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宇宙之中,有這許多類似浩土、卻無法繁衍生機的星辰,或者常年有風暴肆虐、或者地殼運動極其劇烈,有的則是水汽充盈,卻因爲宇宙中的寒冷,凍成了一個大冰球。
極致的嚴寒,讓這枚冰封星辰從內到外地逐漸衰竭,本來應作爲星辰活力、形態爲繼的中央地核,蘊藏的巨大能量,也因爲寒冷而不斷消散,陷於遲緩而近於停頓。
當星辰的地核停頓,星辰本身就會“死亡”,或星辰整體向外爆散粉碎,或者向內坍縮湮滅,總之都是非常不安定的狀態。
只不過宇宙的廣袤無窮,星辰的生滅存亡,本就是在不斷髮生當中。在浩土之上,擅長觀星的仙道修士偶爾會發現天穹中某處有星辰發出特異而強烈的光輝,那很可能就是星辰殞滅破碎之後的光芒。
這種破碎毀滅的力量,在浩土之上足堪滅世,而煉製神器天門的玄天宗,也是有能力影響浩土地核的,所以浩土生靈的存亡,玄天宗門人會更有體會。
而既然已有經驗,衆人便開始對那顆冰凍星辰加以煉製,各種在浩土之上不敢施展的強力神通,統統展現出來,以至於本不會發出任何光芒的冰凍星辰,漸漸變作了一枚幽光散射的寶石,在宇宙中慢慢漂浮。
爲了讓這枚冰凍星辰能夠在對抗天魔聖主中產生足夠大的作用,穿行而來的七十多位煉神境修士,足有一半前往參與煉製,匯聚了這麼多人的智慧與法力,這件法器的威能已經讓祁震無法想象了。
靜謐得沒有任何聲息的宇宙空間中,如果沒有穩固清明的元神護持,一般人是無法長久面對這樣的空無肅靜的。
從浩土帶來的大量天材地寶與法器,在衆人佈置之下,沿着漂流的碎石,佈下了一個綿延數千近萬里的大陣,任何一個陣眼樞紐都必須一次性佈置完成,不能出任何差錯。
因爲這個陣法實在太大,每個陣眼樞紐的間隔就上千裡,不得不讓參與者一旦前往宇宙深處,就必須成爲陣法的一部分,而且等到與天魔聖主見分曉之後,才能解除陣法。
至於祁震,則施法御使着數百枚足有山峰大小的宇宙碎石,來到指定位置,自己飛行的距離,必須依靠元神推演,畢竟上下四方都沒有任何具體參照事物,飛武神舟在自己飛離數十里之後就看不見了,只得留下神識牽引。
祁震雖然極爲擅長與天魔作戰,但此番面對天魔聖主,祁震卻不是要率先進攻的人,自己在陣法中的位置也相當邊緣。
將數百枚巨大得不能算做是石頭的宇宙碎石分散推開,祁震從乾坤囊中取出多件法器,都是來自浩土仙道不同的宗門。
其中有一套名爲“都門神將旗”的法器,拿在手中就是八根顏色不一的令旗,上面以雲紋符籙作邊繪,內中有神將真形,是中州宗派神詔門的傳承秘法。可以憑此令旗、神將真形、配合修士自身真元,凝造出護法神將,召喚驅使,有飛天之能,來往迅捷。就算召使神將被斬,也不會損及修士神氣,是一種要求法術與法器配合極高的修煉之法。
神詔門的掌門此番也有參與遠征,他當初帶領門人弟子,在大羅洞天中亦有開闢一片道場,而且向來緊跟玄天宗步伐。據說這門召使神將的法術,就是神詔門祖師參悟玄天宗的御靈術而來。
祁震沒有修煉神詔門的傳承法術,當然無法召使出神將真形,不過神詔門的掌門卻告訴祁震,還有一個比較極端直接的辦法——就是以化身修爲化入令旗神將真形之中,凝聚神將化身。
畢竟七十多名煉神境修士,要面對天魔聖主恐怕還是太少了,但如今浩土也找不出更多的人來,所以具備化身修爲的元神修士就顯得尤爲重要。
祁震能可凝聚身外化身已經不是秘密,但要讓身外化身隨意行走與域外宇宙,而且參與戰鬥,顯然不是那麼簡單。
其實祁震也有想過,將自己黑甲金刀與玉冠青袍兩個形象分化開來,但這樣一來,任何一身進入黑獄,都不能完全施展自己所有能爲,實在是取死之徒。
好在浩土仙道綿延數千年,智慧超絕之徒數不勝數,神詔門以這一手神將化身之法,保證了元神修士凝聚身外化身,也不用另外消耗自身神氣爲繼,只要都門神將旗運轉不停,神將化身就能夠以祁震過往的智慧見聞參與戰鬥。
所以除了一套在神詔門中被供奉數百年的都門神將旗之外,祁震還拿到了一堆可以維持法術運轉的天材地寶,以一片隱約成陣形的宇宙碎石爲基礎,竟然打造出一副洞府福地的氣派來。
宇宙空間中光影變亂、無時日可言,祁震施法佈陣速度不急不緩,務求陣眼穩固而不失,八支都門神將旗分立各處,當祁震運起化身修爲時,金光奪目璀璨,照耀萬千,即便是數千裡之外的飛武神舟,也能觀察到這點點金光。
而留在穿行門戶之外,作最後守護的人,正是光明道掌門擎燈。
一開始流光真人這個決定,讓很多人感到吃驚。固然擎燈放下芥蒂前來支援遠征域外,可是衆人退路的穿行門戶由擎燈來掌控,畢竟免不了懷疑。
如果這個位置是由玄天宗任何一人來擔任,或許衆人還不會有擔憂,奈何擎燈行事出格,背門而出、自立門戶,多少有些離經叛道,尤其是玄天宗的其他尊長,一開始並不滿意流光真人的安排。
後來安撫衆人之心的,還是祁震的請求。
在場的這七十多名煉神境修士,能夠達到元神境界,而且已有分剖陰陽、激引陰陽修爲的,便只有祁震、擎燈、流光真人、崇真子四人,祁震要從黑獄之中脫身而出,必須要有另外一名同樣境界的修士在外引導。
擎燈之前就有過和祁震這樣的合作,而且受到丹珠的影響,擎燈對黑獄空間也有着本能的感應。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由祁震親入黑獄,那也只能是由擎燈進入,人選實在乏陳可數。
更何況穿行門戶是最最要緊的後方,誰也不希望此處出任何意外,必須要有修爲境界足夠高深、能可獨擋一面,萬一不測能有拖延住天魔聖主片刻時間的高人。
種種因素和要求結合起來,擎燈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
看見遠方閃爍的金星,擎燈不言不語中,元神向外展開,竟然頃刻間包羅數十萬裡空間,彌天之大,幾乎便是一方境域!
祁震元神中有所觸動,立刻醒悟過來,這便是擎燈這幾年閉關深修之後所得,元神籠罩之廣,早已能囊括浩土萬象。
煉神境修士的元神能夠籠罩多大的範圍?無可計量。一如煉氣境修士的法力增長,本質上是沒有限制的,單純法力比拼,金丹修士的法力完全可以比煉神境修士更強。
尤其是在域外宇宙的空無環境中,神識通達、元神清明,自然而然可以感應無比遙遠的所在,當自身根基足夠,再有玄妙機緣,元神廣照百萬裡不成問題,這本也是擎燈欲印證返照之道所得的結果。
元神向外展開,擎燈立刻就成爲了所有參與遠征修士彼此感應聯絡的中樞,頓時免去了交流困難的問題,各人元神通感,立刻又變得清晰明朗起來,彷彿自己不是孤單地處於宇宙深處。
這樣一來,抵禦天魔聖主防線的佈置,衆人自然一目瞭然,也清楚自己是否完成與他人的配合。
與此同時,暫留穿行門戶附近的飛武神舟也開始加速挺進宇宙深處,也一樣作爲防線中的重要佈置,其強大的武備,是能夠一道足可反攻的銅牆鐵壁。
“我有一件事要請教。”祁震運起陰陽激引之法,元神通感之中,只有他與擎燈能夠彼此感應聯絡得到:“當初迦樓羅出手對付摩那努訶,是如何截斷摩那努訶與黑獄的關聯?”
“你想重施故技嗎?”擎燈反問道:“屬於薜荔尊者的那部分記憶,早已破碎湮滅,我對黑獄的瞭解怕還不如你多。”
“真的?”祁震對擎燈的態度突然變得恭敬起來,問道:“晚輩想請教,您是如何攔阻下摩那努訶離開的?”
“一如你開闢洞天,欲證開闢之道般。”擎燈說道:“我之所求乃駐世見紛紜萬千,另開世途非我所願,洞天結界唯有一片熾烈,禁鎖而隨身,化轉如意罷了。”
擎燈這番話說得輕鬆,但是對於祁震來說,卻是莫大啓發。
祁震自己希望一同印證演化、開闢、返照三道,這對於擎燈來說何嘗沒有同樣的想法,只不過各自所發宏願不同,擎燈閉關所見,乃是世俗紅塵,神道之法也不可能超脫世俗之外而獨存。
靈寶印證開闢之道,最終是要超脫世間開闢仙界,這一點與擎燈所修相悖,故而擎燈試圖開闢的洞天結界,其存在形態十分異常,是一種不斷化轉如意的情形,與自身虛空定力合而爲一。
但是這種隨身化轉、與虛空定力相合的洞天結界,不正是自己對仙界認識的欠缺所在嗎?
如果超脫世間的仙界,不過又是一個進進出出、需要不斷拓展開闢的空間,那和仙道中的洞天結界有什麼區別?靈寶開闢的混元洞天,時數流轉就和世間有別了,世外仙界怎麼可能還是一般?
若世間一切萬象與自身修爲相合,世外仙界的成就,就是超脫世間的成就,仙界隨身隨念隨意而化轉,一切造化隨心而現,無所不能、無物不有,一切的存在就是的極限,也是修爲境界的極限。
念頭及此,祁震不自覺地陷入了定境之中,當再度感受到外界的變化,極遙遠處,便是兇惡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