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祁震回過神來,昨夜的交談已經漸漸遠去,他與夏機虹一道來到正法殿外,而夏機虹作爲掌門流光真人座下,唯一身在玄天宗的弟子,自然也要進入正法殿中隨侍。【網 】
祁震站在正法殿外的白玉臺階之下,向外望去,方圓一里的青石平臺上,清靜寂寥,昨日的煙塵戰火似乎已經徹底消散,存留在地面上的些許血跡污漬,也早已被清洗乾淨。
對於世俗之人而言,天元峰這片景象,本就與世外仙境無甚區別,但是祁震在拜入玄天宗不過半年,所見一切,風波雲詭、殺機重重,似乎要比世上絕大多數地方都要兇險萬分,祁震甚至懷疑,天元峰的存在,本就是天下仙道一處極爲顯眼矚目的標杆,凡是要挑戰中州仙道的威嚴、或者如天魔要對浩土下手,玄天宗、天元峰就是一座必須要直面的門檻。
這不是一處仙道修煉的清淨之所,而是前人刻意爲之的戰場!
想通這一點的祁震,並沒有因爲自己的經歷而有所不滿或者埋怨,相反,天元峰的存在,將原本很多世上的紛爭,都擠壓到在此處開始、終結,而不會有太大的波及。
這個時候,白玉臺階上傳來一聲低沉的嗡響,原來是正法殿大門打開,內中的長老首座們魚貫而出,三三兩兩,各自低聲討論,但祁震卻聽不見他們具體在交談什麼,想必是以法力阻隔了聲音,只有一些莫名擾耳的嘈雜。
而當這些長老首座們看見白玉臺階下躬身行禮的祁震,各自表露出不同表情,有的神色冷漠、不屑一顧,有的眼中帶着怒氣、冷哼一聲走遠,有的則是微露笑容、點頭讚許,也有一些是失望搖頭,卻不是衝着祁震來的。
當大多數長老首座走後,有兩人站在祁震身前,祁震擡頭看了一眼,趕緊欲跪下行禮,並且說道:
“弟子拜見師父、洄光長老。”
來人正是溯光真人與洄光長老,溯光真人沒有動作,眼神昏暗,而洄光長老卻是一揮手,法力便將祁震扶起。
而當祁震看見溯光真人之時,發現他面容較之過去要衰老許多,臉色也不如之前有光澤,好像變成了一個世俗年邁老頭一樣,擔憂說道:
“師父!是弟子不孝,連累師父了。”
祁震修爲境界不如溯光真人,以爲對方形容因爲自己近日以來的舉止而變得衰老,語氣自責不已。
溯光真人搖搖頭,說道:“爲師最近正逢修煉劫數,容貌神氣枯竭,與你無關。可惜爲師這段時間需要回洞府閉關,你的幾個師兄也要輪流守護,倒是忽視你了。”
祁震趕緊說道:“恭喜師父境界精進,長生問道可期!”
溯光真人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而他身旁的洄光長老卻是說話了:“我和掌門都勸過你師父,讓他在天元峰上閉關,霞風洞府門人太少,萬一有什麼不測意外,難以防備,加上碧波洞府……”
溯光真人擺擺手,說道:“多謝師弟的關心了
。”然後看向祁震說道:“掌門找你有事,快去吧。”
有時候師徒之間就是這麼默契,祁震與溯光真人的交往時日並不多,可是對於祁震,過去將近二十年的生命回憶,都是昏昏沉沉、無所作爲、親情凋零的,而溯光真人對他的培養和信任,卻是誰都達不到的。
祁震再給兩人行禮,然後邁上白玉臺階,前往正法殿。
在正法殿門前,剛好流光真人跟夏機虹說着什麼,夏機虹微微行禮,然後便離開了,離開之際還看了祁震一眼。
“祁震,你來了。”流光真人看見祁震,平淡的說了一句。
祁震恭敬行禮,這位玄天宗的掌門對他而言的確威嚴十足。
“隨我來吧。”流光真人沒有多問,面對祁震,他並不是一名樂於關係門人弟子日常的師長,而是非常直接正面的交流,不似長輩與晚輩之間、也不像朋友,總之就是非常古怪的關係。
祁震跟在流光真人的身後,繞過正法殿,殿後是一處小庭院,共三進,兩側花木栽種密集,同時還有許多房間,祁震路過,並不清楚有何用途。
經過庭院之後,是一條較爲寬敞的石板路,石板之間縫隙長出一些野草與青苔,分明就是頗有歷史氣息的道路。
石板路很長,岔路也很多,在山間起伏,足有三裡多,而且慢慢朝着山上走去,途經天元峰好幾處重要地區,包括門人試驗新學法術的演法坪、練習御風飛行的無崖壁、聚集了一百零八座丹爐的煉丹園、不時傳出靈獸咆哮聲的百獸居……
而走到最後,石板路也漸漸變得狹窄起來,兩人也攀登至一定高度,周圍古樹密集、氣溫下降,樹葉之上也是寒露集聚。
祁震自然不會畏懼這一點寒涼,而周圍寧靜的氣氛,也讓他心神安定下來。再往上行不遠,在左手側的一條小岔路遠方,祁震看見一座造型古樸的小樓,正門上面掛着“道統樓”字眼的匾額,門兩旁還站着身穿紫色道袍的長門弟子做守衛。
然而流光真人並沒有停下腳步,也一直沒有說話,繼續沿着石板路向上行走,再前行,祁震就發現,周圍的林木逐漸稀少,當他回頭觀望之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雲層之上,下方的景色都被流動的浮雲所遮蔽,而上方已然剩下一條險峻壁紙的狹窄山道。
祁震擡頭觀視,發現原本高高在上的雲海天雷,那層層疊疊的火燒盤雲,此刻就好像在自己頭頂一般,讓祁震產生一種重物空懸的錯覺,唯恐這火燒盤雲會砸在自己腦袋上。
祁震自嘲地搖了搖頭,跟着流光真人的步伐繼續前行。
流光真人一路上沒有說話,這麼長的一段路,也沒有施展任何法術,或飛行、或神行,一步一踏,虔誠而平穩。
祁震漸漸發現流光真人步履之間的穩重,也收斂下內心的浮動,緊跟着流光真人行走。
仙道修士雖然可以御風飛行,可是仙道之中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能在其他宗門洞府道場上空公然飛行。
修士飛行,法力波動往往強烈,一道擾動洞府道場,干擾內中之人修煉還是其次,大型宗門的根本,大多都有着法力禁制,難以在上空飛行穿越。而門中之人也極少在宗門洞府道場之內肆意飛行,一來是免得法力干擾他人修煉,二來也是以示尊敬
但流光真人眼下的確不同於以往,嚴肅之中更添一份沉穩謹慎,祁震跟在背後,一路向上攀登,兩人足足攀爬九千九百九十九層階梯。
祁震不知道自己爲何能夠知道這麼清楚,這近萬層階梯,並非是指從正法殿後所攀登過的階梯數量,而是在經過道統樓、去到雲層之上,所走過的階梯數量。
而當祁震一直低着頭攀登到最後一層階梯之時,祁震心頭就自然浮現出十分玄妙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這裡就是混元臺。”流光真人說道。
祁震緩緩擡起頭來,觸目所見,再無高出自己足下之山峰,雲海涌動之間,只有偶爾幾座山峰至高處,能夠突破雲海,宛如海中礁石。
祁震知道天元峰的最高處,就是混元臺,自古以來,玄天宗一向只有掌門才能來到此處,也未曾聽過有其他人能前來這個地方。
而流光真人好像看穿了祁震的所思所想,說道:“混元臺下近萬層階梯,乃是上古之時便以大神通開鑿而成,登上之人,與世隔絕,肉眼凡胎難以窺見、神識無法探知。”
祁震臉色有些震驚,流光真人口中的上古,乃是三千年前天魔掠世之前的那個時代,可見玄天宗立世之久遠。同時也說明,自己足下所踏的,乃是三千年的歷史與過往,難怪流光真人剛纔一路以來這麼虔誠謹慎。
祁震不敢說話,流光真人繼續說道:“你現在此處稍待,我前去面見三聖。”
祁震微一點頭,卻是不知流光真人要怎麼去面見三聖,因爲混元臺已經是天元峰最高處,四周事物幾乎都是在自己腳下,而頭頂除了蔚藍天空,再無一物。
只見流光真人走開幾步,來到混元臺正中央,腳下是一幅捲雲圖騰。流光真人一踏足,凌空而起,周身法力澎湃張揚,遍體生光,耀眼逼人,使得祁震不得不伸手阻擋光芒。
以祁震如今修爲,普通強光哪裡能夠讓他雙眼不可直視,但流光真人身上所發光芒,暗藏激盪心神的威能,讓人難以承受,所以祁震也不敢直視。
流光真人與周圍光芒就這麼綻放了數息時間,隨即一陣浩大無邊的靈氣,好似天上傾流而下的萬丈瀑流,衝得祁震幾乎立足不穩,要摔落下方萬層階梯。
祁震十分驚異,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精純的靈氣,彷彿一吐一納之間,就僅僅有充盈靈氣,連供人類牲畜呼吸的尋常空氣都沒有。
這麼浩大龐然的靈氣,讓祁震第一次感覺到,靈氣不僅能夠滋潤萬物、有助於仙道修煉,而且可以殺人於無形。若是祁震真的身處於這一片完全由天地靈氣所充塞的世界,那麼他也只能掙扎一小會兒時間,然後窒息而死。
而當光芒逐漸消失之後,祁震纔敢慢慢睜開眼睛,這個時候他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孤身一人身處於混元臺之上,流光真人乍然消失。
玄天宗內傳聞,三聖身處於混元洞天之內,那是一處完全與世隔絕的超然異境,而祁震經歷過異境之行,知道那是需要莫大神通開闢的神奇境域,然而如今再見,則暗歎混元洞天更加神妙。流光真人就在這片寂寥空無的地方,遁入到一片祁震根本接觸不到、感應不到、完全立足於虛無之中的異境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