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男一女緩緩靠近萬寶閣一方,這神色輕鬆的中年男子,顯然就是萬寶閣掌門迦樓羅。
然而比起不怎麼顯山露水的身份,迦樓羅的面容讓在場衆人也暗自驚訝,因爲此人相貌與祁震極爲相像,若說兩人是父子也無人猜疑。
祁震也看見迦樓羅的形貌,心中略有古怪,但是很快便忽視掉了。至於看見鬼面大氅女子的華光鬱和祁雨,眼神也是微微一緊。
然而玄天宗一方,溯光真人以元神通感與流光真人、雲笙長老暗語提及祁震元神斬情之事,臉上表情浮現出一絲古怪。
迦樓羅來到玉心逢身邊,輕輕扶着她,低聲說道:“看來震兒有什麼古怪,你先莫要激動,一切我來處理。”
在場都是煉神境高人,神識通明透達,低聲細語哪裡能避過衆人耳目,即便是神識傳音,此時此刻也不太好使,除非是以元神通感,否則對所有人而言都沒有秘密。
以迦樓羅的形貌與低語判斷,在場高人心念電閃,多少就猜出了祁震與萬寶閣掌門之間的關係,不少人露出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方面除了感嘆祁震的身份來歷之外,同時也在暗暗驚異玄天宗的手段,居然在萬寶閣大勢未起之前,就收了祁震爲門人,這樣一來,未來節制萬寶閣自然更加輕鬆。
至於祁震自己,心中不免也有些疑問,迦樓羅的相貌確實跟自己相仿,而且明顯對自己的眼神別有含義。
“祁震,穩守本心,一切疑惑,等事態稍安之後,自己再去印證求解。”此時,流光真人暗語與祁震說道。
祁震收斂身心浮動,一下子重歸平靜。
“好了,既然如今各方掌門已經到齊,祁震,你不如就先打開洞天結界的門戶吧。”流光真人示意道。
“且慢。”迦樓羅開口道:“流光真人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將此片洞天據爲己有了?”
流光真人直視迦樓羅,說道:“若以傳承計,鬼方廢墟是仙魔大戰後的一片焦土,本無這方洞天結界的存在,是祁震獨力開闢,只能說是祁震一個人的,就連我玄天宗也無可置喙。只不過祁震他如今尚是我玄天宗門人,我以宗門尊長指引,此言並無不妥。”
迦樓羅還沒回話,擎燈就接嘴說道:“可是據祁震方纔所言,他是在橫傲江已經展開的洞天結界之中繼續延伸,而且是憑藉逆神杖此等事物。一者爲天魔遺物、一者爲魔道巨頭餘功,單讓祁震獨斷,未免有失公允。”
“擎燈掌門這是何意?”流光真人反駁道:“莫不是要找來魔道餘孽、或者是天魔來協助裁斷,這洞天到底該不該開?祁震於此事出力最多,三年來用功不斷,方有這片曠大洞天,這是他的修爲、是他的成就,容不得外人予奪。”
擎燈臉色不改,說道:“我比較好奇,三年前流光真人你讓祁震孤身進入鬼方廢墟,成與不成先放一邊,玄天宗得到了逆神杖,到底有何打算?”
“這我也很好奇。”迦樓羅在一旁說道。
流光真人直言道:“逆神杖本就在我玄天宗混元洞天藏納數千年,若非橫傲江入內竊取,此物本就不會輕易現世,如今再將此物取回,理所當然而已。至於我玄天宗以之作何用途,用不着兩位掌門關心。”
“唔……”迦樓羅沉吟一會兒,看着祁震,問道:“這位……祁震小道友,你家掌門派你進入鬼方廢墟去取逆神杖,以你的修爲,進出取物應該用不着花三年功夫吧?還有,此地爲何就變成了一片洞天結界了呢?”
這個問題也是讓在場多數人想不明白的,三年前鬼方廢墟要打開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數萬修士齊聚鬼方廢墟之外。
祁震神色一正,環顧在場衆人,說道:“諸位,如果你們在此地放開手腳、盡力施爲,會有怎樣的場景。”
誰也沒想到祁震會有這樣的問題,部分人彼此對視,最後還是由流光真人開口道:“過半高人殞落,此地山河反轉、重返洪荒,不啻再造一片鬼方廢墟。”
“對啊。”祁震神色有些黯然,俯瞰地面,說道:“三年前此地聚集了更多修士,如果鬼方廢墟真的打開了,那會引動怎樣一場大戰?不說怎樣驚天動地,也會死足夠多的人吧。”
祁震的語氣很是平淡,甚至有些麻木,雲笙長老有些不忍地看着祁震的背影,而流光真人則開口道:“當年我玄天宗已經做好了獨對天下的準備。”
確實,玄天宗在三年前有這樣的能耐,而如今也是一般,在場的玄天宗修士,甚至有把握在完全談不攏的情況下,憑藉武力將其他勢力全部逼走,但是這樣會付出怎樣的代價?在場衆人皆是歷經重重劫數纔有如今境界成就,沒有必要拼死拼活,如草莽匪寇一般。
“諸位或許當初並不瞭解,但只要有心人便可以發現,如今逆神杖作爲洞天結界的門戶與鎖鑰,其實是作爲地脈靈氣和洞天結界之間交接的橋樑,若是彼此分離,洞天結界便會徹底被孤立於天地之外。”祁震緩緩解釋道:
“可是在三年前,逆神杖處於鬼方廢墟之中,一樣是與地脈靈氣相連,若我強行取走逆神杖,鬼方廢墟會徹底顯露外界,數萬修士涌入其中,大戰一起,仙道根基必將重創……這三年來,想必在場諸位都與天魔有過交手,試想一下,如果三年前在場諸位殞落過半,如今還能安然在此嗎?”
祁震這種說法固然太過虛設,尤其是在三年前,誰都沒有料到天魔劫數會鬧得仙道七宗零落如斯,但若非如此,也沒有萬寶閣與光明道藉機崛起。
衆人皆有煉神境,亦可以推演天機,而且祁震的說法是建立在過去對現今的假設,幾乎只要念頭一起,自然就明白內中因由。
然而詭異的是,由頭到尾策劃祁震入鬼方廢墟取得逆神杖的流光真人與雲笙長老,卻沒有因此責怪祁震三年前的舉動,打亂了他們的部署,或許是因爲三年前大事的不了了之,讓天下仙道在一場浩劫來臨前險險避過。
但既然是劫數,就不可能真正能永遠避過,否則就不會有如今天下高人齊聚對峙的局面了。
“祁震師侄果然有大慈大悲之心。”說話的是蒼雲劍宗掌門廬江客,他對着祁震微微點頭道:“孤身入絕境,本已是大智大勇;法眼透徹未來劫數,這是大能大力;巧妙化解天下紛爭,這是大仁大義。若是天下人有誰不服,我廬江客第一個不放過他。”
廬江客看似溫文爾雅,但作爲劍修,骨子裡的傲氣與衝勁比誰都要強烈,鋒藏於匣而不露,稍露寒芒則天下驚懼,這一點在場高人估計都心中明瞭,想要藉此事繼續跟祁震糾纏不休,就別怪廬江客出劍以對了。
這下形勢大大變化,之前青嵐宗與蒼雲劍宗還是處於中立觀望,廬江客一席話,立刻就跟玄天宗一同站在祁震的身後,光明道與萬寶閣若真還想起心較量,恐怕還要細細思量一番。
“我還有一個問題,當年到底是誰散佈鬼方廢墟要打開的傳言?”擎燈開口說道。
“總算說了句正經話。”雲笙長老腹誹道。
擎燈這麼一問,玄天宗不少人都將視線聚集到萬寶閣那方。當年鬼方廢墟之外,聚集天下散修、搞得風生水起的,正是尚未成立爲宗門的萬寶閣。
因爲當時萬寶閣還只是一個爲仙道修士煉製法器的團體勢力,與散修來往密切,在散修羣體之中有着極高的聲望與號召力。
數萬修士聚集,仙道七宗想要強行管制,無論目的是善是惡,恐怕都將引來衆多散修仇視,所以有萬寶閣主動挺身而出,當時的仙道七宗也是樂見其成,只不過間接爲萬寶閣如今勢力打下基業。
鬼方廢墟如果真的打開了,到底對誰最有利?毋庸置疑,肯定是萬寶閣,無論如今是否以宗門形勢出現此地。
當年仙魔大戰,無數修士喪生其中,不乏有各個宗門的前輩人物,甚至不少小門小派整支傳承失落於其中,所以大多數法器都成爲了無主之物。
沒有傳承正統的指引,很多法器如果被普通散修搶到,莫說不能發揮十成功效,恐怕會有不良效果反噬己身。
而萬寶閣當年除了煉製、販賣法器,還有對天下間法器的鑑賞、品評、研究、譜類,很多已經斷絕了傳承的法器,在萬寶閣那裡都能找到出處,甚至可以爲散修例外煉化改造。
光是這一點,無論萬寶閣在鬼方廢墟之中有沒有搶奪到前人遺物,肯定會有不少經過這樣的渠道,流轉到萬寶閣手上,僅此便可以獲得多少利益?不僅僅是實際的珍寶,更重要的是前人留在法器之中的使用方法與修煉根底,都可以藉此機會摸索出來。
也就是說,萬寶閣如果真的有此打算,只需要放出風聲,然後什麼都不用幹,甚至不用主動衝入鬼方廢墟之中,日後就有大把人拿着從廢墟中搶來的前人遺物,讓萬寶閣的人過目查看。
而迦樓羅迎着這麼多人的視線,絲毫沒有緊張,神色一如往常,微笑說道:“諸位莫不是以爲在下放出了這些謠言?散修逐利貪妄之心,諸位又不是不瞭解,只要有一個人不負責地亂說一句,一傳十、十傳百,自然就風傳天下。”
“真人不自欺。”擎燈說了這麼一句。
迦樓羅笑道:“諸位都是真人,我可不是,沒有什麼自欺不欺。”
擎燈語氣不放鬆,說道:“可是不管如何,此地洞天干擾浩土地脈靈氣,無論其主何人,總歸要讓天下人一探究竟,否則再出事端,由誰來負責?是祁震你?還是整個玄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