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果然對此深感興趣,李琦不禁得意地一笑。
“當然了。喏,你看——”他指着金幣正面上的男子半身像,信口道,“三百多年前,拂菻國有一位年輕的皇帝,俊朗矯健,英明神武,巫祝們都說他是太陽神轉世,會給人間帶來光明與和平。他與一位名叫月裳的姑娘傾心相愛,卻出於軍政上的考慮,不得不迎娶波斯公主爲皇后。月裳深明大義,雖然爲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深感痛苦,卻也知道他身爲一國之君,有太多的不得已。因爲深愛,月裳不願再嫁與他人爲妻,只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筆遺產,過起了離羣索居的生活。”
紫芝也拈起一枚亮閃閃的金幣,指着背面上那個長着翅膀的美麗女子,猜測道:“她……就是你說的那位月裳姑娘麼?”
“非也,你聽我接着講。”李琦卻搖了搖頭,繼續道,“皇帝迎娶波斯公主之時,月裳已經懷有身孕,不久便產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嬰,取名叫做薔薇。當月裳還是一個懵懂少女時,就是在一片盛開的野薔薇中,遇見了那個出身皇室的英俊少年,彼此情愫暗生。初見的那一天,他曾摘下一朵冶豔的紅薔薇,親手簪在月裳柔美的金髮間,所以‘薔薇’這兩個字,從此就成了她對往昔之愛的無盡懷念。月裳獨自撫養女兒,日子過得孤寂而艱辛,不久就生了一場大病,鬱鬱而終。皇帝見女兒無人照料,便不顧皇后的反對,執意將女兒接入宮中,人稱‘薔薇公主’。”
“薔薇公主……”紫芝喃喃,一雙含笑的大眼睛彎了彎,“很好聽的名字呢。”
“薔薇公主容貌極美,而且背上生有一對透明的軟翅,宮中之人都讚美她是月神的後裔、墜落凡塵的精靈。只可惜,薔薇公主性情十分孤僻,幾乎從不與人交談。皇帝心中憂慮,想盡各種方法逗女兒開心,卻終是徒勞。直到薔薇公主十四歲那年,宮中來了一個演傀儡戲的戲班,戲班中有一位風趣機智的美少年,每天都爲薔薇公主表演滑稽的傀儡戲,終於讓她露出笑顏,主動開口說話。”
“演傀儡戲的美少年……”紫芝的注意力卻完全停留在了這裡,一臉花癡地提議道,“哎,改日咱們也請一個戲班子到家裡來表演好不好?一定很有趣呢!”
“想得美!”李琦故意打擊她,揪了揪她玲瓏可愛的小鼻子,“家裡就有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美少年擺在你面前呢,居然還敢得隴望蜀?”
紫芝捂着鼻子咯咯笑着:“哎呀,你快接着講!”
李琦笑了笑,繼續講道:“依照拂菻國的制度,若皇帝沒有皇子,那麼公主也可以繼承皇位。出於對初戀愛人月裳的歉疚,皇帝決定立長女薔薇公主爲皇儲。只是,那位出身波斯王族的皇后卻想讓自己的女兒做女皇,於是趁着皇帝生病之際,聯合幾位手握重兵的權臣想要謀殺薔薇公主。幸運的是,就在薔薇公主命懸一線之時,那個戲班中的美少年冒死相救,將她藏在戲班馬車的夾層裡,連夜逃出了宮……”
講到此處,故事便戛然而止。紫芝正聽得入神,忙問:“那然後呢?”
“然後麼……”李琦微微一笑,指了指放在几案上的藥碗,“你先把藥喝了,我再講給你聽。”
紫芝欲知後事如何,竟也不嫌藥苦,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然後急急地追問:“快講快講,後來薔薇公主和那個美少年怎麼樣了?”
“後來啊……”李琦低頭沉吟,脣角忽然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抱歉,我實在不擅長說故事,講到這裡就再也編不下去了。紫芝,你看我對你多好,爲了哄你吃藥,費了這麼大的心思。”
“你……你騙人!”紫芝啼笑皆非,這才知道他剛纔那一大篇話皆是杜撰,自己又被他輕易騙了一遭。
然而,心裡卻是很歡喜的。
几案上還備有一碟蜜餞,李琦拿起一顆塞到她嘴裡,目光相觸時,兩個人都不自覺地抿着嘴兒笑了。就在此時,侍女白芷進來通稟道:“殿下,王妃和吳娘子聽說孺人病了,特地前來探望。”
“她來做什麼?”想起杜若那副頤指氣使的驕橫模樣,李琦不禁微微蹙眉,吩咐道,“你去跟她們說,多謝王妃和吳娘子惦記着,只是裴娘子病中不宜有人打擾,還是請二位先回去吧。”
白芷領命而去,將這番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等在門外的杜若和吳清越。
杜若一聽這話登時不悅,陰沉着臉轉身便走。吳清越忙上前拉住她,賠笑着勸道:“姐姐別生氣,依我看,殿下也不是有意要拂姐姐的面子。殿下平日裡對裴孺人百般寵愛,如今見她病重,一時心急也是有的。咱們不妨先回去,過幾日再備些上好的禮物前來探望,想必就能見到裴孺人了。”
杜若一向自矜身份,如今紆尊降貴地親自前來探望側室,卻被自己的夫君硬生生地攔在門外,一時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委屈。吳清越不勸則已,這一“勸”之下更是火上澆油,杜若一把推開她,氣勢洶洶地向紫芝的臥房走去。
白芷驚得呆住了,卻也不敢阻攔,只得急急地喚了一聲:“王妃!”
杜若闖進內室之時,只見她的新郎正坐在牀邊,手裡拿着一小碟蜜餞,而那個她所厭憎的裴孺人就慵懶地斜靠在軟枕上,張着小嘴兒等着他一顆一顆地喂自己吃,神態嬌憨。兩個人有說有笑,狀甚親密,全然不似她想象中尊卑分明的親王與姬妾,反倒像是一對尋常百姓家的恩愛夫妻。那個在新婚之夜冷漠地棄她而去的男人,在面對另一個女子時,竟能如此溫情款款,如此寵溺而耐心。
多麼溫馨美好的畫面啊……只可惜,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見王妃入內,紫芝先是一驚,隨即便要掙扎着起身向她施禮。杜若一見了她便怒氣上涌,銀牙一咬恨恨道:“裴氏,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現在倒知道要在殿下面前惺惺作態了?怎麼不裝病了,你不是病得都起不來了麼?”
“王妃,我……”紫芝被她罵得委屈極了,淚珠在眼睛裡打着轉兒,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李琦按住紫芝不讓她起身行禮,然後厭惡地瞥了杜若一眼,冷斥道:“誰允許你進來了?出去!”
他眉宇間的溫柔瞬間消失,目光鋒銳如劍,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杜若自幼在家中嬌生慣養,哪裡被人這樣當面斥責過,一時委屈得直掉眼淚,脫口道:“殿下,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我纔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李琦眼眸中寒光一閃,淡淡道:“剛纔的話,王妃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好,我走!誰稀罕待在這裡?”杜若心如刀絞,恨恨地瞪了紫芝一眼,抹着眼淚轉身跑出了門。
吳清越冷眼看着,竭力泯去眸中壓制不住的快意,見杜若出來,忙疾走幾步跟在她身後,故作訝異地問:“姐姐,您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呢?莫不是裴孺人言語輕狂,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惹姐姐生氣了?唉,想想也是,裴娘子素來得寵,在咱們府裡就跟當家主母一樣尊貴呢,姐姐一過門就凌駕於她之上,只怕她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吧?姐姐息怒,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杜若越聽越氣,疾步走出朗風軒的庭院,大聲喚着隨行的侍女,吩咐道:“阿昭,叫人去備車!”
阿昭不明就裡,遲疑道:“王妃,您這個時候出門……只怕不太好吧?”
杜若頓時沉下臉來,厲聲斥道:“廢什麼話?快去!”
“是。”阿昭見她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勸,只得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