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機器械的改進,我會讓言老師親自監督。”祁霏霏將話題引導到具體細節上,說道:“但若僅是如此,恐怕不能體現我們祁家的誠意,既然如今玉簫子仙長駕臨,不如就由仙長親自督導,若這等輪機器械有損天和,務必不吝點撥。”
玉簫子稍作沉思,內心仍舊在衡量是否就要當即與祁家撕破臉皮?但是回過頭來一想,自己乃是堂堂煉神境修士,自然無需會被這等世俗器物迷濛了神識,只要自己細心留意,有的是窺出此等輪機器械的破綻。
然而當玉簫子真的來到紅石城中最核心的輪機研製科,發現除了一幫整天埋頭於案牘間的家族子弟,並沒有如之前預料,可以真正見識到一件完整輪機器械是被如何製造而出的。
“祁家主,這是什麼意思?”玉簫子在研製科的院子裡呆了幾日,除了一堆自己看不明白的複雜圖形之外,連一顆鉚釘都不曾看見,心中不滿之下,又一次找到了祁霏霏詢問道。
祁霏霏滿臉困惑不解,好像是真的不明白玉簫子的喝問,說道:“仙長此話何意?”
玉簫子按下怒氣,臉色陰沉地說道:“本座好心要提點爾等,但你卻如此不識時務,將本座閒置於案牘之後,這樣的冒犯,本座需要一個解釋!”
“閒置?”祁霏霏吃驚地問道:“此事絕非仙長所想!我等研製每一件新式的輪機器械,絕非言老師或者各家匠人腦中靈光一閃便可動手,而是首先要經過研製科的人聯合推算測量,確認此等輪機器械不會因爲自身運轉而毀壞乃至於波及無辜。可以說研製科實乃如今紅石城輪機器械發源根本!”
祁霏霏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等只是覺得,仙長乃世外清修的高人,不可能自降身份與學堂諸子一般,更何況仙長有見一葉落而知秋的高超眼界,料想那重重卷宗圖冊,仙長早已通熟……沒錯沒錯!是我的錯,居然還動了讓仙長幫助我等改良輪機的齷蹉念頭,實在該死!”
這麼一通說辭,倒是反過來逼得玉簫子一陣啞口無言。在研製科的那幾天,玉簫子根本無心理會那些複雜繁多的輪機圖冊,在他看來,這既非上佳的雲紋符籙,也不是玄奧的山川陣圖,不過是一些早已癔症難愈之人的瘋狂塗鴉罷了。別說讓玉簫子去仔細研究瞭解,他甚至覺得這些東西乃是邪魔外道,觸碰一下都有損修爲。
輪機器械的圖譜就真的那麼複雜難明嗎?這絕不見得,在數理與六合三軸等等方面,仙道修士、尤其是煉神境修士有着世俗凡人絕對無法比擬的高超領悟能力,需要在圖譜上以各個方向描繪的零件結構,煉神境修士長久浸潤於空間變幻的修煉過後,不啻掌上觀紋般輕易,別說仿製描繪出一整套輪機器械的所有零件畫冊,甚至能夠在部分細節上加以簡化、優化。
這樣的事情,言機樞早就知曉,作爲流光真人的大弟子,言機樞自己修爲境界雖然不高,但對仙道境界次第也非常熟悉,如果真的有一名煉神境修士參與輪機器械的研製,忽略那世俗凡人無法相比的旺盛精力與幾近不會停竭的思緒,說不定如今紅石城中許多未曾攻關的難題早就迎刃而解了。
言機樞雖然極力追求這些輪機器械本身無需一絲一毫法力來打造製作,但他本人作爲仙道修士,也不會完全拒絕同爲仙道修士,以自身才智參與輪機器械的打造。
而研製科的創立,也絕對不僅僅是爲了事先推算測驗輪機本身是否能夠運行,也是希望在這些測算的過程中,能夠積累起一套完善的學術。
言機樞在未曾來到天南之地前,鑽研世俗機巧之術,便已經覺得憑自己一人才學智慧,根本沒有辦法真正做到物力大開、造福世人。
就好比輪機器械所需的鋼鐵冶煉,如果忽略仙道修士以法力真火淬鍊,憑世俗鐵匠,根本無法支撐力量洶涌不斷地輪機運轉,言機樞本人對鋼鐵冶煉也並不熟稔。然而正好,早早遷徙到紅石城的張家衆人,乃是天南之地首屈一指的兵刃鑄煉高手,張家鑄煉而出的寶劍,甚至連蒼雲劍宗也要高昂代價向玄天宗求得,而且張家全然以世俗鑄煉鍛造達到如此成就,對言機樞研製輪機器械有着莫大的助力。
至於輪機器械內部的動力來源、各種特殊零件、器械拼接結構穩固等等諸多複雜問題,都是可以有極大延伸與發展的可能,言機樞自己一人根本無法窮盡,甚至以如今祁家張家合力,恐怕對這些學術智慧的挖掘,都根本沒能達到萬分之一。
這時候就突顯出煉神境修士的優越來了,煉神境修士具備推演之能,元神清明通徹世事,如果專心於數理運算,一念之間就可能是世俗凡人數年之功!
其實玉簫子自己也隱約有這樣的感覺,只要他稍加仔細地研究輪機器械,要摸清楚紅石城如今輪機器械所達到的極限,一點都不難,祁霏霏在這一點上,並沒有欺騙玉簫子,研製科的確是如今輪機器械發展的根本所在,內中圖譜若是稍加不留意毀去了一兩張,都是對如今物力大開事業的沉重打擊。
而祁霏霏也能看得出來,玉簫子本質上對輪機器械是及其不屑的,讓他去鑽研圖譜、以元神推演數理,怕還是會以浪費神氣反駁回來,所以乾脆將他扔到研製科中,讓自己稍得幾日清淨,好好思量該如何應對這名敵意明顯的“仙長”。
一番小心謹慎地解釋過後,玉簫子那凝重的神色才稍有舒緩,但面對祁霏霏仍舊無有善意,直言道:
“紅石城如今何種器械最爲精深奧妙?速速領本座前去!”
精深奧妙,形容仙道神通或可,但是對這等輪機器械,在祁霏霏看來只有數理上的繁雜與結構上的契合。
沒有糾正玉簫子可能的誤解,祁霏霏不敢有所耽擱,領着玉簫子便出了紅石城,在城外河谷的一片寬闊平攤地面上,便看見言機樞爲首的“科長”。
言機樞除了對機巧之術甚爲精通,對世俗人事也很是瞭解,在祁霏霏的大力支持下,言機樞除了興辦學堂之外,還爲輪機器械的製造設立許多職司,以不同工作來劃分,或研製科、能源科、工程科、冶煉科等等,科長爲首,皆是在各方面學術水平甚爲精深之輩,也不僅僅是侷限祁家張家,而是來自於天南之地各處,其中也有仙道修士。
玉簫子的到來並沒有讓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言機樞等人手裡都是一堆線條複雜的圖譜,似乎科長們形成兩派,在爭執能不能“起飛”的問題。
順着言機樞等人的方向看去,玉簫子就看見一隻巨大的“鐵鳥”。
說是鐵鳥也不太恰當,玉簫子神識掃過,發現這隻大鳥的外殼是一種特殊的金鐵攪合熔鑄,似乎及其堅韌輕便,修長而略帶弧度的展翼好似迎風便能起飛,流風在雙翅不同曲弧分撥之下,會形成一股升力將這隻大鳥托起,當然,前提是迎面而來的流風足夠迅猛。
玉簫子聯想自此,立刻就明白過來,流風若迎面遲緩,加快自身行進不就解決了嗎?若是這隻大鳥以極快的速度在地面上飛馳起來,升力自然源源不絕!
“原來……那不是爲了噴涌烈焰!”
一咬下脣,玉簫子就回想起當初在紅石城外,看見的那臺噴射着熊熊火焰的古怪柱體,當初那古怪柱體被沉重鐵架牢牢束縛,讓玉簫子忽略了那洶涌烈焰噴射間,巨大的推動之力油然而生,而如今那古怪柱體,就安防在大鳥體內,只在最後放路出一個黑洞洞般窟窿。
科長們的爭執維持了小半個時辰,最後還是由言機樞確定下來,讓這隻大鳥起飛!
玉簫子非常好奇,但是在一旁沒有發出任何言語,就看着一人身穿勁裝,還披着半身厚襖似乎身處天寒地凍之中。
只聽言機樞對此人說道:“記住了,這次首飛務必不可降下起落架,一旦有任何部件失效,讓你無法順利操作,莫要憐惜貴重,直接拔動紅鎖,自然會彈射而出,那緩降的巨傘你也早早見過,絕對讓你能夠安然落地。”
“記住了!”
“去吧,該學的你都熟練了,也不用我多講。”
言機樞揮揮手,自己帶着衆人遠遠走開,而那名身穿厚襖的男子戴上一件皮兜帽,走到大鳥前段,一個旱地拔蔥就跳入內中狹隘的艙室。
通體無色圓滑的琉璃罩子緩緩落下,好似將那名厚襖男子關在其中,只聽得一陣怪聲伴隨着轟鳴響起,大鳥末端的窟窿則不斷噴射着熱力。
厚襖男子在無色罩子中朝着言機樞豎起了大拇指,然後神情專注地在艙室中好似指指畫畫般一番動作,玉簫子神識敏銳,察覺到大鳥內部有着許多微妙卻有規律的轉動。
大鳥下方有三條“腿”,最下方都是一對輪子,在平坦的灰石地面上,大鳥開始行走了一段距離。
雙翼末端一陣靈敏的抖動之後,大鳥末端的窟窿便有烈焰轟然噴射而出,巨大無倫的推動之力將沉重不亞同型鐵錠的大鳥加催速度,在短短數息之間,大鳥在地面移動的速度就比任何獵豹野馬快數倍!
只見大鳥前端略微昂揚而起,好似雄鷹朝着蒼天鳴嘯,充斥周圍數裡的轟鳴聲,託着大鳥離地飛騰而起!
一瞬間好似來自紅石城方向就有無比激昂的歡呼之聲,言機樞周圍衆人更是興高采烈地擁抱一起。
看着如乘着火雲一路直奔天上的大鳥,玉簫子竟然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恍惚之中,略微張開的嘴巴不住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