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一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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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飛在自己屋裡悶了好幾天, 穆參商又來了兩次,他都沒見。穆星雲還跑來找過他,說他不知道穆參商有多難受, 還說穆參商的傷在加重, 他對這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茅小飛沒有反駁, 只是安靜聽他說完, 就讓人送客。其實穆星雲在茅小飛跟前說話時, 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走神,沒人的時候他就拼命默誦葉錦添傳授的內功心法,他知道自己情緒不正常, 注意力難以集中,但多練幾次, 好像想穆參商的時候就少一些。

這本該是他最擅長的, 離開言寧榮的時候, 也有不少難過的事,他都能忘記。唯獨不同的是, 穆參商對他的百般討好,兩人共度過的甜蜜時光,那些想一想都讓他耳根通紅的誓言,曾經是讓他鼓起勇氣接受這段感情的支撐,都在欺騙當中轟然崩塌。曾經越是生死與共毫無保留, 現在想起來就越像是笑話, 全都成了毫不留情扎進心裡的冷刀子。

正月初十, 天空徹底放晴, 湖面上的冰化成碎渣, 碧波在毛玻璃一般的湖面下微微盪漾。

陳宋找到茅小飛,傅冬也在, 正在茅小飛腿上坐着剝桂圓,吃一個喂他爹一個。

“不用安排,我已經全好了,對了陳叔,下午我想去馬廄,看看我們來的時候騎的那些馬,路上這幾匹馬都有點疲,伯山璽養馬很有經驗,也是愛馬之人,我帶他去看看。”

陳宋爽快答應了,下一眼着傅冬,溫和的嗓音又道:“你們是第一次來這裡,走了之後,恐怕以後也不會再來,這幾日街上已經熱鬧了很多,何不去走走看看,也許公子沒有興致,小公子也想看看呢?這樣增長見識的機會,想必以後不會常有。”

“你們少爺不是不許我出去嗎?陳叔做得了主讓我出去?”茅小飛擡眼看他。

陳宋道:“這也是少爺的命令。”

茅小飛諷刺一笑:“也是,你怎麼做得了主呢?”他本來想拒絕,但傅冬兩個眼睛睜得大大的,閃動着濃濃的好奇。

傅冬感覺到他爹的視線,連忙堅決地表態:“爹不想去,我就不去!再說了,能有什麼好玩兒的?我纔不想玩,我是大人了,不像小孩子貪玩!”旋即腮幫子也硬邦邦地鼓起來。

“誰買單?”

冷不防茅小飛問這個,陳宋忙道:“都是少爺的安排,公子帶上人就成。”

“我的人都能帶?”

“公子說哪兒的話,這府裡的人都知道您是將來的主子,府裡的人,都是您的人。”陳宋態度愈發恭敬。

茅小飛冷笑道:“那不用,那麼多人的福,我享不來。都安排了什麼?”

“這,出了府您就知道了。”陳宋彷彿不便直說。

茅小飛手指勾了勾傅冬軟軟的下頜:“教你,別人硬要給你便宜佔,不佔白不佔,學着點。”

這一趟出門,不僅陳宋跟着,還帶了穆家的十多個高手,其中有兩個都和伯山璽交過手,伯山璽年輕氣盛,黑着個臉。

陳宋最擅察言觀色,離府時叫那兩人留在府裡沒帶。

外邊馬車已經在等,傅冬一出門就不叫人抱,他自己爬上馬車先坐着。

京城街面上早市已經開了快一個時辰,這是年後第一個好天兒,天空萬里無雲,一絲陰翳也沒有。

金燦燦的陽光灑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賣什麼的都有,喧天的吆喝聲和零碎的鑼鼓喜氣洋洋,還在年裡,鋪子門口貼的剪紙福紙都還鮮亮。

慶細與上齊文化相類,衣袍也很相近,在慶細的街上,茅小飛有點恍惚。

這裡就和上南城沒什麼差別,上南城的年,也是一樣熱鬧,走兩步就有小孩子捂着耳朵躲鞭炮。

元宵和餛飩攤子生意最好,有一個攤子人特別多,裡外三層少說有上百號人在等。

陳宋上去給了攤主一錠金子,就又回來。

不到片刻,圍着的人就都散了,還聽見一個婦人抱怨:“有錢怎麼了,怎麼說不賣就不賣了,我家小兒子就等這一口甜嘴巴啊,老闆,你怎麼回事?”

陳宋拿着銀子走了上去:“這位夫人,前面東橋頭還有一家賣元宵的,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

陳宋一身素白長衫,文質彬彬,待人又和善。

那婦人臉騰地紅了,手絹緊張地沾了沾嘴角:“行吧,平日我也不常和人犯口角啦,今天家裡小孩吵得急,弄得我也急。”

陳宋露出理解的微笑。

婦人收了銀子,扭着腰,格外小心地順着人潮往陳宋說的方向去了。

“這家元宵攤每年只有年後這幾天能吃得上,現在的攤主是第八代傳人,統共有二十八種口味,最常見的芝麻、花生、玫瑰、紅糖買的人最多,做的也多。公子要不要去看看,吃哪一種。”

茅小飛擺擺手,“就要攤主最拿手的。”

茅小飛知道這幾天裡吃湯圓,就是討個團團圓圓的好意思,好不好吃另說。

沒想到攤主的手藝真的好,湯圓還不都是那個味兒,不是甜的就是鹹的,小攤販賣的東西,也沒有大酒樓甚至是王公貴族吃的那麼多花樣,就是最簡單的糖餡兒,甜度卻剛好,微帶一些酒味,皮吃着不粘牙,嚥下去仍然口齒留香。

傅冬表現得最直接,一連吃了四碗,最後一碗傅冬吃着吃着突然小臉皺起來,噘起小嘴,吐出一枚銅幣來。

“小公子好彩頭啊,來年要發大財的,恭喜恭喜啊。”攤主熱絡地笑道。

傅冬高興極了,陳宋叫人找來紅色的彩繩,給傅冬掛在脖子上。一般十兩以下的錢,都入不了傅冬的眼,這次卻極稀罕地把銅錢掛在脖子上招搖過市,還不肯塞到衣服裡去。

“爹,我是要發大財的,你可得把我養好了。”

茅小飛斜乜兒子一眼,強打着精神:“怎麼沒把你養好?再養好,你就成豬了。”

“你兒子是豬,你是什麼啊?”

茅小飛又不好說他倆不是親生的,乾脆把他放地上,叫傅冬靠自己兩條小短腿走路。

陳宋帶着他們,把街上好吃好玩兒的都試了一遍,全程傅冬都很興奮。

最初傅冬從蠻族跑出來,跟着他以後,也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這孩子總是被放在別人那裡,這是跟着他以後,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就是玩兒。茅小飛暗暗覺得酸楚,傅冬沒牙,一隻耳朵一直有點問題,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眼睛也不好,像塊牛皮糖,無論茅小飛對他好不好,冷不冷淡,始終乖巧地跟着。

傍晚了,傅冬玩得也有點累,上了馬車就在茅小飛的懷裡縮着,茅小飛把他穩穩抱着,一個肉圓子在懷裡臥着,讓茅小飛空蕩蕩的心裡充實起來。他靜靜看了孩子半晌,在傅冬腦門上很輕地親了一下。

後面的安排茅小飛本來不想去了,但陳宋很堅持,好話說盡,而且,茅小飛也不想明天再被拉着出來。他打算在穆參商成親的前一天走,當然不能讓陳宋知道,所以纔打着伯山璽的幌子要去看馬,主要是檢查一下那些馬的狀態。

實在十四那天找不到機會的話,元宵節當日,鎮國大將軍的長子和兵部尚書的長女成親,又是皇帝欽賜的婚,可想而知場面必然不會小。穆家那個老宅裡,下人不算多,茅小飛猜測,是穆霆忠上了年紀,行事也冷酷嚴苛,有很大可能,這邊府裡的一百多個人,會抽調一部分去幫忙,就算不去幫忙的,那天是他們東主的大喜之日,完全可以藉着這個由頭,把人都放出去觀禮。

茅小飛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

今天一天在外面玩,加上傅冬在跟前鬧騰,把傅冬送回去之後,再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今天一整天,都沒有想到過穆參商了。

“大哥,大晚上的,我們還要去哪兒啊?”伯山璽從車簾縫隙往外瞥了一眼,沒看出門道,這裡的街道和佈局對他來說全是陌生的,而且陳宋那麼個嚴肅人兒,他想不出來夜裡他還能安排什麼餘興節目。

“不知道。”茅小飛閉上眼睛,小憩了會兒。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陳宋打開車門,畢恭畢敬道:“到了,公子請下車。”

半人大的帆布上寫着個大大的“賭”字,一整條街都燈火通明,還沒進去,隔着十數米,就能聽見賭坊裡沸騰的骰子聲和賭徒瘋狂的吼叫。

茅小飛愣怔着,那些被風吹得晃動着,卻牢牢拴在柱子上的燈籠一盞一盞雜亂無章地倒映在他的眼瞳裡。

一個接一個人往賭坊裡走,一個接一個人或者鉢滿盆滿地出來,或者哭爹罵娘地坐在門口撒潑,被打手帶走。

沒正經差事的時候茅小飛很喜歡賭坊,這裡能看見人間百態,再春風得意的人也有輸得眼紅的時候,再一無所有的乞丐也可能一夜暴富。賭坊是一種可能,無論是好是壞。

茅小飛不解地看了陳宋一眼:“你要帶我去賭錢?”

“少爺說跟您提起過。”

“提過,他一個朋友開的賭坊,不過我現在不喜歡這個了。”

“這裡面場子很乾淨,不喜歡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環境,也有雅室,就算守身嚴正的朝廷官員,也少有沒來過的。公子不賭錢,也可以進去看看。”陳宋堅持道。

“聽不懂人話啊,大哥說不想去了。”伯山璽搓着有點發癢的手指,但還是順着茅小飛的話說。

“我沒帶錢。”茅小飛漠然道。

“錢不用擔心,少爺已經吩咐人準備了。”

“錢呢?”

陳宋一愣,很意外茅小飛會這麼直接,便道:“在場子裡。”

“有多少?”

“暫時只讓人換了十萬兩籌碼。”陳宋垂下眼。

“全換了。”

“三百萬兩銀票都換成籌碼?”陳宋訝然,還是請示茅小飛。

“換。”茅小飛不耐煩道,“捨不得了?捨不得現在就回去。”說着他就作勢要回馬車裡。

陳宋摸不準茅小飛什麼意思,只得讓人去換籌碼,親自帶着茅小飛進了賭場。

這一天晚上在賭坊裡的人無不盡歡,誰也沒想到,來了那麼大一個冤大頭。茅小飛出手闊綽,下注就是十萬兩,前兩局有人看他這麼豪爽,以爲是個中高手,忙不迭跟注,生怕錯過賺錢的好機會。

看着茅小飛連輸兩局,他面不改色,出手還是十萬,五局以後,所有人都摸到了門路,只要跟他押相反的就行,天上白掉下來的財神爺。

三十局過後,茅小飛打了個哈欠,荷官示意可以下注了。

場子裡的人都眼巴巴看着茅小飛,看他這一回又會押哪邊。

茅小飛卻看着陳宋,陳宋臉色鐵青。

“還有嗎?”茅小飛問。

“公子還要繼續的話,我這就去取。”陳宋低着頭,很快恢復鎮靜,茅小飛這是有意和他們少爺過不去。

“不了,我要睡覺,還有什麼安排?一起上了,明天不想出門。”茅小飛心裡冷笑,三百萬兩這麼眼睛也不眨地一徑輸出去,帶來的割肉放血的快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他的眼睛朝上看,在場子裡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定在陳宋的臉上:“我想,應該還有安排吧?是要去喝酒,還是去花街柳巷?”

陳宋下意識朝一個暗窗看去,他很注意,茅小飛也沒在看他,他已經提步往外走,彷彿只想趕場子把該去的地方都去了,好結束這讓他不耐的一天。

陳宋不禁想起穆參商安排這些事情時,那張從不流露多餘表情的臉上,掩飾不住的心虛和緊張。從來沒有穆參商着意要去討好的人,他緊張得連拳頭都攥緊了,鬆開時滿把都是汗。

穆參商小心翼翼的聲音在陳宋的耳畔迴盪:“他說過喜歡這些,陳叔,你說這麼投其所好他會喜歡嗎?”那雙黑沉沉如同深不見底的神秘蒼穹般的眼睛從來沒有那麼專注地看過陳宋,看的陳宋也緊張起來。

直至陳宋肯定地吐出三個字“一定會”,穆參商才又恢復了冷漠疏離的神態。

而現在。

陳宋陪茅小飛步出賭場,他向後看了一眼,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心裡定了定。

“公子,這邊請,先上車。”

茅小飛眉毛上揚,嘴角一抹嘲諷,聽話地鑽進了馬車。

“到底怎麼回事啊,大哥你手氣這麼差,三百萬兩啊,一把下三千兩都算多了,要是一把下三千,還能多玩一會。”伯山璽滿懷遺憾,滿腹狐疑,一個人再倒黴,不可能一把都押不中,這比全都押中還難。

茅小飛沒回答,他閉上了眼睛。

馬車又搖晃起來,茅小飛神思也有些恍惚,他這麼直接輸掉穆參商的三百萬兩銀子,就算跟他討的代價了。從相識到現在,兩人睡過的次數也不太多,這麼算起來,他比梨春坊的頭牌還頭牌。

茅小飛自嘲地笑了笑,緊緊抓着他的過去彷彿鬆了鬆手。這場生死相許的感情一開始就是騙局,還是他蠢,是他癡心妄想,輕易就相信了這麼個年紀輕輕的敵國將軍會真的和他做一生一世夫妻。

稍稍從過去裡抽離出來一些,茅小飛才能看得更清楚,心裡麻木一些,就能把過去的自己放進塵土裡,死死掩埋起來。

134.一三四43.四十三64.六十四91.九十一59.五十九4.四103.一〇三77.七十七4.四32.三十二127.一二七119.一一九97.九十七13.十三22.二十二131.一三一61.六十一44.四十四54.五十四80.八十31.三十一12.十二57.五十七81.八十一108.一〇八127.一二七77.七十七46.四十六110.一一〇76.七十六51.五十一51.五十一123.一二三99.九十九103.一〇三130.一三〇50.五十53.五十三6.陸6.陸105.一〇五107.一〇七66.六十六51.五十一27.二十七54.五十四42.四十二61.六十一117.一一七104.一〇四50.五十72.七十二63.六十三16.十六128.一二八135.一三五95.九十五5.五88.八十八122.一二二51.五十一120.一二〇111.一一一63.六十三50.五十86.八十六137.一三七79.七十九39.三十九64.六十四1.一133.一三三114.一一四56.五十六81.八十一138.一三八(正文結局)88.八十八101.一〇一136.一三六63.六十三115.一一五94.九十四36.三十六57.五十七116.一一六44.四十四117.一一七100.一〇〇58.五十八7.七63.六十三121.一二一78.七十八53.五十三19.十九73.七十三137.一三七104.一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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