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錯落的屋脊無一例外地沐浴在月光的清輝中。
宋鈺不止一次地感嘆着。
天關城市一座美麗的城市,而大荒是一個美麗的世界。
太亮、月亮、星星都還是原來那世界所熟悉的摸樣,但卻又有着明顯的不同。站在月光下,能清晰地看見地上的影子,繁星點點疏密有秩,似乎就懸掛在頭頂伸手便能觸摸的地方。
天關城的美不同於海口城。
海口城因爲面朝葬神海,經受風暴、海嘯的洗禮,千百年的時光使得那個城市棱角愈發分明,雄偉而又魁梧,也不似鎮魔島那邊皚皚白雪,冰封千里。
天關城有着獨特的美,就如天關山脈上融化的冰雪,潺潺間繞城而過,清澈而冰涼的雪水在光陰的滋潤中更顯柔美,連帶着這一牙新月也嫵媚多情起來。
溫柔、寧靜,以至於有些聖潔,如此嫵媚的山水月色,宋鈺不明白爲什麼卻被叫做天關城。
這名字顯然太難聽。
宋鈺在夜色中如一隻狸貓般沿着陰影死角前行,一路遁跡潛形,順利來到城外山崗,他將自己溶在夜色之中,但是和自己約定的頭人卻沒有蹤跡,雖然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但宋鈺還是覺得有必要再等上一會,地上沒有新鮮的腳印,證明他所等待的那人也一樣遲到了,至於原因宋鈺懶得去理會。
“你叫我老刀把子就是了。”第一次和頭人見面的時候,老刀把子就平淡的說,平靜的臉一如看破紅塵的古佛:“頭人是負責找活和收錢。”
宋鈺略帶恭維地說道:“老刀把子?你刀法一定很好。”
“殺人靠的是強橫的真元修爲、精準的判斷,再好的刀法,遇着神兵利器也是枉然。”
今夜一過,夜叉便成爲過去,宋鈺將開始他的新生活,他在盤算着老刀把子今夜應該將他剩下的一百多兩銀錢結清,從此他徹底的拍手不幹。
宋時關臨死前告誡自己敬畏神明,宋鈺雖然並不在乎神明對自己的看法,但他相信因果。總不至於真等到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想抽身退出而不得時,再感嘆一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着想着,宋鈺又開始走神了,思緒如頭頂月光一般慵懶而又自在地穿梭在山崗、樹林,但他自己又能保持着一種奇異的清晰,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宋鈺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鎮魔島上,自己
縮在一個雪坑中躲避風寒卻還能‘看見’躲避海上颶風而貼着鎮魔島海灘經過的商船。
當時宋鈺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看見海市蜃樓。幸運的是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放棄,所以他一路狂奔着衝向海岸。
這樣長此以往,宋鈺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引發精神分裂,猛吸一口冷氣正待收回渙散的思緒,在視野不能到達的密林深處,恍惚間 ‘見着’三道悄無聲息的黑影從不同的方向包抄過來。
那三道黑影動作很謹慎,幾乎是貼着地面在快速前進,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甚至連那些灌木中鳴叫的昆蟲也沒有被驚動。
宋鈺覺得自己這次走神比較值得,幾乎如雷達一般能準確探知到一些潛在的危險,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慶幸。
宋鈺不動聲色地挪向樹幹,他纔剛動,對方已然察覺,三道黑影也不再躲藏行蹤,閃電般快速掠來。
黑影中一道亮光閃過,刀鋒透體。
生死瞬間,宋鈺幾乎是拼了吃奶的勁頭,迎着刀光衝過去。
這三人的忽然出現讓宋鈺察覺異常,這三人明顯是針對自己而來,但爲什麼是三個人?爲什麼不封住自己最可能輕鬆逃逸的方向?
宋鈺當先朝着正面衝去,這三人從出刀速度上判斷,不在自己之下,他只有硬着頭皮衝過去,刀芒帶起一溜血珠一閃而逝。
月光繼續清冷。
那人萬分懊惱,任何一個正常人忽然遭受襲擊,第一反應都會往身後安全的地方躲避,只要夜叉一退便算半條腿踏進墳墓,所以他這一刀也是虛招,徒有聲勢而已。若知道夜叉會撞過來,這一刀用力實在了,就算是九命貓妖也有死無生,他後悔,卻不代表他猶豫。刀刃劃過夜叉的瞬間,他空着的另一支手已經緊隨着拍了過去。
手掌剛遞出一般,猛然失去力道,半邊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斜向一邊,那人心下佩服着夜叉敏捷的身手,順勢栽下去身子倒翻的剎那,腳尖已襲向宋鈺。
還未等那人順利出腳,對手猛然跨步扎腿,提肩和他腦袋撞在了一起。
宋鈺藉着衝撞之力彈身衝出另外兩人的夾擊,在數丈外停了下來,臉譜般的面具下神光閃動:“大家都是江湖中混口飯的,一照面便下死手我也認了,可否讓我做個明白鬼。”他目光只在兩人間移動,至於最初和他交手的那
人已經被忽略。
剛纔那肩撞之間,宋鈺已順手捏斷對手頸椎,能多活半息都算他命長。
回答宋鈺的是兩道雪亮的刀光。
刀光起於夜色,沒於夜色。
宋鈺有些後悔自己有些託大,沒有帶刀出門。本也爲只是見見面順便交代幾句,諸如:小爺我封刀退隱,老人家你以後也算失業了,重新再找下一個願意賣命又到處找錢的殺手吧。
宋鈺其實可以不來的,但他卻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幫他接活的老頭是影牙的老人,那人失去了一整條胳膊,言行舉止間難免不如正常人,也是偶然間宋鈺發現了對方衣領下露出的半塊暗紋印記。
印記的暗紋和他夜行衣上紅色花紋很相似,同屬影牙。
還有一個必須得來的原因是,今天在大街上他從柳未寒劍下搶走的那個人性命的花紅在老刀把子手中。
一百兩啊!
夜行衣很有彈性,能抵抗刀劍襲擊,看來宋時關在這身行頭上花了不少精力,所以臨死前也念念不忘要轉交給君嶽。
宋鈺沒有想過將這玩意據爲己有,這衣服並不能禦寒擋暑;但他也不是尾生抱柱的那種人,沒有找到君嶽之前,他覺得自己還是有權決定這東西的使用權。衣服能阻擋長刀直接傷害身體,但刀上傳遞過來的真元卻並不能完全消解。
面前的兩人有着豐富的擊殺經驗,默契的配合、攻守兼備的呼應,片刻之間讓宋鈺已經在鬼門關轉悠了幾圈,若不是憑藉敏銳的感知,恐怕這會已經是刀下亡魂了。
雙刀在空中交織,迸發出一團刀芒朝宋鈺劈來。
宋鈺無奈地收回拾取地上跌落長刀的念頭,仰身避讓。只是避讓的一瞬間,暴風驟雨般的襲擊再次席捲而來。那二人交手經驗極其豐富,先前那一刀未刺穿宋鈺衣服後,便不再去與衣服糾纏,刀刀不離他雙手。
“入!”宋鈺雙手奇異地穿過霍霍刀芒,分別鎖住兩人持刀的手:“就這點能耐也敢出來闖江湖?”正說話間,宋鈺忽然聽得耳邊一聲脆響,霍然警覺。
這聲音他很熟悉,因爲在半個時辰前他才聽過。
修道者將這聲音稱爲雷鳴,是淬鍊真元后,以後天之力突破桎梏進入先天后,真元淬鍊經絡、皮骨後瞬間迸發出強大爆發力的聲響,在那些世俗高手耳中,這幾乎是一道催命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