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淡淡地喔了一聲:“同名同姓並不奇怪。小姐先前說了結另外一件事,莫不是退婚?”
羅雅丹點點頭:“爲什麼不能退婚,我樂意。”
“這事小姐還是慎重一些,範先生和咱們非親非故,這裡看似鬆懈實則警戒森嚴,尋常人根本到不了這裡,如果小姐你一旦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我相信首先遭殃的必然是小姐,而且眼下老爺幾人都昏迷不醒,就算加上我,咱們也才三人,要將老爺四人請回海口城或者天關城,必然需要範先生他們出手相助。現在悔婚,不明智!”
“我已經拒絕了。”羅雅丹沒心沒肺地笑道:“要我與一個廢物過一輩子,我寧願死!”
宋鈺心中嘆息,羅雅丹這種大小姐脾氣幾乎是深入骨髓,本以爲這段時間的經歷讓她稍微改變,而且羅雅丹確實也不如以前那樣盛氣凌人,但有些東西卻如毒藥一般已經進入她內心更深處,更內斂,也更固執而頑強地影響着她。
“虛與委蛇難道你不懂?”宋鈺微微加重語氣:“你這一衝動不要緊,你是否將老爺幾人的安危考慮進去?”
“考慮,考慮!你這一輩都是在考慮,可是你考慮出個什麼來,你一怒之下殺了王之源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因爲你的一個衝動讓羅家雪上加霜,最後還不是我話十萬兩銀子替你買的命。姓宋的,你自己都做不好,卻要我去做…”羅雅丹沒想到自己扈從竟然會以這種語氣來回敬她,她何嘗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失妥當,這就像小偷被抓着現行後,偷東西的人從來不會爲自己的行動而後悔,反倒是將滿腔的怒火傾瀉到最先發現自己的那個人身上。
羅雅丹如一陣爆竹般啪啪地說上一通,忽然發現這傢伙似乎根本沒有聽自己的話,而是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羅雅丹轉頭望去,正好見着羅航站在幾丈外,目瞪口呆地望着宋鈺。
羅航心中一樣吃驚,他對王之源一點也不陌生,甚至是很熟悉。在此之前,羅家產業買賣蒸蒸日上,壓得天關城所有豪閥世家無法擡頭。王之源整天都跟在羅航身後鞍前馬後,但就算如此,那也是王家獨子啊,這傢伙竟然將王家的根給斷了,如果小妹說的是真的,這手段算是狠辣到了極點。
“大哥。”羅雅丹微微平緩了一下情緒,大哥和宋鈺不同,他對大哥永遠是尊敬的,但宋鈺只不過是一個扈從,說來奇怪,她也只有在自己扈從面前,羅雅丹才能盡情地發泄着自己的情緒。
羅航乾咳一聲走過來:“先前聽範先生說了,小妹你當着好多人的面悔婚。”
“難道大哥也不支持我。”
“我自然有些不同的意見。”羅航雖然此刻穿着布衣,但走路的樣子依然是大少爺的做派,尤其是在還有個下人在場的時候:“於情,他們救了父親、我還有石頭叔性命,我們欠他們的;於理,小妹你在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許婚,雖然沒有明媒,但婚書俱在,輕易反悔不得。”
“我羅家有情,難道就要細分我的幸福,難道就要用這個來束縛我的自由。”諾亞大提高聲音朝羅航吼着。
羅航看了宋鈺一眼道:“我和小妹說事,你退下吧!“
宋鈺微微欠身,很乾脆地轉身便走。
羅航這才靠近羅雅丹,壓着嗓子說道:“宋玉是廢物這我也聽說了,但這樣不是更好嗎,丈夫無能正好便宜你接手他的所有屬下,到時候無論你走在什麼地方,都有無數人暗中跟隨,保護着你的安全,作爲一個女人來說,這一生該是足夠了。你也
該知道,二十多年來父親一直將家族所有的盈利都塞進你夫家,你這一悔婚豈不是讓這幾十年的付出化作泡沫?”
羅雅丹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哥:“你是我大哥嗎?我大哥是灑脫不羈的人,爲了心愛的女人,可以無視家族繼承權,毅然決然地在海口定居,是什麼原因讓你有現在這樣齷齪的念頭,甚至願意拿自己妹妹的幸福去換這些虛妄的東西,你還不如我那扈從。至少他是站在你以及父親他們自身安危的立場去考慮的。”
宋鈺剛走到屋檐下,就聽得身後傳來羅雅丹一聲尖銳的怒斥,也不知羅航說了什麼惹得羅雅丹不快,不過這畢竟是人家家事,他也不能擅自插手。
玉樞依舊如木樁一般站在屋檐的陰影下。
“宋先生!”範旭笑呵呵地從內屋走出來:“外面寒風重,沒事的話還是少往外走的好。”
範旭雖然是笑,但給宋鈺的感覺卻是如綱錐一般紮在心口,宋鈺回頭指着院子外面的羅雅丹:“我在這裡候着小姐。”
“在這附近,小姐的安危自會由我負責。先前聽說先生會神念,倒是讓範某人好生意外,更意外的是先生竟然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將那神念悉數轉嫁給主母。”
“當初我遇着一個身染重疾的老頭,在彌留之時傳了我神念,說我雖然有煉神之資,但終究是最末等的天賦,縱然是繼承了他的神念,但隨着時間推移,也一樣會慢慢消散於天地間。恰好當初我犯了命案,若不是小姐花錢救下我這一命,現在的宋鈺已經死孤魂野鬼了,倒不如以此報恩,將神念轉嫁給小姐,總好過讓它慢慢散失。”
宋鈺瞟了一眼範旭,知道他這是在試探自己。宋鈺幾乎都沒有猶豫地就隨口說出這番話,反正若非死在鎮魔島,死無對證,他怎麼說範旭也無從對證。
“我家主上生前曾經說過,懂得取捨之道的人是世上一等一的明白人,也是世上最可怕的人,這樣的人能懂得用最冷靜的方式去衡量世事,從而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範先生大不必如此刻意與在下交好。”宋鈺雖然不清楚範旭爲什麼要忽然說這麼一席話,但這人絕不會是無聊到沒話找話的地步。
“先生既然是主母身邊扈從,自然是知道我家主人的一些手段,可是即便是以我們之能,也不能查到你以前的過往。你最早一次露面,似乎是在海口城外的一家商船上,然後取道天關城,你就像忽然從地縫裡冒出來的一個人。”
“是嗎,那你該將爲你辦事的手下好好罵一頓了,因爲我本來就是海口人士,再說了這世界這麼大,每一個人你都能查得過來嗎?”
範旭打着哈哈:“此言甚對,其實範某是因有一事相求先生,在這之前不得不如此,以期望能夠多瞭解先生一點。聽說先生在天關城有一個過命交情的朋友,這人在天關城也有點勢力,還曾隨你們主僕二人一同進入海口。”
跟隨宋鈺一同進入海口城的只有奪人和力鬼,對此宋鈺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結伴來海口的確有兩人,不過對這兩人我都不算很熟,如果你要問他們的一些情況的話,可能我也無可奉告。當然了,先生也許有刑訊方面的行家,可以試試從我嘴裡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從煉神者口裡套信息,範某還沒這能耐。”範旭呵呵一笑:“再說了,主母是我的貴客,僕從主貴,莫將範某想得如此下作。”
宋鈺無所謂地聳聳肩,在聰明人面前沒必要將自己裝得太笨,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遠處羅雅丹和羅航之間似乎發生了很大的分歧,羅雅丹一跺腳轉身就朝這邊走來。宋鈺垂手站在原地,等到羅雅丹走進了,才輕輕道:“小姐沒事吧!”
宋鈺這本是客套的一問,就像他看見有陌生人跌倒在地上,也會如此一問,但羅雅丹卻驟然間如被點着的火藥桶一般:“不要你來假惺惺,你是誰呀,和我有什麼干係,管我有事沒事。”說完,還不忘狠狠瞪了站在門檻陰影處的範旭一眼,徑直朝裡屋走去。
宋鈺無聲地嘆息一聲,瞟了一眼愣在原地面向遠方的羅航,然後他快速朝羅雅丹追去。
不出意料,羅雅丹跑去父親所在的房間,一人靜坐在羅天舒身前。
宋鈺放低腳步,走到羅雅丹身邊:“小姐其實不必難過,老爺既然生命無礙,終究是有醒過來的時候。”
“大哥變了。”羅雅丹忽然扭頭望着宋鈺:“我要帶父親和三位叔叔回海口,就算散盡家財也要將他們救醒。”
宋鈺心中清楚,要想離開這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但終究狠不下心來拒絕羅雅丹,只是點頭應承:“我去和範先生說說。”
宋鈺轉身出門,卻差點和迎面走來的玉樞撞個滿懷,玉樞信手一撥就將宋鈺撥得原地轉了好幾圈:“首領剛離開,在走前囑咐屬下,一定照顧好主母。”
“那就勞煩這位兄弟了,幫忙將先前載我們過來的馬車牽過來,老爺和幾位長輩的病情嚴重,我們需要立即回家。”
玉樞搖搖頭,朝羅雅丹背影望去:“主母可是覺得玉樞照顧不周?若是如此,還請主母責罰。”說罷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恭敬地用雙手託到胸前,徑直低頭,擺出認打認罰的模樣。
宋鈺心中冷笑,這玉樞乍看之下就如榆木疙瘩一般,沒想到心思竟然這般活泛:“小姐的手如何能沾你這身贓血,不過如果你不去將馬車牽來的話,我倒是可以將這玩意插到你胸口。”
玉樞倒也乾脆,雙手握着匕首,直接往胸口插去,剎那間血花飛濺,半截匕首已經沒入胸膛。
“停下!”羅雅丹尖呼一聲,玉樞這一手大大出乎她預料,這匕首可不是街邊賣藝的伸縮小劍,那些血花也是貨真價實的鮮血。
玉樞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如果首領回來,發現主母離開,必然要說是因爲屬下照顧不周所致,一頓責罰是難免的。所以屬下斗膽用自己性命強留主母,還望主母體諒屬下一二。”
宋鈺微微一笑,萬萬沒想到自己都已經泥菩薩過河的羅雅丹,還有閒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事已至此他也無話可說,只能歉意地朝玉樞揮揮手:“我們不會走,你下去先包紮一下吧。”
玉樞說道:“在下命賤,這點點傷不打緊。“一邊說一邊將匕首緩緩從胸口拔出來,由從懷中掏出黃色粉狀的傷藥敷在上面,然後筆直站在門口。
範旭是否離開無從考證,玉樞如陰魂一般吊在他們身後,無論是宋鈺還是羅雅丹都暗自不爽,但表面上還得裝出無所謂的模樣。
有人抱着被褥開始收拾隔壁進進出出,估計是爲羅雅丹主僕二人佈置晚上休息的房間。
夜幕降臨的時候,消失了小半天的羅航醉醺醺地進來,將酒壺往桌子一放,朝羅雅丹吼道:“小妹,父親現在昏迷不醒,這個家現在該由我來當!大哥幫你拿主意,不如答應了宋玉,擇日完婚!”
羅雅丹臉色一番,一道精光從眼眸中射出,死死盯住連站都站不穩妥的羅航:“你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