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伸過來穆參商的手, 茅小飛躊躇片刻,心裡一軟,索性大着膽子抓住穆參商的手指。穆參商顯得很興奮, 分開茅小飛的五根手指, 彼此交叉地扣在一起。
被子裡, 穆參商貼着茅小飛的小腿, 沉穩溫熱的呼吸曖昧地噴在茅小飛耳廓上, 看着茅小飛耳朵發紅,穆參商就像毛頭小子一樣,快速親了親茅小飛的耳朵, 看他沒反抗,含住近在眼前的耳廓, 舌尖在那小巧玲瓏的脆骨上穿梭。
“你……”茅小飛啞聲道, 擡腳往後踹。
穆參商擡起一條腿, 把茅小飛死死壓住。
也不是不能把這人推開,可他身上有傷, 茅小飛又怕把他踹壞了,待會更不得了,更要找他負責。
“小飛哥。”穆參商興致勃勃挺起腰,把茅小飛頂得死死的。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布料,茅小飛還是感覺到兩腿之間, 他的身後, 頂着穆參商硬得快爆了的寶貝, 想到那東西的尺寸, 茅小飛喉嚨一陣乾燥發燙, 嚥了咽口水。
“你別亂來。”茅小飛警告道,嗓音發緊。
“我天天都在想你, 特別特別想。”沙啞低沉的聲音如同搓着一層細沙磨蹭薄紗。
“不是你想我,是它想我了吧?”茅小飛沒好氣地說,一巴掌拍在兩人緊緊挨在一起的地方。
穆參商叫了一聲。
茅小飛臉色一變:“怎麼了?拍疼你了?”
穆參商委屈地撇撇嘴,腦袋在茅小飛的脖子裡拱。
多少日子裡茅小飛一個人冷牀冷被地睡慣了,忽然有個活人抱着他睡,還真不習慣。但不能否認,活人的體溫,溫暖又舒服,這陣子擔心穆參商的傷情,茅小飛的精神也沒有放鬆過。他閉上眼,享受這片刻的溫存和安寧。
一晚上極度的疲憊磨到早晨,自然而然睡意消弭,不過這時茅小飛又有點想睡了,眼皮沉重地一直往下掉。
“小飛哥,你睡了嗎?”
茅小飛不耐地答:“別鬧,一晚上沒睡。”
“哦,那你睡吧。你好好睡。”
穆參商的話茅小飛已經不太聽得清,他只知道,他現在渾身都暖洋洋的,舒服極了。也沒睡多久,明亮的曙光照射到茅小飛的臉上。
穆參商小心翼翼地,把人換了個方向,扳過茅小飛的身子,動作有點大,傷口叫囂撕扯着疼痛,讓他整張臉都疼得有點扭曲。最後終於如願以償了。
陽光漸漸強烈,眼前人黑了點,也瘦了些,眼睛微有些凹陷,看來最近真的很累。穆參商伸手碰了碰茅小飛略呈蜜色的肌膚,那動作輕得,跟碰什麼易碎品似的。他家再名貴的古董也沒受過這待遇,他刺探過的再機密的情報,也不見得他這麼輕拿輕放。
穆參商摸到茅小飛的手,他的手指不像從前那樣柔軟,從前手上也有繭,但不像現在這麼硬,這麼粗糙。繃帶?穆參商把茅小飛的手小心從被子裡拿出來,一看就明白了,有點心疼地以脣碰了碰他的手指。
茅小飛早就醒了,不過在裝睡,在穆參商給他翻身的時候,睡得不沉的茅小飛就醒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他就想看看,要是穆參商以爲他不知道,又會做些什麼。當然,也是因爲根本不想動。
茅小飛故意轉了轉眼珠,就感到手被放回了被子裡。
裝出才睡醒的毛躁樣子,茅小飛微微虛着眼睛,眨了好幾下才睜開。
“醒了?”穆參商在他額頭親了親,熱切的目光盯得茅小飛不由自主扭過臉。
“什麼時辰了,天都亮了。”
茅小飛坐起來,在牀邊彎腰穿鞋,穆參商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茅小飛渾身一僵,慢慢放鬆下來,揶揄道:“還沒賴夠?你哪兒有點將軍的樣子啊,你自己照照鏡子,像只小狗。”
“我是身上有傷,大夫讓我多躺着。”
茅小飛覺得好笑,穿好鞋,轉過臉看了一眼穆參商,手指直戳他的腦門,又捨不得下手太重。
“跟躺不躺沒關係,你說你現在,跟討奶吃的小孩有什麼不一樣?”
“那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穆參商眼睛一亮,就要往茅小飛身上撲。
茅小飛直接閃開,起身整理頭髮,洗了臉,把在牀上滾得亂糟糟的頭髮拆了重新梳好。
穆參商就歪在榻頭,目不轉睛地看。
銅鏡裡倒映出穆參商的樣子,癡癡地、專注地凝視他。髮簪戳了下手指,茅小飛心亂地趕緊收拾好。
“我去看早飯,順便把你的藥拿來,你別下牀了。”說完茅小飛迅速閃出門外。
廊檐下一個聲音詫異地叫道:“你……???怎麼會從少將軍房裡出來?”
茅小飛擡頭一看,他臉上紅潮未退,脖子也紅了一大截,擡頭就看見那個絡腮鬍,瞪着兩個牛眼看他。他茅小飛最會什麼呀?察言觀色。絡腮鬍看他不順眼,他怎麼能不知道?
“我什麼?”茅小飛心裡發虛,臉上卻不露半分,脖子一梗,揚起下巴,中氣十足地問,走前兩步,毫不避諱童一急得要跳腳的那張大紅臉。
“你什麼時候又回來的?好哇,我就知道你賊心不死。”童一撩起袖子。
“童一,不是讓你去看少將軍的藥?”後面走上來一個人,是個瘦高個,常和童一混在一起的,清瘦的身形頗有點修道之人的意味。
童一憤憤不平地走了,還瞪了茅小飛一眼。
“你就是茅小飛?”
雖然童一對他有敵意讓茅小飛有點不爽,不過這個中年人,態度溫和,年紀又長。
“是。”茅小飛淡道,沒有多說話。
“童一和我,是看着少將軍長大的。這趟他出遠門,老將軍擔心,派我二人跟來。童一性子暴烈,失禮之處,希望少俠見諒。”時逸中拱手爲禮。
茅小飛大感意外,訕訕道:“沒事,我沒往心裡去。”
“改日再邀少俠暢懷痛飲,童一是個好酒之徒,有好酒,他就什麼都忘了。”
這算暗示吧?茅小飛馬馬虎虎應了,時逸中也沒留難他。
下樓一看童一已經在打點穆參商早上吃的喝的,他就不去費那個事了。
前院喧譁聲不絕,茅小飛正要去看,被人叫住。
“大哥,你起得真早,這幾天把我累壞了,昨晚睡得太香了,要是天天都能這麼睡就好了。”金沈臉上笑得快掛不穩了,心情顯然大好。
徐柒就沒那麼高興了,一臉出神。
“你們吃早飯了嗎?”茅小飛問。
“還沒有,正打算去,一塊兒?”
於是三人先去草草吃了頓早飯,纔到前院,府邸大門洞開。
“讓開,讓開,快讓!”一行人匆匆擡着擔架往裡走,傷兵堆滿整個前院,橫七豎八都是人。
茅小飛他們邊走邊跳,避開那些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傷員,隨軍大夫顯然不夠用,一片黑壓壓亂糟糟的人羣裡,茅小飛看見了唐妙。
唐妙像桀林人的軍醫那樣,頭上紮了條白色布帶,在幫忙熬藥,藥湯用裝得下兩個人的大鍋煮開,分發給傷兵們。
三人走到街上,茅小飛腳底下一片溼潤黏膩,朝陽把空氣裡的血氣都蒸騰出來,淡淡一層薄霧瀰漫在街上。
商鋪門口沒來得及撤回的長旗如同招魂靈幡,殘屍橫陳,流血漂櫓。
一個簸箕動了動,就在茅小飛他們要經過的時候,簸箕滾落下來,露出個小孩。小孩驚慌失措地跳起來,兩手捂住耳朵,大喊大叫起來。
“別叫,我們不是壞人。”茅小飛蹲下身,抓住孩子的衣領,想扶他站起來,冷不防被小孩一口咬住手掌。
小孩腮幫鼓得滾圓,卯足勁,腳都踮了起來。
“哪兒來的野孩子。”金沈一聲厲喝,就要拔劍。
“沒事。”茅小飛斷然低喝,另一隻受傷的手去摸小孩的頭。
那孩子一雙澄澈的大眼裡淚霧朦朧,忽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茅小飛想了想,知道那孩子聽不懂他們說話,於是手在肚子上畫了幾次圓,又指了指嘴巴,模仿肚子叫的聲音“咕咕”兩聲,又指向城主的居所,再指了指嘴,從背後把孩子朝他們來的方向推了推。
小孩疑惑地看他半天,忽然眼神一定,總算明白過來,朝茅小飛指的方向跑出兩步,扭身轉過臉來看他,看了一會,抽抽噎噎地猛然給茅小飛跪下,磕了三個頭,連滾帶爬地跑出去。
金沈嗤道:“這麼笨的小孩,餓死算了。”他看向茅小飛,又望了望一眼見不到底的長街:“大哥,殘局還是交給他們的新城主來收拾,這裡不管我們的事了。”他眸光有些閃躲,臉色不算好看。
本來茅小飛想好好看一看這座城,看看還有沒有活着的人,讓他們都去府衙裡領吃的,等候新城主的指令。一想,新來的城主一定會安排得比他們好,畢竟這裡是桀林,桀林尋常百姓連他們說話都聽不懂,確實有心無力。
天上太陽明亮,街道卻被斑駁的血痕和一層淡淡輕煙籠罩,現出悽清的模樣。數日前繁華喧囂的街道,就像一個夢境,天亮後,夢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