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滾滾,狂風四處肆虐,無一絲浮雲的天空之上,烈日高懸,將無垠荒漠烤炙得讓人不敢落足。
換上了西野之域特產的石鱷皮靴的祁震,踩在浮沉不定的沙子上,屏氣凝神,金刀劈道被纏上層層布條、不見真容,刀尖劃過沙礫,似有意也似無意。
身上披着的斗篷早已殘破不堪,西野之域的沙漠,有着令人膽寒的風沙,內中夾雜着無數細小鐵砂,尋常人身處內中,一瞬間就會被鐵砂與狂風颳得滿身傷痕,甚至徹底洞穿,就此喪命。
祁震雖然不懼此等沙暴,可是此時此刻他更需要集中精神在其他地方,因爲尚不太清楚西野之域的錢貨交易,明明只是用來覆蓋貨物的一張破布,被祁震以重金購得,當作是斗篷披在身上,卻不知道那筆金錢足可以換購數十柄西野上好精鐵彎刀。
可是再精良的彎刀名刃,在祁震如今狀況下都絲毫不管用了,更不足以應對祁震接下來的敵人。
放眼無垠荒漠,沙丘起起伏伏,彷彿萬頃碧波在眼前換了顏色,看似靜止,但內中卻殺機暗伏。
祁震追蹤一頭獵物已經三天三夜了,一路上沒有絲毫地停歇,已經追到大漠深處,但是就在不久前,祁震忽然慢下了腳步。
在一座沙丘頂部,祁震緩緩踱步,沒有走得太遠,整個身子都被裹在斗篷之中,只露出一雙精芒流轉的雙眼,留意着周圍環境。
不多時,祁震只覺得腳邊沙礫緩緩鬆軟流瀉,整座沙丘竟然在渾然不覺的情形下,慢慢下沉。
祁震心中警惕,一腳蹬地,炸起一陣沙浪,隨即縱躍起身,這一步竟然就已經落在三十丈之外的另一個沙丘。
“終於按耐不住了嗎?”祁震暗道一句。
然而獵物似乎要比祁震的反應更快更兇,雖然已經避開三十餘丈,但足下沙丘竟然也有鬆動的跡象。
“這麼快?不對——”原本驚訝於獵物的速度,但轉念間祁震就明白過來。
身形尚未從沙丘上跳起,一張血盆大口就從整座沙丘底下衝出,勢要將祁震吞噬其中。
祁震心中絲毫不驚,反而多了幾分慶幸,任由血盆大口將自己咬住。
血盆大口之中,牙齒乃是鋒利的石刃,層層疊疊,足有數千,祁震單刀揮舞,凌空便是數十式絕妙刀法,將石刃牙齒劈碎過百,剛好留出幾個落腳之處。
血盆大口閉合,從滾滾沙礫之中,露出一個似魚非魚的大頭,大口寬足有兩丈多,似乎連一座小山都能吞下。
這在沙漠之中游走的怪魚,西野之域稱其爲“利維坦”,其意乃是可吞噬世間的怪物。然而實際上是能夠潛伏於沙漠之中的羣居妖獸。
與高荒原類似,西野之域在漫長歲月以前,也曾經是一片滄海,只不過並非由大神通者拔海成山,而是千萬年來自然演變而成。
海中生靈無數,地形地貌陡然生變,許多生靈頓時喪命,僅有少數生機強絕的海中巨獸,慢慢突異變化,適應陸地氣候,再經過無數歲月的演變,成爲沙漠深處遊走的妖獸。
由於三千多年前天魔掠世之時,只針對地表生靈進行吞噬,這些遊走在沙漠地底的妖獸反而避開一劫,加之中州生機餘脈慢慢繁衍,才逐漸靠近西北地帶,所有有一段時間,這類妖獸曾經就是西野荒漠中的霸主。
西野之域的土著稱其爲“利維坦”,中州的仙道修士則稱其爲“潛沙鯨”,當初以莫機鋒爲主的精英會,就是盡力剷除這些時不時衝出沙漠、吞噬西北州郡無辜行人與禽畜的妖獸。
經過精英會十幾年的努力,即便是成羣的潛沙鯨也不敢太靠近中州西北,反倒在西野之域更加猖狂起來。
西野之域不似中州,有衆多仙道宗門護持世俗凡人的生存,潛沙鯨或者利維坦的襲擊,只能靠西野之域的土著們自行應對。
雖然說近百年來,西野之域中多了一些能夠操縱神蹟的“神人”,可是那些神人大多居於綠洲環繞的大城之中,越是靠近沙漠的小村鎮,則越是兇險,更是經常遭受利維坦的襲擊。
面對利維坦的襲擊,小村鎮要麼向大城邦的領主求救,要麼只能寄託在路過的傭兵身上。
西野之域民風彪悍,沙漠商路之中除了潛伏的妖獸,更有不少響馬沙盜,商旅本身除了要有武裝護衛,這樣的環境也培養了西野之域數之不盡的傭兵武士。
祁震就是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西野之域土著的眼中,並且接下了剷除利維坦的任務。
利維坦乃是羣居的妖獸,三天前有一條利維坦襲擊了邊陲小鎮,祁震便一路追擊到沙漠深處。
祁震沒打算僅僅殺死一兩條利維坦就回去交付任務,對他來說,要殺就殺個徹底,也好看看成羣的妖獸到底有何兇險威脅。
被吞入血盆大口之中的祁震,並沒有被吸入利維坦的腹中,而是在其口中找到一處位置靜靜待着。
像這些滿嘴石刃牙齒的妖獸,口中知覺十分遲鈍,根本沒有察覺到祁震的存在,而祁震這麼做,也是想讓這條利維坦,將自己帶到它們羣居的老巢之中。
果不其然,祁震在利維坦口中呆了幾個時辰之後,察覺這條利維坦的動作緩緩慢下,隨即大口微張,然後就有一股水流被吸入口中。
“是地底暗河嗎?”祁震猜測到。
西野之域看似處於沙漠之中,杳無生機,但實際上西野之域不乏高山冰川,地底也是暗河密佈,這才方能孕育無數如星辰點綴的綠洲,也是這些妖獸潛伏生存的根本。
在妖獸飲水的瞬間,祁震身形倏動,快得連利維坦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躲到了地底暗河之中。
透過水麪小心觀察,祁震才發現利維坦的巢穴並非暗無天日,反倒像是天然形成的石窟,有幾縷陽光從高處射入,地下水流則緩緩流淌。
正值將祁震帶來的那條利維坦飲水之際,另外有幾條體型略小的利維坦緩緩靠近,在略微溼潤的沙地之中,划動着兩雙鰭臂,不斷嘶叫着。
大型的利維坦在暗河邊停下動作,然後龐大的身軀不斷蠕動,隨後一陣顫抖,竟是從口中吐出一大堆帶着酸腐惡臭的爛肉,幾條小妖獸則立刻衝上去爭奪啃咬。
祁震屏氣退避,心中暗道:“這倒是有趣,其實叫做妖獸,實際上也只不過是一些體型略微龐大的野獸而已。”
祁震的動作十分輕盈,從水中脫出,不帶絲毫聲響,端坐在暗河對面看着這一羣妖獸,嘖嘖稱奇。
“可惜啊,應人之事,總不可能空手而歸吧?”祁震感嘆一聲,解開金刀劈道表面的布條,陽光照耀下,石窟之中金光四射。
按理來說,常年潛伏在地底的利維坦應該是看不見光芒的,可是作爲妖獸的直覺絕對要比尋常野獸更加敏銳,金刀劈道天成鋒芒,立刻就讓幾條利維坦感受到了。
祁震一步踏地,一刀直直劈落,鋒芒臨頭,竟是轉爲浩蕩巨壓,好似一柄大錘砸在利維坦頭頂。
咚!咚咚——
從石窟頂部的缺口中,傾瀉下些許沙礫,祁震看着這幾條徹底生機滅絕的妖獸,反手抄起布條,再將金刀劈道封起。
金刀劈道的鋒芒介乎於有無之間,全憑持刀者心中意念所達,如果完全憑藉金刀劈道的銳利,那麼別說這幾條利維坦,恐怕天魔之中的黑將魔也難以匹敵。
這樣的擊殺手段,一來只是試驗祁震純粹的筋骨之力,二來也是爲了一些珍貴之物。
妖獸之所以別於尋常野獸,在於其天生有與天地靈氣交流、甚至影響自身生機的能力,再甚者有諸般天賦,譬如玄天山脈的白鱗巨蟒,至於自感成靈、化出人身,像祁冉那種情形,可謂是少之又少了。
而妖獸與天地靈氣交互之機,可以在體內孕育妖獸內丹,不同類別的妖獸,妖丹也全然不一,如果是祁冉那種成人妖類,妖丹恐怕已經是與形神血氣合一。
至於利維坦的“妖丹”,也因爲生存環境和族類的特殊,有着不同尋常的變化。
祁震取出一柄精緻鋒利的小刀,剖開利維坦腦殼頂部的外皮。在西野之域的土著看來,利維坦這等妖獸的外皮,堅硬堪比鋼鐵,甚至可以用來製作盔甲,但是祁震懶得多費這般心思,而是朝着更深處剝開。
利維坦的“妖丹”,是一枚鑲嵌在頭骨頂端的晶體,略微呈錐體,越是外表形態不規則,則證明這頭妖獸層次越低。
據祁震的瞭解,精英會曾經有一次斬殺一條近百丈身長的利維坦,頭骨上的晶體竟然渾然圓滑,晶瑩剔透如寶石一般,莫機鋒將此物送回玄天宗內,自己卻沒有多加利用。
祁震剝離出五塊利維坦晶體,但是成色似乎都一般,不過祁震也並非在意這一點。
來到西野之域後,乾坤囊中的金銀,早就被祁震花光了,雖然說祁震能可辟穀不食,但是要在此間行走,沒有絲毫黃白之物還是略顯困難。
而擊殺利維坦最好的證明,就是取其頭骨晶體,更重要的是,這些頭骨晶體還可以另外找買家出售,這在西野之域中也是極爲珍惜的事物。
祁震明白,如今的西野之域中,有着不少當年潛逃此地的魔道餘孽,雖然部分人已經喪失反攻中州的意願,但在此等荒蕪大地上,他們可是掌握着相當權力的“神人”。
想要與這些魔道餘孽見面,作爲中州仙道修士的身份只會惹來相當麻煩,而一介沙漠傭兵,恐怕也不會得到神人們的賞識。
可是妖獸內丹,應該會是這些魔道餘孽所需的事物,既然如此,乾脆投其所好,一步步接近這些魔道餘孽,即便被察覺到有什麼問題,祁震自信可以脫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