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明星熒熒,皓月當空。
司徒頃摩挲着一張鑲嵌入相框的相片,目光太息一般。
他穿着一身立領的藏藍色西裝,站在走廊一角,僅僅是捧着照片,都有種氣場肆意朝着四處散放的感覺。
良久,他對站到他身後的男子說道。
“白若,我今天看到小柔了。”
白若微微一愣:“司徒,你沒事吧?”
溫順柔在好多年前就死了呀。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我在婕夢菲斯看到她的。”
司徒頃回憶起今天回婕夢菲斯找亞隆聊天的時候,從亞隆的辦公室出來,站在走廊上朝校園裡望,望着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學生行走着,嬉笑着,彷彿回到了從前讀書那時候。
那會兒他追江月盈卻求愛遭拒,江月盈的心最終屬於白若,他也就很快放棄了對江月盈的追求。
好在他從中脫離得早,不然也不會遇到溫順柔了。
他依稀記得,他和溫順柔是在做志願服務的時候認識的,那會兒他和幾個男生去搬幾箱礦泉水派發,看到一個女生坐在一位看上去年過七旬的老奶奶身旁,念故事給老奶奶聽。
她的聲音溫柔又清澈,咬字清晰,司徒頃不禁對她產生好奇,假裝從她的跟前經過,發覺她本人長得也非常溫婉,真是個溫柔的女生呢。
再看女生身上穿着和他一樣的志願者服裝,就知道她也是這次志願活動的一名志願者。
他就把手中的礦泉水遞給了她,兩人的故事從此刻開啓。
後來白若就拿這段故事來教育下一代:主動一點,總會有故事。
陷入回憶的時候,一抹靚麗的淡黃色從司徒頃眼前閃過。
司徒頃以爲是自己眼花了,淡黃色,是溫順柔最喜歡的顏色。
那一抹淡黃,彷彿是雪景之中的一點迎春花,那麼清新淡雅,卻又令人過目不忘。
待到那女子轉過身來之後,司徒頃整個人怔住了。
是她!
“小柔……”他哽咽着喊出了這名,馬上反應過來,衝下樓去找尋找那淡黃色的俏麗身影。
是你吧,小柔,你還在我所在的世界嗎?
然而,等他衝下樓,來到剛纔那個女子所站的地方的時候,環顧四周,不見其身影,他又苦苦地在周圍找了一遭,還是沒有找到她的人。
難道……只是一個美好的幻覺嗎?
近幾年他越發的想她了,在白天,在黑夜,清醒時,美夢中,循環不息。
一貫優雅絕倫的他,竟然懊喪地耷拉着雙肩站在一棵樹下發呆了很久。
“司徒,你在想順柔的事情嗎?”
白若擡手捋了捋額前的碎髮,站在司徒頃隔壁,和他一同看着照片中的女子。
司徒頃卻說着不一樣的話題:“小柔沒什麼照片,就這麼一張……”他說這話的時候,胸口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一樣,感到莫名的窒息。
他總是在司徒慕絕不在身邊的時候,獨自找出這張照片,一個人陷入回憶的漩渦。
溫順柔根本就不是因爲產後大出血死亡的,而是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遭到了不測。
那個時候司徒慕絕還小,他不想讓司徒慕絕那麼小就感受到箇中的殘酷,就隨口這麼告訴了司徒慕絕。
司徒慕絕似乎也沒有懷疑這個謊言,就讓這個謊言伴隨了他成長。
近些年,司徒頃卻有種想把真相告訴司徒慕絕的衝動,好幾次,站在兒子面前,腹稿都打好了,可是話語到嘴邊,他又咽下去了。
他也有膽怯的時候。
他害怕,司徒慕絕會記恨他。
司徒慕絕會埋怨他說,爲什麼不早告訴媽媽死亡的真相。
真相有時候真的很重要。
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無論他對司徒慕絕怎麼嚴格,也是想司徒慕絕好,引導着他走着一條正確的成長道路,讓司徒慕絕成長成現在這樣優秀的人,成長爲自己想成爲的人,而不是小時候最討厭的幾類人。
司徒頃沒有辦法忘記司徒慕絕那種變強的決心,那種堅毅的眼神,那種日漸深邃的目光之中,又因爲獲得了一份至死不渝的真愛,而飽含着亙古不變的深情。
司徒慕絕看白薇雅的那種眼神,活脫脫就是司徒頃當年看溫順柔的眼神,要多溫柔有多溫柔,而且這樣的溫柔是獨一無二的,只屬於心中的那個女生。
他在司徒慕絕身上看到了很多他過去的東西,但司徒慕絕還產生了真正屬於他自己的東西,這是司徒頃都無法超越的。
這就是所謂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吧?
司徒頃感到萬分欣慰。
儘管司徒慕絕是獨子,但是並沒有絲毫的嬌氣、懈怠、懶惰,教育在他身上表現、塑造出來的,是卓越、上進、擔當……還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品質,他也是每天都看到不一樣的司徒慕絕。
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啊……
倘若小柔知道了,一定也很驕傲吧。
這是他們共同的孩子哦。
司徒頃把照片穩穩地擺放回面前的桌上,把溫順柔的照片望着久了,彷彿自己也要走進那張照片之中。
他自言自語道:“每一次遇到危險,小柔總是第一時間擋在我的面前,從來都是這樣,但是我最不希望的是,她竟然比我先走,而且還走在那麼多年前。
“我經常幻想着,小柔可能從來就沒有死,如薇雅所說,她只是換了一種陪伴在我和Major身邊的方式,又或者到了世界的某個角落,正在回來找我們的路上,我願意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歸來的那一天……
“然後我今天真的在婕夢菲斯看到她了,我絕對沒有看錯,我看到她在行政樓下,穿着一條淡黃色的連衣裙,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我當時就衝下樓去找她,但是,在我下到樓下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司徒,其實我現在特地來找你,是因爲,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
“貝家的千金貝芙妮回來了。”
“這事我知道了,而且,她還帶了一個女子回來。”
白若引入話題:“難道,你不好奇,貝芙妮帶回來的人是誰嗎?”
司徒頃瞳孔一縮:“白若,你什麼意思?”
“都認識這麼多年了,我想表達的意思,你還會不明白?”白若挑挑眉,那壞壞的笑,和他當年看着江月盈使壞的模樣重疊。
他們兄弟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感情一直都只增不減,改變的只是時間。
“我想表達的是,也許你沒有看走眼。因爲,貝芙妮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和順柔長得一模一樣……”
當——
司徒頃的心裡敲響了一次震耳欲聾的鐘聲。
“白若,你沒有在開玩笑吧?”
司徒頃激動地抓住白若結識的雙臂,視線中,白若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她在貝家是嗎?小柔在貝家對吧?我要去找她,我現在就去見她……”
司徒頃轉身就要衝出去,被白若拉住。
“司徒,你先冷靜一點。”
“叫我怎麼冷靜,我必須要去看看,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小柔,不然我、不然我……”司徒頃喘息片刻。
不然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白若真是覺得自己的女婿司徒慕絕像極了司徒頃這一點。
真是兒子隨了父親了。
“我和夜光都打算着,等遲雪他們登門拜訪了之後,看看是什麼情況。”
“爲什麼?”司徒頃詫異地問。
“因爲我們覺得,那個女子,和順柔有點兒不同,她似乎是第一次來皇城。”
“第一次來皇城……”司徒頃咀嚼着這句話。
不可能的,溫順柔在皇城待過那麼長的時間,怎麼可能是第一次來呢?
“那好,等遲雪他們調查好了,請第一時間通知我。”
“一定會的,你放心好了。”
司徒頃的目光掃過桌上擺的另一份照片。
照片裡的四對男生女生笑容青澀又燦爛,青春四射的。
司徒頃揹着溫婉可人的溫順柔,白若側身站着摟住江月盈的纖腰,夜光親吻着白米的臉頰,方璇和百斬霖十指相扣。
司徒頃不禁感慨:“白若,你和January,夜光和白米,是我們之中最爲幸福的兩對人了。”
方璇和百斬霖的愛情,破碎。
他和溫順柔的愛情,殘缺。
所以,你們要好好守護你們的愛情,要一直幸福下去……
走廊上的燈光,在白若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上繪出了一個光圈,他低着頭看着地面,忽然一個小人兒從拐角處衝了過來,噌噌噌來到他的腳下,抱着了他的腿。
奶聲奶氣地喊道:“爸爸——”
“小羽毛?”
白若的眼神驟變寵溺,蹲下身,單手就把白羽抱起來,一連在她粉嫩粉嫩的小臉蛋上親了好幾下。
“都是口水……”
白羽撅了撅小嘴,肉嘟嘟的手背擦着自己的臉頰,表示嫌棄。
白若受傷地望着她:“小羽毛嫌棄爸爸了?”
白羽立刻笑了,摟着白若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用力“啵”了一下,又被他的鬍渣給刺到,大眼睛裡的小眼神幽怨。
司徒頃在一旁看得滿心歡喜。
白若抱着白羽,讓她面向司徒頃,引導道:“看到司徒叔叔,怎麼問好?”
白羽瞅着司徒頃那張毫不遜色於她姐夫司徒慕絕的俊臉,超甜地叫道。
“司徒叔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