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氣脈印大成,預兆着水道運河的根基已然打得牢固,霞風洞府之下的山體之中,水汽蘊藏之巨,不亞於一片廣漠湖澤,本來一直有着淨水石與溯光真人的仙法鎮壓,方纔不至於洶涌成災。
而如今地氣脈印連山成陣,方圓十里是地氣有如金湯一般穩固,自此再也不懼地底水汽的波動影響霞風洞府的陣法結界了。
祁震在這番幫忙中,也見識了不少運使法力的門道,雖說祁震修煉的根本乃是《霸仙真解》那一套剛猛無鑄的路子,但是玄天宗所獨傳的秘法,自有其超卓之處。
三十六名弟子皆是以自身法力,融合山石巖體的屬性,不破損周遭一木一石,這一點,祁震自愧不如,也深深明白到法力與真氣是兩種完全不相同的力量,如果換做是祁震,一番施爲之下,肯定要將山體表面破壞得千瘡百孔,絕無此等幹潔表面。
這等手段讓祁震想起,當初掌門流光真人出現時,揮灑法力,讓自己和幾位師兄傷勢痊癒,那便是十分直觀而且浩大的法力,直接讓自己體內的傷勢痊癒;不似以真氣渡入,催動他人體內生機以療傷。
陣法既然已經完成,這說明水道運河的第一步已經邁出,雖說其後尚有很多工作,但最艱難的一步總算邁出。
與三十六位長門弟子拜別之後,溯光真人召來四名弟子,再度提起關於淨水石的事情。
“淨水石乃是爲師當年在極北冰河一次歷練之中得來,那極北之地乃是陰森寒冷之地,哪怕是呼出的水汽,也會在眨眼之間凝結成冰,足見其寒冷。但爲師卻偶遇一片溫泉,原本以爲是地火熱力催動,後來才發現,乃是有着這枚淨水石的妙用運轉。”
靜篤堂中深處的一間密室內,四名弟子正襟危坐,眼看這溯光真人從地面上一處臉盆大的水池中取出一塊石頭。
與其說是石頭,倒不如說是一整塊璞玉,只見淨水石上透出隱隱的幽藍光芒,將昏暗的密室照得一片妖異的藍色,而當石頭離開那如瓊漿一樣、帶着幾分粘稠感的水池時,一股溫潤的水汽便充斥衆人口鼻。
“這便是淨水石嗎?”祁震入門晚,不似另外三位師兄一般見多識廣,況且他對仙道之中的法器寶物之類還沒有一個比較全面的認識,今天一看見這淨水石,所有心思都被吸引了過去,彷彿看見了世上最是珍貴的寶物。
“不錯,”溯光真人點點頭,看見祁震那目瞪口呆的臉龐,笑道:“當年爲師看見這塊石頭,表情也與你差不多。”
被溯光真人點醒,祁震趕緊收斂心神,覺得自己有幾分失態。不過溯光真人卻毫不在意,說道:
“此物之珍貴,的確難以形容,淨水石本身材質乃是萬水之精,正常情況下像是石頭一般,若是以法力驅使”
溯光真人說着,手中法力便緩緩催動,只見淨水石竟然慢慢變形,就好像是軟體一般,祁震看見了,就想到天南之地一種名爲餈粑的小吃,又軟又糯。
不過淨水石的變化明顯更爲突出,在一番揉捏之後,淨水石竟然通體化作水液一般,纏繞在溯光真人之間,然後聽真人說道:
“百鍊鋼不如繞指柔,若說世上最能體現繞指柔這三字的,定然是這淨水石。”
說罷,溯光真人彷彿鬆手一般,這縈繞飄浮的水液便飄至四名弟子面前,供他們參閱擺弄。
北霜冷淡、東平穩重,都只是稍微以神識參悟,而西正似乎還是少年心智,看着宛如活物的幽藍水液,非要逗弄一下,差點還要吞食入腹。
而祁震由於尚未修出神識,也不敢輕易以真氣觸及此等寶物,只好用心感應,但是除了盪漾的水汽波光,卻再無其他感應,只是小小的淨水石,卻給祁震有一陣站立與海岸邊的遼闊感覺。
四名弟子各自有所感悟,而溯光真人則慢慢收回,使其變回石頭模樣,便問道:“你們可知,爲何那秉燈真人對此淨水石如此渴求嗎?”
東平身爲大弟子,自是由他先回答:“傳聞秉燈真人自仙魔大戰之後,身患舊疾沉痾,百年難愈,依弟子方纔所感,淨水石有潤化經絡之效,對秉燈真人的傷勢療養最爲適合。”
溯光真人一點頭,然後看向北霜,只聽這位冷淡修士說道:“碧波洞府的修煉偏重水屬,比較之前與其門人對敵,秉燈之修爲明顯出偏,重凌冽而少潤澤,如果說百年前的舊傷是外力,那麼他自己修爲的偏差反而是主導舊傷難愈的根本。淨水石不僅可以治癒沉痾舊疾,還能導正他的修煉根基。”
“不錯不錯!”溯光真人很是欣慰地點頭,然後向西正問道:“西正,你怎麼看?”
只見西正吊兒郎當地將雙手背在腦後,說道:“要我說,秉燈那傢伙不還有個師兄嘛?我就不信那個什麼傳法長老沒有什麼好東西,估計就是逼着他給師父您找麻煩。”
“哈!”溯光真人低聲一笑,然後看向祁震,說道:“祁震,你又是怎麼想的。”
“呃……這……”聽見剛纔三位師兄的輪番點評,祁震才覺得自己認識短淺,而且僅有的一些推論和想法,也被師兄們說完了。
見祁震有些支吾,溯光真人提醒道:“不必介懷,有什麼便說什麼。”
祁震點點頭,然後說道:“我的想法跟西正師兄相類似,也沒什麼太多認識,弟子反而想到一個問題,想向師父請教。”
“但說無妨。”
祁震清了清嗓子,問道:“這淨水石爲何能在極北寒冷之地,化出一潭水池,而且照師父剛纔所言,此物並非熱源,不能類似地火生熱、煮沸溫泉,這個中神奇,弟子想好好了解一番。”
溯光真人微微頷首,只見他將淨水石重新放回那片水潭之中,然後緩緩道來:
“淨水石乃是萬水之精,卻摒除溫熱、炎寒之屬,獨獨留下水柔之根本,彷彿就是天下之至柔的最佳體現。據爲師推演,此物非億萬年不可成型,其機緣巧合之至,世上恐怕再無第二枚相仿之物了。”
“億萬年?此物竟然如此古老?”祁震不敬乍舌,在他眼裡,壽元如仙道高人一般千八百年已經是悠長到不知何處,竟然還有需要億萬年歲月方能成型的寶物?這到底是何等的珍貴?
溯光真人輕撫白鬚,臉上微帶笑意,說道:“在世人眼中,億萬年自是長久無邊的歲月,可是對於世上流淌不息的水而言,無非就是輕者上升成雲霧、重者下落化雨露,這經久不息的循環,纔是水柔之真諦。”
“輕者上升成雲霧、重者下落化雨露……經久不息的循環……”聽到溯光真人的話語,祁震不禁低聲唸誦,彷彿有所領悟。
溯光真人自然也留意到這一點,但他沒有刻意的指點或者打斷祁震的思維,而是繼續說道:
“爲師尋訪許久,才知道這淨水石乃是自億萬年前海洋深處、一處渦旋深處,經受來自五湖四海的水質沖刷,染上天下各處不同的靈氣,慢慢團聚成塊,由於各方水質不一、靈氣所屬也有差異,反而導致彼此間的排斥,到了最後,竟是水性至柔的根本佔據了上風,將一切特異之屬全部消磨殆盡,方有這淨水石的成型。”
“這便成型了?那這淨水石是如何到了極北冰河?”東平聽出內中差異,淨水石之形成分明是在海洋深處,爲何卻出現在極北冰河。
溯光真人臉上有讚許之意,然後說道:“這邊是天地偉力讓人震撼之處啊……爲師若是說,這極北冰河在億萬年前,也是處於深海之中,你們可有什麼想法?”
“怎麼可能?”東平嚇了一跳,渾身的肥肉也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怎麼不可能?”溯光真人眼神變得深邃,竟是向四人共同發了一道神識,內中並非是單純的言語或者畫面,而是由溯光真人親自推演,將極北冰河億萬年山川滄海之變化,送入衆人腦海之中,頓時密室之內一片寂靜,而四名弟子也各自進入了極深的定境之中。
溯光真人平日裡對弟子大多是疏於教導,在外人看來,似乎不是一位太好的師父,可是溯光真人眼光之精銳,卻是連玄天宗掌門流光真人也頗爲讚歎的。
經過與碧波洞府的一戰,他明顯看出自己的四位弟子都到了修爲突破的關口上,雖然各自修爲法門不一、法力深淺不一、認知見聞各不相同,可是淨水石卻有着潤澤萬物的妙用,這一點,也是秉燈真人看重淨水石的原因,只是四名弟子眼界稍淺尚未看出罷了。
飽含着千古意味的一道神識,讓四名弟子心神都爲之一震,由於神識之中內容太過龐雜,推演無數歲月的能爲偏偏又不是他們如今修爲所能夠做到的,縱然溯光真人盡力簡化箇中內容,確實也讓四位弟子精神大耗。
而此時,淨水石也發出微微波光,照映四人,頓時將四人散發於體外的混亂神氣理順平復,因爲龐然神識信息而躁動的全身氣血,也被淨水石的妙用而漸趨平靜。
溯光真人看了看淨水石,再觀察四名弟子的狀況,察覺無礙,便安靜離開密室。隨着溯光真人的離開,密室、內殿、乃至於整個靜篤堂,都連成一個整體,化作一座難以撼動的堡壘,法力結界層層疊疊,當溯光真人走出靜篤堂之後,再化一道虛空定力,鎮住整座山頭,將霞風洞府變作一個凝固的空間。
將這些徹底施展完畢之後,溯光真人原本淡漠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彷彿燃起熄滅多年的鬥志,然後擡眼望向遠房,之後縱身一躍,化作一道璀璨法光,直奔天際而去,扯出長長的焰尾,彷彿要讓玄天宗上下衆人都知道他的耀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