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玉榻上緩緩下來的祁震,就看見流光真人背對着自己,手中把玩着的正是自己的法器金刀劈道。
想當初自毀金丹,形神之傷太過沉重,金刀劈道縱然爲神器,也無法與祁震形神融合爲一,也是後來才被七宗高人小心找回。
“靈質鐵煉製而成的神器,果然不同凡響。”流光真人自然察覺到祁震醒來,這句話也是對祁震說的。
祁震謙虛說道:“此刀能成神器,實乃機緣巧合。”
“天下神器成型皆有機緣所在,你不必太過自謙。”流光真人將金刀還給祁震說道:“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
祁震行禮道:“多謝掌門賜神丹相救,弟子無以爲報。”
“無以爲報那就不用報了。”流光真人笑道:“這樣的話可別隨便說,你這番除魔功高,我親自來救你也是理所當然,不會因爲你是否玄天宗的弟子。”
“掌門高瞻遠矚,弟子難望項背。”祁震說道。
流光真人擺手說道:“行了,不用說這些好話了,你我兩人在此便直截了當吧。這一次東海大戰,你確實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可是紫宸樓的前輩們卻……”祁震不免感覺到一陣遺憾。
流光真人安慰道:“若不是將戰場安置在東海之上,紫宸樓的本山道場此時此刻恐怕就淪爲廢墟了。半個月下來,東海之濱大半已成焦土,可見天魔遺禍之烈。”
“之前我聽見掌門您與三聖談及天魔之中的絕空魔,莫非其能爲也與逆神杖相似嗎?”祁震問道。
流光真人頷首道:“應該是這樣沒錯了,但可惜我等尚無這等修爲前往神域一探,所以眼下應對天魔,急需逆神杖作爲參考,同時要能瞭解天魔來往浩土的方式,禁絕空間通道。”
時至今日,天魔是如何降臨浩土中州,玄天宗都沒有對外提及,可是此時此刻祁震與流光真人討論得正是熱烈。
“聽掌門的意思,除了我們玄天宗,應該還有人想要獲得這逆神杖?”祁震問道。
流光真人緊盯着祁震,說道:“雲笙長老應該跟你說了不滅災星的來歷了吧。”
祁震點點頭,流光真人繼續說道:“最近趁東海之濱,仙道與天魔交戰,鬼方廢墟一帶也有不少奇人異士聚集,若非我早有安排門中長老暗中留意,還真的不好發覺此事。”
“我父親他……”祁震覺得這麼說很是彆扭,隨即改口道:“災星真的要奪取逆神杖,好讓天魔大軍再度降臨浩土嗎?”
流光真人說道:“若以最粗淺而言,逆神杖能夠破除無盡空間,反其道而行之,再不濟也能開闢一條足夠穩定的通道,讓天魔舉衆前來……但是從近來暗流所得,災星舉動亦顯古怪。”
“怎麼說?”
“近日東海之濱,聚集了不少仙道修士,其中也有萬寶閣的人在內中。”流光真人說道。
祁震詫異道:“萬寶閣?那不是……”祁震之前向雲笙長老坦白了自己姨母玉心緣跟萬寶閣的關係,流光真人自然也知道了。
“倒沒有人見到萬寶閣的首席……不過你也應該明白,萬寶閣在中州各地皆立足數十年,雖算得新興,可短時間內便聚攏了不少勢力。”流光真人敲着溫玉榻說道:“我當初的確懷疑過萬寶閣的來歷,不過這一次大戰,萬寶閣出力不少,儼然要成爲中州散修的領袖形象。”
“那災星……莫不是打算要在浩土之上立足了?”祁震猜測道。
流光真人饒有笑意地看着祁震說道:“不錯,三千多年輪轉的經歷,應該讓他足夠明瞭浩土是一片怎樣的土地,更何況他今生是全然之人,若真讓浩土再度淪爲天魔摧折之下的焦土,對他本人而言又有怎樣的好處?與其千辛萬苦回到神域,去做那吞噬生靈的天魔,不如在浩土之中逍遙一生。”
“但他之所求應絕不止如此。”祁震低頭道。
“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流光真人感嘆道:“根據我在鬼方廢墟一帶安排之人探知,那些奇人異士也並非是來自同一勢力,甚至有發生爭鬥。”
祁震皺眉道:“莫非不止一方有心染指逆神杖?”
“也要小心疑兵之計。”流光真人雙手插袖,語氣有些鬆懈說道:“我也是納悶,這麼點消息都快傳得天下皆知了,那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讓有能力之人自己入鬼方廢墟中去找逆神杖不就得了。”
“鬼方廢墟乃是百年前仙魔大戰決戰之地,各路大法力大神通交織,空間破碎扭曲,哪裡是這麼好進的。”祁震苦笑道。
“對啊!”流光真人好似恍然大悟一樣,說道:“既然他們都進不去,那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在做什麼?”
流光真人一邊說,一邊眼神古怪地看着祁震,祁震低下頭去,嘆氣道:“他們是在等我。”
“看來你還是明白的。”流光真人神情一肅。
“只要我將逆神杖帶出鬼方廢墟,立刻變回引來各路高人出手爭奪,屆時發生的爭鬥,恐怕將不亞於仙魔大戰。”祁震說道。
“亂啊、亂到頂了!”流光真人平日裡作爲掌門,威儀風度十足,可是跟祁震獨處,卻像是一個發牢騷的老小孩。
“我不明白。”祁震咬咬牙說道:“你們爲什麼都看中了我,覺得我一定能夠從鬼方廢墟之中將逆神杖帶出,是因爲我修煉進境奇快嗎?”
“若僅僅如此,還不值得讓衆人如此矚目。”流光真人說道:“你自己想想,你最能夠拿得出手的、最與衆不同的地方是什麼?”
“《霸仙真解》……是武鬥真氣……”祁震一語道破最爲關鍵的實質。
天下仙道,乃至於魔道,無論是神通亦或者法術,都需要憑藉法力的運轉催動,至於體內真氣,那是爲繼生命綿長的關鍵,再怎麼不得已,也不會有修士將自己的真氣散於體外。
祁震每次有驚世駭俗的表現,無不跟武鬥真氣聯繫密切,然而也唯有武鬥真氣,是其他修爲高深者所不能模仿的。
武鬥真氣若無武脈承載,在修士體內瞬間便會不受控制的流竄散逸,將肉身爐鼎摧殘殆盡,而能夠以極天滅神丹移爐換鼎、再造武脈之人,古往今來只有霸仙老人而已。至於流光真人之前所用的純陽造化丹,也只是將祁震原本肉身爐鼎重新還原,不可能憑空造出武脈。
鬼方廢墟內中,法力神識都受到徹底的禁錮,就連煉神境修士也不例外,他們最引以爲傲的虛空定力,在廢墟之中成效不彰。
護身法器也同樣作廢,所以在鬼方廢墟里面行走,法力深厚與否,根本不是需要衡量的目標。
然而經過長久的摸索,修士真氣在廢墟內中還是可以發散自如,但真氣雄渾、浩瀚無邊者,天下間寥寥無幾,憑此以作防護,甚至足可展露鋒芒者,古今難尋。
祁震的出現,一下子就讓世間局勢變得微妙起來,而流光真人與雲笙長老,對鬼方廢墟的安排佈局,多年來僵持不動的死局,也瞬間盤活。
爲了讓祁震的武鬥真氣能夠更加綿長不息,雲笙長老還安排了大五行真氣的修煉。
也正是因爲祁震的受人矚目,所以他所遭遇的生死之爭、兇險搏殺,遠比普通修士多得多,這樣一來,對戰鬥的熟稔,也讓祁震身處鬼方廢墟之中更添勝算。
“霸仙老人的確是驚才絕豔,非我等後人能可比肩。”流光真人讚許道。
霸仙老人到底是如何摸索出這麼一條修煉道路來的,至今已然是深埋於歷史塵埃之中了,但不論如何,祁震作爲其傳人,能夠有大用於玄天宗和天下仙道,那便應該好好利用起來。
“那弟子什麼時候前往鬼方廢墟?”祁震問道。
流光真人說道:“你看着恢復得差不多了,就準備動身吧。不宜有人跟隨前往,金刀客這個身份就不錯。”
“這個身份對七宗掌門而言,應該不是秘密了吧。”祁震小心問道。
流光真人有幾分自得說道:“你真當我們這些老人都是睜眼瞎不成?甚至無需推演之道,只要對世事瞭解夠深,稍稍揣摸一下自然就明白了……不過你放心,他們都不會說出來的。對了,外面還有幾位掌門,你要不要出去見見?”
祁震沒有反對,跟着流光真人來到洞窟之外。
蓬壺島乃是東海劍仙一脈佈置千年以上的海外仙島,風景秀麗,處處皆是宜人景色,而洞窟之外有一片天成園林,遠處有石桌石凳,或站或坐着數人。
此番來到蓬壺島,跟流光真人密議的人,有蒼雲劍宗掌門廬江客、神農谷掌門香椿老人、青嵐宗掌門瓊紫衣、麻衣道長老馬龍道人、琉璃川長老獨孤胤,以及紫宸樓長老風遠流,也是當初突圍到外面尋求六宗支援的那位長老。
除此之外,蓬壺島上就只有流光真人、祁震以及何茗,這樣的場面,在中州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是仙道盛會,可是此時此刻卻有着特異的安詳。
這些名震中州一方的仙道高人們,紛紛詢問祁震傷勢康復的情形,祁震作爲晚輩,自然也是一番恭敬回話。
見得祁震形神康健,各路高人一方面讚許其除魔有功,另一方面也是暗贊流光真人那幾近起死回生的神通妙法,至於玄天三聖曾經來此之事,自然不是他們所能瞭解的了。
再一番談話之後,七宗高人就打算離去了,畢竟他們都是一門尊長,有着許多俗務需要處理,不可能一直在此等待祁震康復完全,而且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也是和玄天宗掌門秘密商談未來形勢,事情完善,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此地是蓬壺島,作爲東海劍仙的傳人,廬江客多留片刻,囑託了何茗一番,然後縱身劍光離去,只餘下飄渺光華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