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矜遙穩坐在院中樣悠然的品着茶,見門被推開擡眸上下看了我一眼,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飾,我低頭看了看滿身是灰的自己更覺得在她面前實在窩囊!
她看了眼旁邊的下人,下人們很自覺的退了出去,此時院中只餘我們兩,我倒有些弄不懂她到底想幹嘛?
慕矜遙挺着肚子緩步走到我身邊,大大的眼珠子裡閃着皎潔的光冷掃我一眼:“你之前也不過是睿王府的一個下人,如今住在藍溪苑還當真以爲自己是個主子了?”
我皺了下眉:“既然他能把我留在府中,如今你這樣百般刁難我就不怕他回來後...”
我還沒說完慕矜遙冷哼一聲:“說到底,你根本就不瞭解他。”
慕矜遙說話的語氣讓我很不爽不禁反駁:“我不瞭解,難道你就瞭解?別忘了我待在睿王府的時日可比你要久得多。”
慕矜遙仿若未聞撫了撫肚子神情變得些許傷懷:“男人的情話有幾句能當真?”我小心翼翼的注視着她,她用眼尾掠了我一下聲音變得有些玩味:“你也不過是他這盤棋中的棋子,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我神情愕然正色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別把每個人都想成你那樣。”
她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忽然就笑了出來,我皺眉看着她。
她忽然身子一轉眼神凌厲:“你不想知道他爲何會在樑軍手上嗎?”
“不過是樑軍誤抓而已。”
“誤抓?”慕矜遙冷笑。
“到底是誤抓還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你一路跟着他還看不出來嗎?”
我的心砰砰跳得厲害,似乎已經有個意識在腦中盤旋,卻依然覺得不想去深看。
慕矜遙見我沒有表情彷彿想在我的心上狠狠踩上一腳透着寒意靠近我緩緩道:“這局棋景睿下得漂亮,借大梁之手屠殺了周王和太子,再以周國三皇子的身份在兩方僵持之際出兵圍剿大梁,使得大梁猝不及防節節退敗,最後他不費吹灰之力贏得了民心和整個大周,他如此能屈能伸又胸懷智謀走到今天不讓我意外。可你知道自己在這中間扮演什麼角色嗎?”
我踉蹌着退後了一步,一種不好的預感騰昇了上來。
她卻步步緊逼:“赤虎山地形險要且離大梁路途遙遠,樑軍一旦到了那很難提供補給,而對周軍來說又是一個甕中捉鱉的地勢。這樣的環境便利於他隨時控制兩方軍力,但他一直拿不準如何才能讓太子走進這個甕中。所以早前我爹就掐斷了商行對周國內的貨物輸送,本想把貨物卡在周國邊上引得太子出動,卻臨時接到他的消息說暫時按兵不動,結果第二日太子便動身去了赤虎山,我一時還以爲景睿用了什麼其他好法子,後來才知曉那個好法子就是你!”
慕衿遙的樣子在我眼前越來越模糊,我終於知道從樑軍逃出的那個夜晚景睿爲什麼會突然說相信我和太子是清白的,如果那天太子沒來他是不是會一直懷疑我?原來從我剛出現在他面前起他就已經把我當作景延的誘餌,所以大梁太子來找他時他讓我去屋裡候着,並不避諱讓我知道一切!
他所做的和對我說的一切不過都是爲了讓我去聯繫景延,可最終景延真的因爲我的一封信去了赤虎山。
多麼慘白的事實,我一步步邁向景睿給我下的套子,用了一封信要了景延的命!
無限的蒼涼之感布上心頭,不管景睿對我到底是何種感情,可我最終和慕衿遙一樣淪爲他的一枚棋子。
慕衿遙那譏諷的笑扎得我的心好疼,她如今懷了景睿的孩子,又有慕家在背後挺着,景睿日後真的登基了根基不穩也勢必需要慕家扶持又怎麼可能負了慕衿遙,而今眼前的一切倒讓我覺得十分可笑。
我一直知道景睿心思深沉,但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連我都算在他奪取大業之中。
晚上我獨自坐在藍溪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彷彿覺得這雙手變得殷紅,好似就是這雙手把景延推向地獄,心中的愧疚反覆折磨着我,在月光下難受的百爪撓心!
不過第二日晨起藍溪苑的下人全在收拾包袱,我以爲是慕衿遙又來針對我把這些下人調走,卻聽清萍說府中很多下人都被安排進了王宮幫忙,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有着興奮與期盼,我略微一想便明白過來,景睿那邊應該大局已定,就等着正式入住龍延殿了。
看着他們走後我去了趟景睿的書房待了一會出來時正碰上浣蓮火急火燎的樣子,看見我後忽然眼前一亮朝我說道:“你原來在這!快隨我去客堂。”
我莫名其妙的被她拉着就走,到了前堂只見裡面忙做了一團,府上留下不多的下人幾乎都在這了。
慕衿遙頂着個肚子站在太陽底下忙碌的指揮着下人,浣蓮一路把我拉到慕衿遙跟前:“人在這。”
慕衿遙回過身急匆匆道:“你原先也在府中侍奉過,現下府中要來貴客人手不足,你願意幫忙何容的罰就算抵了。”
我倒十分吃驚什麼貴客能讓慕衿遙如此手忙腳亂,但聽到能讓何容脫身便還是答應了。
這一忙就壓根沒停下來,碩大的睿王府彷彿都要炸開鍋一樣,因爲所留的下人並不多,幾乎個個都像磨盤一樣停不下來。
下午的時候就連慕家老爺和夫人也登了門,二位皆打扮得頗爲隆重,慕衿遙見着她爹孃纔像終於看見主心骨般迎了出來:“怎麼樣,什麼時候到?”
慕夫人心疼的拉過慕衿遙的手:“不急不急,說臨晚的時候才能到。”
慕衿遙鬆了口氣忙又問:“爹爹,孃親,快幫我想想咱們要不要準備些見面禮。”
“爲表誠意我們理應準備些奉上的。”慕老爺開口。
慕夫人倒是憂慮:“人傢什麼珍奇沒見過,這東西確實不好準備啊。”
我在旁聽到他們的對話對來人便更加好奇。
如此忙碌了一下午天色已暗,慕矜遙讓所有下人換上乾淨的衣服迎接貴客,傍晚的時候,慕府已經把燈籠點得通亮,所有人都到前堂候着。
不多時,夏靈從門口一路小跑回來喘着粗氣:“府門前有兩人來訪,已經請進來了。”
慕衿遙命大家站成一排打起精神,我縮在人羣后面看着府中剩下爲數不多的二十幾個下人站得直挺挺的齊齊盯着前院門看,腦中猜測來人應該歲數頗大,乃德高望重之輩。
不一會我就聽見了蘆管事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這邊請,睿王妃、慕家老爺和夫人都在前堂,您慢點。”
聲音剛落一個約莫五十來歲身材不太高的男人就踏了進來,我尋思着這人的模樣怎麼這麼眼熟,只是我站得太靠後看不大清來人的模樣,那人進來後並沒有朝我們走來而是躬身立在一旁,似乎是候着後面的人。
果不其然,又一個年輕男人一掀衣袍大步而入,那人一身玄色衣衫,身材高挑,舉手投足之間沉穩有力。
我的心臟在一瞬息停止後便瘋狂的跳動起來,這回,縱使我隔得再遠也看出那後面進來的年輕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白梵!
他大步朝着衆人走來,我這纔看清那個五十來歲的正是端叔,此刻跟在白梵身後。
衆人迎了上去,慕矜遙盈盈的拜了一下,其餘慕家人和下人全部朝着白梵屈膝行禮,而我始終站在後排呆愣的盯着白梵,眼中全是震驚和詫異,他來這裡做什麼?他堂堂金俸商行的行主素來隱姓埋名又爲何公然來訪睿王府,難道他就不顧及自己多年來苦心隱藏的身份了嗎?
他含着淡淡的笑向着慕矜遙和慕老爺夫婦說道:“貿然前來,還望沒給貴府添亂。”
慕矜遙的臉頰閃過一絲緋紅笑着回道:“怎麼會呢?行主有幸蒞臨本府,是睿王府的榮幸,只是沒想到行主您本人如此年輕。”
下人們都在偷偷擡眼看白梵,他目光沉着自始至終沒有往我這裡看上一眼,倒是端叔不易察覺的朝我點了下頭。
慕矜遙忙把白梵請進前堂,時至晚膳,堂中早已備好了席面,衆人把白梵請進上座,只留了一些女婢下來服侍,人手不夠我也只能幫着傳菜。
“行主,我和夫人一早接到您要來的消息就趕緊通知小女,不知行主特地前來有何要事吩咐?”他們坐下後慕老爺便試探的問道。
白梵沉靜的黑眸默默的掃視着他,而我自從見到他後就再也挪不開眼神牢牢的盯着他,心中五味雜陳,他沉沉的開口:“聽聞前些日子有批貨一直滯留在關外遲遲進不來,你是不是該有個交代?”
慕老爺臉色一變,但畢竟也不是青澀之輩很快恢復常態有些無奈道:“行主也知道近來周國和大梁一戰之事,周國前些日子不太平,怕貨物不安全所以晚了些日子運進周國的。”
白梵眼神一凜,連慕矜遙的臉色都從紅暈變得煞白。
“是嗎?商行一向不問朝事,現如今周國就要有變故了,你們慕家日後也自然躲不了被捲入朝堂之中,我總得來會會周國現在的三皇子是什麼個打算。”
說着似有若無的掃了一眼慕矜遙的肚子,正好外間有菜送來我便接了來,按照禮制先上給主客,可當我端到白梵面前的時候不知爲何心顫得厲害連手上也不利索,眼看湯汁就要濺出白梵一把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