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祁震等人被江家上下送到高樹城外,封丘與江騰多聊了幾句珍重道別的話語,然後在江家衆人的矚目下,十三人結陣共同飛天,讓衆多世俗之人歎爲觀止。
一路無話,祁震雖然心中警惕,可是這一天衆人結陣飛行近三千里,絲毫阻攔都沒有,而且因爲更加熟練地支時輪陣的法力流轉,今日飛行之消耗似乎要比昨日少了許多。
而當日色逐漸昏暗之後,祁震便打算讓衆人降落,恰好前方數裡處,是一處小村寨,寧靜而安詳。
“這樣下去似乎不當,此處似乎沒有玄天宗的世俗產業,貿然驚擾世俗,還請祁震師弟多多考量。”閔楠向下俯瞰,對祁震提醒道。
與昨日前往高樹城不一樣,那裡不僅是微積塵家鄉所在,周圍州郡與玄天宗關係密切,所以駐足停留並無關係。然而世上還有很多地方,是尋常百姓居所,與仙道往來極少,雖然玄天宗作爲天下仙道宗門魁首,亦是統合天下的權柄所在,但門規之中言明,門人弟子無事不可驚擾世俗。
仙凡有別,可不僅僅是在於修爲上的差距,而且萬一將仙道之中的爭執帶到隨意世俗之中,造成的破壞與動盪則會更大,這其實與玄天宗從祁家購買赤心石、卻又曲折重重的情況是一致的。
祁震點點頭,說道:“這裡附近山陵起伏,我們便找一處僻靜之所降下吧。”
這時王敬德指着下方一片小溪岸邊的平地說道:“不如就在那裡吧,地勢平坦、風平水緩,適合過夜。”
王敬德所修,讓他有着一雙通徹地理堪輿的利眼,既然專業之人已有提議,祁震自然也順從對方所說,帶着衆人緩緩降落。
玄天宗到天南之地邊界的距離近萬里,而且越靠近南方,地勢起伏則愈加明顯,昨日在高樹城附近,放眼望去都是數百里平原農田,偶有起伏丘陵,都也不過數十丈高矮。然而如今已經接近一般的路程,周圍環境已經是處於山地之中,只不過較之天南之地的千溝萬壑、崇山峻嶺,這裡的山勢還是相當平緩的了。
山嶺之間的谷地,面積頗大,除了有村寨農田,有些地方也照樣開山採礦,只不過並非是開採出什麼天材地寶,無非就是尋常鐵石。
而祁震等人落足之地,也算是一片小小谷地,內有溪水流淌,附近都是鵝卵石遍佈的平地,數十丈空曠之外,是未經開墾砍伐的林木,似乎未曾有人煙經過此地。
祁震微微吐納一番,恢復一下體內真氣,如今他的修爲根基已經不是同一境界的修士可以相提並論的了,如安渡生這般剛剛邁入御物境界的修士,臉上還起了一層薄汗,反觀祁震,卻是氣色如常,數息之間就恢復了最飽滿的狀態。
既然已經找到安營紮寨的地方,自然就要準備休憩之所,王敬德對明真招手道:“明真師弟,你過來幫幫忙。”
王敬德與明真兩人都是修煉土屬功法之人,若是兩人配合,尤其是以明真的神居泥丸變化造型,足可以凝造出一片舒適的休憩之所。
只見明真抖出兩顆泥丸,一揮手,周身法力灌入其中,原本不過核桃大小的泥丸,不斷膨脹,緩緩落於地面,如泥漿一般。而王敬德也取出點石印,並指如劍,點石印飛到地上泥漿表面。
地上泥漿攢動不已,驚見數道房柱竄起,然後便是雕樑畫棟、門窗扉戶,不一會兒,一座通體褐色的兩層小樓便赫然在目。
“厲害厲害,這般手法真真與神仙無異了。”祁震驚歎道。
明真有些害羞地笑道:“這可真算不得厲害。兩層小樓,上層是一間小閣樓,便讓兩位女修上去休憩;下層的大屋我分隔出幾個房間,衆位師兄弟就勉強一下吧。”
衆人紛紛鼓掌笑賀,夙離離也走出來笑道:“你這房子怎麼不刷漆呢?變幻顏色又不是什麼難事。”
明真臉色微苦道:“沒辦法,法力控制精微之處,是我的弱項,能夠變化出這間小樓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夙離離一揚手,一道七彩雲霞便在手中展開,說道:“那便由我來收尾吧!”
只見七彩雲綢彌天降下,化作無形無質的光影,覆蓋了整座小樓,頓時小樓內內外外,都增添了鮮活的色彩,白牆玄瓦、淡黃地面、硃紅窗花,逐一浮現。
眼見如此華美之變幻,衆人正欲讚歎之際,向來高傲的蓮花盛似乎也不甘示弱,一朵白玉蓮花綻放微光,竟是化入整棟小樓之中,雖然表面看上去變化不大,但整棟小樓頓時被強力所鎮住,足可以抵禦外來攻擊。
四個人、四件法器,共同將這小樓完善起來,彷彿在這杳無人煙的野外,聳立起一處如洞府仙境之所,讓遠道而來的仙道修士可以在內中休養生息。
既然有了休憩之所,那自然就沒有必要在外面駐足了,夙離離帶着韓綾,高高興興地上了閣樓,退開窗戶,欣賞着黃昏山間的美景,其餘衆人也各自分好了房間,或盤坐吐納,或玩笑打鬧。
似乎是因爲蓮花盛的一品白蓮的妙用所在,小樓之內雖然沒有點燈,可是每一個房間都是自然生出柔和光芒,睜開眼睛便是最適當的光線,閉上眼睛卻是沒有一絲被光線照射的感覺。
祁震與陳致禮、安渡生一個房間,陳致禮從乾坤囊中取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食物,以及一些盛放用的器皿,還有兩壺美酒。
“陳師兄的準備可真夠充分的!”祁震捧起酒壺,揭開封口,一陣輕嗅便覺微醉的酒香,讓祁震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是身在無人的野外。
陳致禮一邊分好食物、一邊說道:“我在外門道場呆久了,那些什麼辟穀的丹藥一點都不喜歡,我們這些俗人,平日裡心思放在修煉上反而不多,就愛琢磨這些小事。這是我家鄉出產的燻肉,我找人幫忙,用十幾種靈藥烘培熏製而成,就連肉也是西長山的白鹿肉。”
祁震面前的燻肉早已被切割好了一小塊一小塊,剛好夠一口的大小,放入口中,都不用牙齒用力咀嚼,便感覺已經融化,一陣帶着微微暖意的香味涌滿口腔之中,肉質鮮嫩的口感,尚且還在這股濃香之後。
“世間竟有這般美味……”祁震深深回味一番,這燻肉根本不像是爲了長久攜帶而製作的事物,彷彿就是剛從廚間、經過精心烹調端上來的美味。
祁震並不是刻意追求美味的人,但是也能夠分清事物的好壞,但是讓人從內心深處感覺到安然美妙的美食,祁震還是第一次遇見到。
陳致禮嘿嘿笑道:“這十幾種靈藥也不算太過昂貴,只不過被我這樣用,效用也浪費了許多,祁震師弟覺得好,那就多吃幾塊,也好恢復白天的消耗。”
祁震笑道:“我倒是沒什麼消耗,我的真氣恢復速度很快,倒是你們,修爲境界尚且,白天這麼龐大的消耗,還可以承受嗎?”
十三人隊伍裡,就屬陳致禮與安渡生的修爲最低,祁震也有些擔心他們。
安渡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如琥珀一樣的液體,散發着醉人的芳香,安渡生抿了一口之後說道:“我明白自己與大家的差距,如今已經突破至御物境界,正是需要磨練的機會,不用擔心!”
安渡生的語氣非常堅定,眼神中也流露出興奮的色彩。
“不瞞你說,經歷了異境一行,我隱隱約約窺見下一境界的門檻,只不過這化外一念的感觸,依舊模糊。”陳致禮早已有御物境界的修爲,同時也朝着周天境界進發。
與衆不同的是,玄天宗的外門弟子之中,除了安渡生在下山之時剛剛突破到煉氣境四階,就只有陳致禮一人是以此修爲卻還是外門弟子的身份。
玄天宗之內,御物境界之後的傳法,一向是洞府傳承或者是長門天元峰衆長老纔有資格做的,外門弟子所修習的顯傳之法,本身就是有一定的極限。
陳致禮如今的情形,便是沒有相應的口訣心法,讓自己的修爲更進一步,也沒有傳法師長來點化他,否則以他的根基,早就可以突破到周天境界了。
只不過陳致禮自己另有打算和想法,他長留外門道場的名聲,也早就響著玄天宗,在橫海道場之中,聚集了一大批與陳致禮關係密切的外門弟子,而在各個洞府傳承甚至是天元峰上,也有陳致禮的不少朋友,這些人大多都是從橫海道場走進玄天宗的人。
“陳師兄爲何執着不離開外門道場呢?”祁震不禁問道。
陳致禮喝了一口酒,嘆道:“我不明白,爲什麼都是仙道修士,就非要區分外門內門,是資質天賦有別?還是傳法深淺有差?亦或者是心性通明透徹?”
祁震放下酒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能夠拜入玄天宗、進入外門道場的人,基本都是中州各處有仙道資質天賦之輩,至於高低深淺之說,無非就是前幾步能夠走得多快罷了。真正修煉到深處,機緣心性這等飄渺之說,即便是修爲極高深之人也玩法全然看透。就好比渡波長老的弟子宗林剛那般,誰能夠想到他會被天魔控制住了心智,導致了這般結局。”
“是啊……我們這一趟下山,外門弟子是最少的,可是在玄天宗裡,外門弟子卻是最多,當真諷刺。”陳致禮語氣有些發醉。
祁震看了陳致禮一眼,說道:“陳師兄,明日還要趕路,就莫要喝太多了,不管外門內門,都是仙道之中的修煉之人,若是陳師兄真的有心,到不如自己走出一條路來,何必要門中傳法呢?”
陳致禮晃着手裡的就被,有些迷糊地說道:“對啊、對啊……自己走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