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吻結束以後,穆參商吃力地擡起手,摸了摸嘴脣,他的舌尖在嘴脣上舔了一圈。
茅小飛面紅耳赤地直起身,火燒屁股地就往外跑,匆忙丟下一句,“我去叫金粟。”
穆參商深沉的雙瞳裡浮出一絲笑意,手指仍停留在自己的嘴脣上。
數十人的陣仗在客棧門前的空地上清點車馬和行裝,青龍幫的人把要帶去桀林的貨物搬上車,其中不少是上齊的特產。
金粟站在衆人之間下令,指揮他們有條不紊地把東西搬上不同的車子。
茅小飛走過去叫金粟,請他去看看才醒來的穆參商,金粟另外叫了個人看着大家搬運,一撩袍襟快步往穆參商住的房間去。
茅小飛跟出去沒兩步,忽然被人叫住。
“你過來一下。”葉錦添站在門內向茅小飛招手。
這葉錦添是現在所有人的頭,還要託他照料徐柒,而且剛纔那個火辣辣的吻實在讓茅小飛仍然覺得不好意思。原來兩廂情願的情形下,男人的嘴脣也可以那樣柔軟,脣舌交纏的時刻,那股清晰掠過心臟的觸電般的震動,仍然讓茅小飛覺得不可思議。
進屋後茅小飛撫了撫心口,才走過去。
舒筒坐在牀邊,使出吃奶的勁才穿好他的靴子,小臉上涌起粉色的紅潮,他擦了一把汗,看上去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不只是身體好得多,心情彷彿也比之前舒暢了許多。
“你叫他來做什麼?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舒筒對茅小飛笑了笑才轉過頭去問葉錦添,臉色就冷多了。
“我就只能打壞主意嗎?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對我就冷着個臉。笑一個。”葉錦添坐到榻頭,捏起舒筒的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他的雙眸,意思是他不笑他也不會放手。
舒筒的臉更紅了,又掰不開葉錦添的手,只好硬擠出一絲不情願的笑容。
葉錦添低頭親了親他的嘴脣,勉強滿意地摸摸他嫩嫩的小臉,似笑非笑地拿眼瞥向茅小飛。
“以後你再對別人這麼笑,我會吃醋。對你和你的朋友而言,惹得我吃起醋來,不會是什麼好事。”
舒筒一把拍開他的手,朝着茅小飛的方向挪了挪,但真的不敢再表現出和茅小飛親近的意思。
“叫我來什麼事?如果爲了讓我看你怎麼對待我的朋友,早晚我會……”話說到這,茅小飛忽然頓了頓。還是別惹毛土霸王的好,至少也要學成以後,再把這個礙人眼的傢伙揍個滿頭包。想起葉錦添說他已經練到了第七重,茅小飛暗暗發誓,他茅小飛一定要練到第十重,到時候看葉錦添還囂張什麼。
眼高於頂的葉錦添根本沒注意茅小飛的表情,茅小飛低得像喃語的後半句葉錦添更是壓根沒聽見。
“你的行囊打點好了嗎?吃過午飯我們就要啓程。叫你過來是盡一點師父的本分,提醒你這一路會很難熬,多準備一些厚衣服和方便隨身攜帶、食用的乾糧,沒有的東西馬上到鎮子上去採買。”
“師父?”
“行囊?”
舒筒與茅小飛互相看了一眼。
茅小飛道:“他在教我武功,放心,只叫一聲師父,又不少塊肉。”
舒筒嘴脣囁嚅,不過忍住又吞了回去。
“金粟告訴我,最好我不要去。我的朋友也和我仔細分析了局勢,出關以後你們要趕路,不要說長途跋涉,穆參商現在的狀況,連移動都不行。而且我不會武功,不僅不能幫忙,甚至會拖後腿,所以我已經決定了,後面的路,我就不去了,留在這附近找個地方先住下來照看傷員和我兒子,等你們回來,再歸隊。”
舒筒一聽臉色和緩了很多。
“我早就想勸你不要跟着。”
“要不是我沒本事,但凡能幫上一點忙,我都想跟去。不過徐大哥跟我說了很多,都很有道理,要是我再跟着去,就太不知好歹了。對了,徐大哥會保護你,確認你的安全。”茅小飛伸出的手還沒碰到舒筒,小人就被葉錦添一把抱進懷裡。
剛纔還掛在葉錦添臉上的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語氣僵硬地冷道:“我的人用不着別人來保護。”
“……”茅小飛不想和他發生爭執,看來葉錦添不僅是個土霸王,心胸狹隘得也可怕,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真心實意和任何人結伴而行,他爹下狠手考驗他的這羣手下,一路死了不少人,葉錦添也無動於衷,看來不是他遲鈍,而是完全出於本心。
“你是不是在肚子裡罵我呢?”葉錦添眉毛一橫。
“葉錦添,你不要太過分。”舒筒抓着他的頭髮、仰起小臉警告。
葉錦添笑眯眯地在他光潔的腦門上彷彿做給茅小飛看一樣故意響亮地親了一口,眯縫着眼看向茅小飛,“怎麼會呢?他現在是我的徒弟了,我有多護短,你還不明白嗎?”
“雖然我的這個徒弟,一點也不知道聽話。”葉錦添不滿道。
茅小飛撇開眼睛,一旦看見舒筒無力反抗,想到現在的自己根本幫不上忙,茅小飛就一陣惱恨,只想乾脆不要看。
“反正廢話不要講了,你現在去收拾包袱,你的朋友要不要去我管不着,但你,一定得去。”葉錦添不容人拒絕地說。
“你不怕我拖後腿嗎?”雖然茅小飛很不想做這個拖後腿的人,但他現在的能力,就是在拖後腿。
“你要是真的拖了後腿,不用我,我爹設下的陷阱就夠你死一萬次。我需要看看,你究竟適合不適合做我的徒弟,而且,最近你是不是感覺到身體有些變化。力氣增大、看得比從前清楚、耳朵也變得更加靈光,丹田附近時不時會像有火苗在躥動一樣發熱?”
“你怎麼知道?”茅小飛意外得瞪直了眼睛。葉錦添說得就像他自己親身經歷一般。
“那就是了,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第三重時會有的‘變化’。”葉錦添看了一眼舒筒,揉他的腦袋,就像沒有看見那張小臉上充滿疑惑,“總之,你還是跟着我比較好,這是爲你好。”
從葉錦添的屋子裡出來,身後關門的聲音毫不客氣。
茅小飛趴在欄杆上,茫然地看了一會院子裡光禿禿的樹。已經是完完全全的隆冬,朔風毫不客氣把最後幾片零星的樹葉從枝頭撕扯下來。
關外。
這個字眼帶給茅小飛的只有茫然,要面臨的是什麼他完全想不到。他甚至不太清楚關外會是什麼樣的風光,上南城的冬季不算太嚴酷,自從數十年前遍植四季常綠的花草樹木,即使是冬天的上南城,也不會太衰敗。
擡起頭,茅小飛對上滿眼灰撲撲的禿樹幹,黑瓦上結着一層薄薄白霜。
還有,穆參商怎麼辦呢?他需要人照顧。
茅小飛摸了摸自己的嘴脣,忽然耳朵變得滾燙,親吻的感覺還那麼真切,連累手指都發燙起來。
推開房門的剎那,第一眼就看見金粟。
“你還在。”茅小飛沒精打采地招呼他。
金粟把穆參商的手腳塞回被子裡,不理會穆參商粘黏在茅小飛身上的火熱目光,走過他身邊時,壓低聲音道:“出來一下。”
走出去之後,茅小飛儘量輕手輕腳地掩上門,金粟示意他走遠一點,不要站在房門口。大概不想讓穆參商聽見什麼。
茅小飛跟過去,金粟站定腳,轉過來面無表情地看着茅小飛。
“照我的方子抓藥,吃完以後繼續按方子抓,可以增減的藥材,我會詳細寫下來,照我寫的去抓藥就可以了。你決定好了嗎?”
茅小飛苦笑道:“你們少主還沒告訴你嗎?他在傳授我武功。”
“武功?”金粟眼底掠過一絲精光。
“嗯,他收了我做徒弟,爲了我的安全,也爲了考驗我到底夠不夠資格做他的好徒兒,他要求我必須跟在他身邊。”
金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茅小飛,那目光充滿探究,過了一會,他說:“我知道了。那你去準備路上要用的東西,你的兒子可以留在這裡,你應該有不少事需要現在安排。你的朋友已經找我說過了,你們三個去就是了,或者,你覺得你兒子也活膩了,可以一起帶去。”
“沒有人活膩了,但弱者沒有選擇的餘地。”
金粟面無表情地一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聽說茅小飛、徐柒和金沈要一起出發,獨獨不帶自己,傅冬當然又哭又鬧滿牀打滾,但無論他哭得怎樣梨花帶雨眼睛腫成兩個核桃,茅小飛也不理他,小孩見這招沒用,抽抽搭搭吸溜兩下鼻子,圓圓的小屁股撅着,朝着在牀邊彎下腰疊衣服的茅小飛拱過去。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會超過一個月。”其實茅小飛很清楚,這一趟能不能回來都不好說,不要說環境的考驗,未知的陷阱,他自己就是個定|時|炸|彈。要是自爆,恐怕屍體都不會留下。茅小飛心中凜然,回過神,把衣服包起來,手心貼着兒子的額頭,低聲道:“我保證事情辦完馬上回來。”
總體來說傅冬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即使茅小飛沒說,他也知道自己去了他爹還要帶孩子,更加誤事。何況他很想留下來的另一個原因,是可以趁這段時間多從穆參商身上搖點錢下來。
茅小飛當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兒子在想什麼,哄好了小的就很放心。走到穆參商的房門前,茅小飛卻頓住了腳,要敲門又感到心虛。
最後還是一咬牙,鼓起勇氣進屋後,才被穆參商那雙黑夜一樣深沉的眼睛一看,茅小飛就手足無措起來。
就像他還沒開口,心裡想什麼,就都赤|裸地呈現在穆參商的面前。
“別起來。”穆參商一動,把茅小飛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按住他。
“你的傷很重,不能隨便動。”茅小飛說,他手被穆參商一把握住,本來該是十分有力的手,現在卻虛弱得抓了兩次才握住茅小飛。
“大夫說,你不用再跟着大部隊,會留下來陪我休養。”穆參商表現得很不明顯,茅小飛仍然感覺到他很高興,嘴角剋制不住一彎細微的弧度,那絲弧度讓他整個面部的表情都溫柔了很多,“等過幾天,我稍微好一點,就找一個附近的村莊,過幾天山水田園的恬靜日子,小飛哥,你說怎麼樣?”
茅小飛喉中發澀,心亂如麻地抽出手來。
穆參商嘴角弧度一凝。
“計劃有變,我也要去。”
穆參商一着急,猛然坐起身,牽動傷口臉上一陣扭曲。
“你別動!”茅小飛語氣也有些凌厲。
穆參商喘息片刻,才緩過來,張嘴說話,“爲什麼?你不會武功,爲什麼也要去?你根本沒法給他們幫忙,而且……”穆參商牙齒在嘴脣上反覆碾磨,頓了頓,道:“我是爲你受的傷,你要丟下我,就爲了那個從黑龍幫帶出來的小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