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峰、長生坪,十餘位世所罕見的煉神境高人齊聚一堂,在這白雲繚繞的杳冥之地,合力分解一件神器——逆宇月輪。
當初莫機鋒提出要回玄天宗借用逆宇月輪的時候,其實分解的工作已經開始。自古以來只聽說過煉製神器,卻從未聽說過可以分解神器。
較之靈器、法器,神器本質一如煉神境修士一般,獨異於天地之外,世間難尋一模一樣的神器。而且神器本身成型就是一種境界,或者是就是世間演變的一種體現。
仙道之中有一種毀器之法,是修士鬥法之時,豁出性命才動用的最後手段,然而這種毀器之法,也很難摧毀神器,可見神器之造化神奇。
尤其像逆宇月輪這樣介乎於有形無形之間的神器,本就是先代祖師的法力修爲與神器妙用的集合,無所可分,流光真人也是連同多位長老,方纔琢磨出一條勉強方法——
最少以三位煉神境修士,放開各自元神,合力將虛空定力禁錮住逆宇月輪,另外第四名修士則不斷剝離神器靈氣。
神器自身靈氣循環不息,無所謂枯竭耗光,只能憑藉修士法力快速剝奪,使得神器靈氣循環趕不上剝離的速度。
這種方法看似可行,然而剝離靈氣的過程就好像將河水抽上瀑布的頂端,比當年代代祖師煉化入其中靈氣困難許多,光是逆宇月輪在流光真人自己手裡的那段時間,就讓這件神器得到相當程度的溫養煉化。
但是要真正分解逆宇月輪,而不至於失當破壞帶來的毀滅,只能採取這樣過程漫長的水磨工夫,四名煉神境修士一組輪流施法,晝夜不停,每三日輪換一番,也就是隻有玄天宗可以動用這樣的人力。
冬至日方纔過了兩天,溯光真人也暫時得以休息,實際上連續三日的施法,對他而言消耗並不大,只不過爲了防止長老首座們另有俗務,流光真人沒有安排更長的時間。
天元峰很大,長生坪是一處地處極高的清修之地,可謂是玄天宗掌門專屬之地,一般門人弟子根本沒有資格來到此地。然而此地同時距離長門其他建築較遠,萬一分解神器發生了什麼以外,也不至於波及太廣。
流光真人站在長生坪的邊緣,腳下就是繚繞雲霧,看不見底下情形。此時流光真人手裡拿着一張符紙,眉眼微闔,思慮甚深。
“師弟,神器可有什麼變化?”流光真人察覺到溯光真人來到自己身後,下意識地問道。
溯光真人雙手兜在袖中說道:“還是那般,靈氣剝離的速度勉強快上半分,要這麼下去,大半年時間都未必能進行下一步。”
回答過後,卻沒聽見流光真人的回答,溯光真人略微疑惑,問道:“掌門師兄?”
“師弟,你看看這個吧。”流光真人沒有回頭,遞給溯光真人一張符紙。
符紙表面只有雲紋,並無其他文字,但這往往就是仙道之中的機密傳訊。溯光真人結果之後,神識一掃,立刻就知道內中所述。
“怎會如此?!”溯光真人低喝一聲,正欲飛天而起。
流光真人伸手按住溯光真人肩膀,說道:“師弟莫要驚慌!”
“師兄!”溯光真人激動道:“當初我就說過,祁震自鬼方廢墟出來之後,修爲明顯有偏,你與師妹都不讓我提點祁震,如今情形,豈不是讓祁震身陷重重兇險之中嗎?”
流光真人拍了拍溯光真人的肩膀,說道:“那你又能如何?師弟,你能代替祁震修煉嗎?他所遇到的元神劫數是你能應對的嗎?別忘了,當初你面對五衰劫數,不也是你自己獨力面對,怎麼輪到祁震,你就心緒不寧了呢?”
溯光真人連連深呼吸幾次,說道:“確實……但祁震的情況……”
“這點你不用擔心。”流光真人安慰道:“機鋒來訊中提到,祁震並不是單純的一身修爲喪失大半,其中變化另有玄機。爲何不是別的境界,偏偏是周天境界呢?我想你應該更加明白吧。”
溯光真人回憶道:“當初祁震遇見迦樓羅與玉心逢時,明顯認不出是自己父母。祁震行事絕然,當初鬼方廢墟之中,他肯定做出了某種抉擇,方能夠耐住三年寂寞,展開洞天結界。但是這麼做,無益於真正的修煉,尤其是斬卻親情、試圖割裂血緣關係,其實就是壞了自己先天境界以來的修爲。”
“回首一生,那是仙道傳承的基礎,先天境界是一道坎,祁震想要恢復煉神境修爲,必須重新突破先天境界,修出赤子之心,身心重歸無礙。”流光真人判斷道。
溯光真人嘆氣說道:“那要不要現在就把祁震叫回門中?起碼這段時間可以讓他清靜修煉,不至於受外界干擾。”
流光真人擺擺手說道:“那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祁震自己恐怕也不打算回來。如今祁震已經將自己的情況公諸於天下,這反而方便我們。那些想要趁這個時機試探祁震與玄天宗的人,都會因爲祁震的情況自行浮出水面。不管祁震是否真的境界跌落,他們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我想這一點,也是祁震預料到的。”
溯光真人握緊手中符紙,說道:“可是祁震的情況並非假冒,這不是將自己置身於極大的兇險之中嗎?”
“祁震所過的日子,又何曾安定過?”流光真人反問道:“不這樣做,世人只會繼續把祁震當作是煉神境修士,然而祁震又確實做不到,那樣對祁震而言,到底是好是壞?還不如直面應對,周天境界的修士,自有其手段。”
“看來這些年,祁震精進的速度是在太快了,這也算不得什麼好事啊……”溯光真人說着話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在針對流光真人。
流光真人絲毫不在意,微笑道:“你是覺得我在利用祁震嗎?師弟,不瞞你說,我的確就是在利用他。然而世間有誰能夠真的不被利用呢?祁震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恰巧,如今祁震所面對的元神劫數,也是與他的身世相關密切。如果不爲玄天宗所用,你就真的希望將他拱手送到萬寶閣的手中?”
“祁震的去向,應該由他自己決定。”溯光真人說道。
流光真人點頭道:“這是當然,但也要讓祁震自己先面對真實的自己,而不是妄圖靠斬卻親情這樣的方法。”
溯光真人皺眉道:“師兄,自從大羅洞天歸來,我覺得你變了。”
流光真人眨眼說道:“哦?我怎麼變了?”
“你好像打算任由萬寶閣與光明道自主行事了,換作是以前的你,恐怕早就施展各種手段打壓了。”溯光真人說道。
“我是這樣的人嗎?”流光真人打了個哈哈,說道:“不管是光明道、萬寶閣,其存在都沒有動搖到浩土仙道的根基,雖有推陳出新,但大可將其視爲世間演變的過程。”
“師兄你是什麼時候突破到元神境界的?”溯光真人突然問道。
“師弟爲何這樣說?”流光真人撫須說道。
“我當初就好奇,到底是誰傳言說擎燈最有資格突破到煉虛境。”溯光真人質疑道:“以三聖的超然境界,擎燈能不能突破到煉虛境,根本不是他們需要關心的,所以我猜肯定是你放出的傳言。如今回頭一想,你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破到元神境界的,只是沒想到你這麼輕易就度過元神劫了。”
“師兄我忙於俗務,渡劫也如過往行事一般,不在閉關入定之中破境。”流光真人坦白道。
“論資質,師兄你要比我好,行走坐臥皆是修煉,擎燈比不過你。”溯光真人臉色複雜。
“擎燈心懷宏願,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很好奇他能否實現,天下人共享長生之機。”流光真人眺望南方浮雲說道。
溯光真人思考半晌,說道:“擎燈掌門能有這般修爲,實在奇特,只是我總覺得,他的成就恐怕是有人指點,方能有今日之氣象。”
“你是指三聖?”流光真人臉色微微一變。
“純陽天遁劍不也是三聖幫助師兄你煉製而成的嗎?”溯光真人問道。
流光真人說道:“元始他老人家所關心的是祁震,而不是玄天宗,鎮獄魔龍被滅,天魔掠世大爲延遲,祁震不也等於多了幾分修煉的時機嗎?不過你說來也有道理,三聖修爲超凡入聖,以他們的修爲,蒼生萬物不過是掌中棋子,任意拿捏,或許擎燈的確是他們有意培養的。”
“我聽說當年擎燈就是希望你將《玄心鑑》公之於衆?因此才徹底決裂?”溯光真人問道。
“我還以爲你不喜這等俗事呢。”流光真人看了溯光真人一眼說道:“如今回想,自那時其,溯光真人就有宏願根基,只不過《玄心鑑》何等重要,而且能入心印臺者,需要堅定心志,尋常修士見之無益……畢竟《玄心鑑》不是《光明神籙》,這些年來想必擎燈自己也想明白了,所以纔會有光明道的出現。”
“有了祁震與擎燈,那另外一人呢?三聖應該有着各自挑選的對象吧?”溯光真人再問道。
“靈寶尊者常年在混元洞天之中……”流光真人忽然警醒道:“原來如此……”
“怎麼?”
流光真人說道:“我一直很好奇,當年橫傲江是如何盜走逆神杖的,我與雲笙師妹推演多年,卻依舊不得結果,除去我等與災星修爲之差,恐怕是從一開始着眼便有誤……三聖何等人物,混元洞天又是三聖落足境域,橫傲江再高的修爲、再強的法力也不可能獨力與之抗衡,想必逆神杖是三聖之一的靈寶尊者,直接送給橫傲江的,這樣一來所有事情都能解釋清楚,爲何對大羅洞天最關心的是萬寶閣而不是光明道,迦樓羅……不、不滅災星就是那個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