迴一二?沒有這個必要,朕使了人去着曲氏好生管教便是。”
牧碧微心下一哂,暗道上回還是一口一個幼菽,這會就變成了曲氏,雖然說男子喜新厭舊是多數,可如這位這樣翻臉翻的快的到底少數,不過她也聽出姬深話裡有話,明着聽彷彿是在給自己撐腰,實際卻對自己親近太后那一派人有些不滿了。
她忙偎進姬深懷裡放軟了聲音愛嬌道:“左昭儀派來的人客氣得很,奴婢想左昭儀也不會爲難奴婢的。”說着她面上染了一層輕愁嘆道,“奴婢蒙陛下擡愛,以卑賤之身得以伺候陛下左右,身在宮闈又有誰敢對陛下不敬、而來爲難奴婢呢?”
這麼說着她眼裡卻落下淚來,姬深本是狐疑的聽着,忽覺她聲音有異,不由皺眉道:“既然無人爲難過你,好端端的你又哭什麼?”
他對高太后一系的妃嬪到底疑心重,立刻追問道,“可是曲氏派人羞辱了你?!”
牧碧微忙擦了擦眼淚嗔道:“陛下不信奴婢方纔所言嗎?左昭儀哪裡爲難過奴婢了?奴婢……”說着她又眼淚簌簌而落,“奴婢是想起了父兄!”
“牧卿自請離開鄴都果然是受了旁人排擠。”姬深臉色卻沒好看多少,沉着臉道,“虧朕當初還再三盤問了他,他竟也不開口,難道是覺得朕年輕,不足以庇護他不成!”
牧碧微一聽這不是話兒,心想姬深果真是極不喜歡旁人拒恩的,何況如今朝政委託蔣、計二相,姬深因着貪玩,倒不覺得不親政有什麼不好,只是蔣、計二人對先帝睿宗的臨終託付很是看重,他們又都是位極人臣了,再往上也不敢想,如今年紀大了,俱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何況鄴都的望族還有曲、高在上,如今除了博取一個史書上一片丹心的名頭對旁的也沒什麼念想了,對姬深的勸諫限制自然不少,姬深因此對兩人極爲逆反,也難怪聽說牧齊果然受了排擠纔要離開鄴都,當初在西暖閣卻怎麼也不肯說後要生氣。
“陛下不知,奴婢的阿爹哪裡是覺得陛下年輕所以不足庇護?”牧碧微趕緊替牧齊說話,“若不然這離都之事怎的先來求了陛下准許而不是左右丞相?”
姬深聽她這麼說了臉色才緩和了點,依舊不大高興道:“他若是當真覺得朕足以庇護於他,怎的朕問他緣故,卻一味的拿先人來欺哄於朕?”
這個欺君之罪,牧碧微當然不能叫牧齊得了,忙解釋道:“阿爹離開鄴都的緣故,正是他稟告陛下的這些,焉有欺瞞之處?奴婢說想起父兄就難過,卻是因爲大兄的緣故。”
“哦?”
“陛下隆恩,任奴婢的大兄爲清都郡之司馬,原本阿爹爲尹,自然可以彼此照拂,也好指點大兄初爲政事的不足之處,只是因鄴都流言浩蕩,阿爹行正影直,又得陛下垂青,親自任命職位,自然不懼流言,不敢瞞陛下,奴婢的大兄,本也是不懼什麼議論的,只是……”牧碧微說到了此處,似有難言之隱,姬深不免催促:“到底是怎麼回事?”
牧碧微嘆了口氣,方用一種無奈的語氣道:“陛下也知道,因着容華娘娘之弟死於雪藍關的緣故,容華娘娘對奴婢並牧家總有些芥蒂,這也是人之常情。”
姬深嗯了一聲道:“錦娘是個明白的,你未曾進宮前,朕就與她說過此事,錦娘嘗言過不會因此來爲難你,你不必擔心。”
何寶錦的話若是能夠相信,莫非當日綺蘭殿並後來梅林之局都是我臆病所見麼!
牧碧微心中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作出乖巧柔順之色,依依的點了點頭道:“奴婢謝陛下費心——只是呢,奴婢的大兄不知宮中之事,擔心容華娘娘因此對奴婢心存不喜,故而……故而欲與何家化干戈爲玉帛!”
姬深對牧何兩家的恩怨興趣不大,若非何容華正得寵,雪藍關死上一百個何海,姬深也懶得多問一句,至於牧齊丟關失關之事,若無何容華這麼一插手,過後也就是蔣、計二人處置,他只管用個璽便是。
之所以調解兩邊,不過是因爲如今牧碧微是新寵,何寶錦卻也沒有失寵,他不想兩人因了何海之事成日裡勾心鬥角,變着法子向自己告狀惹自己心煩罷了。
如今聽了牧碧微的話倒有了幾分興趣:“牧郎想怎麼與何家化解?”
“大兄因早年隨阿爹駐邊多年,至今尚未娶親。”牧碧微輕聲道,“因而聞說容華娘娘還有一妹,明年及笄,如今正待字閨中,所以便向何家求娶,何家也答應了,如今已經換過了庚貼。”
姬深聽了,便笑道:“錦娘美貌,其妹怕也未必會差,牧郎倒是好豔福!”
牧碧微不防他以貌取人至此,面上表情足足頓了一息才調整過來,勉強笑道:“陛下說笑了,大兄求娶何家三娘子是爲了與何家化解前怨,至於何三娘子是否美貌,奴婢卻不知道了。”
她這麼說時用力捏了捏拳,心想難怪當初姬深想立孫貴嬪爲皇后時,高太后那麼憤怒,合着這位君上眼裡只有美貌二字定高下,門第出身氣度教養統統都是浮雲?!
可憐的左昭儀,曲家礙着皇室的權勢不敢說什麼,高太后發了話,曲幼菽也只能收拾東西住進華羅殿裡去,若不然威烈伯親自教導出來的掌上明珠,便是容貌平平,衝着她那一身高華氣度,外頭多少人家費盡了心機去求?
這一瞬間,牧碧微想到了焚琴煮鶴四字……
只聽姬深奇道:“何家既然允了婚,此事又是你大兄主動去求,你卻憂慮什麼?”
“唉!”牧碧微先是幽幽一嘆,這才繼續道,“大兄向何家提親,本意是希望兩家化干戈爲玉帛,彼此握手言和,可是鄴都裡卻傳起了謠言——說大兄這是覷着容華娘娘得陛下的喜歡,因此想着攀龍附鳳,這……這簡直從何說起!”
姬深雖然是個以貌取人的主兒,到底也沒全傻了,聞言不由失笑:“這話是什麼人說出來的?錦娘當然是個好的,不然朕也不會疼她,只是何家門楣……你牧家人的確少了些,卻是正經的忠良之後,若非前魏神武帝駕崩後柔然趁機進犯,牧家爲守關多數戰死西北,都遷徙到了鄴都何嘗又不是望族之一了?”
牧碧微心道你總算還沒糊塗透,若不然我就該真哭了,便越發悽楚道:“陛下聖明!奴婢也是這麼想的,可謠言裡頭卻說……卻說……”她說到了這裡,咬着嘴脣卻是說不下去了,姬深便問:“莫非除了說牧碧川攀附何家外,還有更滑稽的謠言?究竟是什麼?”
“奴婢不敢瞞陛下,只是還望陛下明鑑,這些話兒都是鄴都街頭巷尾流傳的,阿爹告訴奴婢也只是給奴婢提個醒兒,叫奴婢在宮中更當謹慎言行,並沒有旁的意思。”牧碧微張了張嘴卻先慎重道。
姬深看她這個樣子倒是來了興趣,笑道:“好,朕不疑你,你且把話說來聽一聽!”
牧碧微咬了咬牙才道:“謠言裡又有一重說,牧家人丁單薄,又在雪藍關丟失上頭擔了極大的罪責,因此畏懼陛下追查,先將奴婢送進宮闈,卻因奴婢顏色粗鄙,不得陛下喜歡,所以只做了個小小的青衣,實際上便是宮奴,所以奴婢的大兄聞之惶恐,擔心容華娘娘繼續對付牧家,情急之下,才向何家提親!”
這話說出口,牧碧微便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儼然不忍去看姬深的臉色。
姬深果然大怒:“胡說八道!若非蔣賊、計賊從中作梗,以微娘之容色,朕焉能捨得叫你委屈於人下爲宮婢?再者當日蔣賊、計賊強闖綺蘭殿,元生於殿上與二人辯駁,蔣賊、計賊堅持要求問牧卿並牧郎之過,後來朕也至承天門聽議,百金之罰都已入庫,這算什麼獻女脫罪!再者,錦娘爲人賢德——這究竟是誰家豁了嘴傳出這等荒謬之謠言來!”
牧碧微便趁機道:“正因鄴都滿了這些兒謠言,原本奴婢的父兄都想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去理會,可是後來又見謠言越發的浩蕩,奴婢的阿爹實在擔心聖譽受損……”說到此處她卻是哎喲一聲,以袖遮口,眼中滿是懊惱之色,彷彿是在後悔說漏了嘴。
“這麼說來牧卿卻是爲了朕的名聲才堅持求去西北的?”姬深頓時醒悟了過來,瞥了眼牧碧微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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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今天卡的要死……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