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還在瘋狂涌入杭州城,有鑑於難民們爲求生存,大多扎堆組成小團伙,所以在十家聯保連坐制度的框架之下,簡單的登記造冊之後,就能夠通過城門。
當然了,也有許多遺失了戶牒和路引的,想要矇混過關,卻終究還是被拒之門外,城門口一天到晚就沒得消停過,總有人哭天搶地哀求着守軍,想要進城去避難。
十天的時間不長不短,但杭州城將所有城門都打開,想要十天之內安置數萬流民,也是不太現實的。
而且流民入城之後,佔滿了街道和巷子,真真是達到了人滿爲患地步,好在焱勇軍也已經入駐杭州,巡邏於大小街頭,維持治安,又有宋知晉的團練營在操持,目前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哄搶和打殺事件。
杭州百姓往年也見過這樣的難民潮,只是這次規模比較大一些,雖然心裡有些驚恐和抱怨,但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也只能咬着牙共渡時艱。
杭州府方面也很清楚,如果難民的狀況不穩定,絕對是巨大的隱患,所以在賑濟方面也不敢懈怠,總算能夠保證難民的日常供給。
隨着大量的流民涌入城內,被拒城外的難民生存空間也變大了許多,沒有了那麼多爭搶,窘況倒也得到了一些緩解。
總之,無論城內城外,大家似乎都感受到了局勢在不斷往好的方向發展,心裡也安定了許多。
雖然他們都沒有辦法得知方臘叛軍即將攻城的消息,但一些有心之人,眼界開闊一些的,頭腦利索一些的,也都能夠通過官府的政策舉動,推測出一二分事實,那些通過宋知晉逃離杭州的富戶們,仍舊在繼續着自己的逃亡,但是想要轉移財產,卻沒辦法做到。
因爲正是有了他們的財產,宋知晉才能夠養活越來越壯大的民團,他又怎會自斷財路?
難民的涌入,使得宋知晉的民團更加的壯大起來,這些民團的青壯來自於難民,對難民也多有照拂,擁有很穩固的羣衆基礎,民團的人數很快就逼近四千,若非杭州府和焱勇軍方面及時壓制,說不得這民團的規模很快就會超過焱勇軍!
若放在平時,這種違規舉動甚至會招來殺身之禍,可如今大難臨頭,杭州城顧着自保,宋知晉又擁兵自重,最終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不過無論是趙霆,還是廉訪使趙約,都隱隱感受到了威脅,這個時候,焱勇軍的都指揮使關少平卻提出要擴充焱勇軍,而兵員的選拔,則是從宋知晉的民團之中抽調。
宋知晉以及他的民團可以說是趙霆和趙約一手扶持起來的,按說他們不會讓關少平插手民團的事情,可他們也不想宋知晉的力量大到難以掌控,所以也就答應了下來。
宋知晉雖然腹誹不已,但眼下如果反對,只能讓趙霆和趙約更加不安,於是他欣然同意,甚至主動將民團的兵員案宗移交給了焱勇軍方面。
趙霆和趙約對宋知晉此舉也是大鬆一口氣,反而又有些捨不得將民團的精英抽調到焱勇軍去,不過這種事情並非兒戲,更不可能朝令夕改。
留給關少平的時間並不多,好在蘇牧一直在暗中調查民團的事情,取得了蘇牧整理出來的情報之後,關少平就帶着劉維民等人,到了民團駐地,兩天的時間之內,就抽走了大概八百人左右。
宋知晉雖然肉疼不已,但這樣也好,有了這些空額,他又能夠再次展開招募行動。
而且值得慶幸的是,他提前支會了隱藏在民團之中的石寶,讓民團裡潛伏的方臘軍精英都龜縮收斂起來,果真沒讓焱勇軍挑出去太多。
石寶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甚至想讓宋知晉主動將包括他在內的叛軍精英都送進焱勇軍,待時而動,在關鍵時刻便能夠從內部擊潰焱勇軍!
可惜宋知晉野心極大,卻又膽氣不足,而且他接受的是方七佛的遙領掌控,擁有便宜行事的權力,就算石寶也沒有權力干涉他宋知晉做事,這也算是方七佛對宋知晉的一種回報吧。
爲了填補空缺,宋知晉又開始行走於難民營之中,奔走呼喊,號召諸多青壯加入民團,當然了,這自然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方臘叛軍的精英諜子早就混在難民流之中,進入了杭州城,經過宋知晉的一番“選拔”之後,成功進入了民團的編制之中。
等到招募工作結束之後,宋知晉正想將石寶找來,也好提點一下這批新民兵的“工作”,卻發現石寶和手下十幾名精兵,已經主動進入了焱勇軍!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宋知晉氣急敗壞地罵道,如果計劃沒有出岔子,還有三四天,便是聖公方臘率領大軍兵臨城下的日子,他也只能按捺下來,做好自己的份內準備事宜。
且說石寶藝高人膽大,身邊都是摩尼教的武林好手,拿出去都是以一當十的狠角色,他自信打蛇打七寸,只要能夠在關鍵時刻打開一個缺口,哪怕人數在少,也能夠有所作爲。
當他們混雜在八百多民兵的行伍之中,到達焱勇軍駐地之時,見得焱勇軍的兵士畏畏縮縮,蔫不啦唧的姿態,心裡除了鄙夷,更多的是欣喜,這些個朝廷鷹犬簡直就是一幫烏合之衆,又如何能夠抵擋聖公的掃蕩!
關少平看着這八百龍蛇混雜的民兵,也是直皺眉頭,這是蘇牧給他提出的解決方案,雖然倉促,但確實能夠最大程度去削弱宋知晉的力量。
而且還能夠將宋知晉的力量轉爲己用,不過想起來他還是有些吃驚,那就是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之內,蘇牧居然掌握瞭如此龐大的情報信息,如果說只憑借蘇牧一個人微服奔走,根本就不可能獲取這麼多關於民團的情報。
這也就意味着,蘇牧的背後,說不定還隱藏着一個不小的合作團隊!
不過眼下並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眼下他需要真正降服這八百民兵,將這股力量真正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蘇牧並沒有出現在集合的校場,而是與劉維民躲在遠處暗中觀望,而蘇牧舉薦的人手,也都安插了進來。
最讓關少平訝異的是,堂堂天下第一宗師鐵臂膀周侗的親傳弟子、七寸館的館主楊挺,居然也接受了蘇牧的舉薦!
楊挺幾乎將七寸館的人馬都帶了過來,以蘇牧的安排,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將成爲這個新營團的管理框架,將八百人分解成十數個標隊,楊挺擔任都尉,而手下的弟子則擔任校尉和標長,將這八百民兵在最短時間之內消化掉。
這些民兵都來自於草莽,肯定受不了軍方那死板的管理制度,可如果由七寸館這些武夫來管理,那就順手太多了,起碼這羣新兵之中,就有不少人認得楊挺,江湖中人,又有誰沒聽說過周侗宗師的大名?
關少平雖然訝異於蘇牧能夠請來楊挺,但在蘇牧的眼中,這件事完全就是順水推舟一般容易。
並非楊挺跟他的交情有多麼深厚,而是因爲楊挺的師父,也就是大焱第一宗師周侗,成名之後便一直向讓江湖綠林的強者高手,進入到軍方,創立一支武林高手組成的軍隊,用來抵抗外族入侵,這是他師父的夢想,自然也是楊挺的夢想!
周侗最終還是失敗了,雖然他在江湖武林之中擁有至高無上的聲望,但朝廷上的袞袞諸公卻看不起他的出身,這位宗師並未心灰意冷,於是在汴京開辦了御拳館,爲朝廷培養和輸送了一批又一批生命斐然的高手和大將!
似那被逼上梁山的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便是周侗宗師的弟子,所以當蘇牧提出邀請之後,楊挺幾乎沒有太多遲疑,就答應了下來。
他們不是杭州的土著,但很清楚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在七寸館蹉跎了小半生,楊挺覺得自己終於迎來了人生的轉折點!
因爲銓職的正式文書還沒有下來,所以他並沒有披甲,只是負手而立,掃視着這八百好手,而他的身邊,是他最疼愛也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徐寧。
關少平照規矩宣撫了一番,講話內容不多,但對於新兵營將如何安置,今後如何整編,獲得朝廷正式番號,都做了詳細的說明,大家心裡也就有了個底。
在此之前,這八百人獨立成營,名喚“錦鯉營”,取意錦鯉化龍,別人不清楚,但徐寧卻是知道的,這營名還是他家少爺取的,而且錦鯉營的幕後掌控者,也是他家的蘇牧少爺!
關少平講話完畢之後,就朝楊挺點頭示意了一下,後者知道,該輪到自己上場了,能不能以自己的江湖武林名聲,震懾住這百裡挑一的八百人,走上師父當初未能成功的路途,就看今天了!
楊挺負手而行,儼然一副武道宗師的姿態,而後朝這八百名好手拱手一圈,中氣十足地朗聲道。
“楊某與諸位一般無二,皆來自於草莽綠林,堂堂兒郎自當做出一番大事來,眼下就是絕佳的好時機,諸位都是個中好手,人人桀驁如狼似虎,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快意江湖,天高地闊仗劍四海…”
“但是,咱們也將醜話說在前頭,入了軍伍,便是兵士,從今往後,天大地大,楊某的軍令最大,若有不服管教者,也就怪不得楊某不留情面!”
“咱們都是江湖兒郎,也不做那拐彎抹角的扭捏事兒,眼下誰有不服,可出列挑戰,錦鯉營都尉這把交椅,能者而居之,有膽色能夠打贏我楊挺,讓楊某俯首聽令又如何!”
楊挺此言一出,校場上的氣氛頓時轟然炸開,連關少平都暗自心驚,人說江湖莽夫豪邁不羈,果是不假,一切還得靠拳頭說話,雖然有些野蠻殘酷,但此時的大焱軍隊,缺少的可不就是這一股子血性麼!
念及此處,關少平不由遙遙望向了蘇牧所在的那一處角樓,心頭暗自讚歎道:“這個蘇牧…看來所圖不小啊…”
場中的楊挺見得人羣喧鬧,便擡起一隻手來,待得人羣安靜下來,又鎮定自若地說道:“非但都尉這個位置,校尉和標長、伍長等職位,皆可通過挑戰來贏取,有多少力氣就拿多大個頭的碗,但有不服者,可以開始挑戰了。”
楊挺話音一落,那八百民兵的眼中頓時燃起好戰的烈焰來,一個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因地制宜,化腐朽爲神奇啊…”劉維民遙遙看着這一切,又掃了身邊泰然自若的蘇牧一眼,如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