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璇的葬禮進行得很順利。
只是在舉行送別儀式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大雨,在場給她送行的人,紛紛舉着黑色的大傘遮雨,從高空往下俯瞰,可以看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鋪天蓋地地襲來,籠罩住整片翠綠的草地,將壓抑綻放到了極致。
白薇雅感覺到,百斬逸從那日起,就陷入了無以復加的悲傷中。
鏡頭拉回到百斬染出事的當天晚上。
百斬霖狠狠地把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女兒在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從來都不關心,現在她出事了纔來問怎麼了,小染她現在人躺在醫院裡啊,你這個做母親的怎麼就不知道去看看她?”
“我哪裡沒去探望她了,我今天下午還帶了一束花到醫院呢!”
“只是一束花,你就不能留在那裡多陪陪她嗎?”
方璇怒目圓睜:“那你呢,你不也是沒有陪她嗎,而且一下班就回來了。”
百斬霖的臉色變了變,有點心虛地說道:“今天是筱陌的忌日,我想先去墓園看她……”
“哈哈哈,我就知道有原因!沒想到啊,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忘記那個該死的狐狸精!”方璇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你爲了她,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去探望,你這又算是哪門子稱職的父親?”
“我哪裡有說我不去探望小染了,只是現在太晚了,我明天一早就過去。”百斬霖略爲無奈地說道,“如果不是你當初趕走筱陌母女,筱陌母女倆也不會死,我也就會有兩個女兒……”
“百斬霖,你算對得起我和小逸、小染啊,那隻該死的狐狸精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她人都已經死掉化成骨灰了,你怎麼還對她念念不忘的?在我懷小染的時候,你和那個賤女人在外面亂搞,我忍,你和那個不得好死的女人有了婚外獵豔的副產品,我忍,我忍了你近二十年……今、天!小染出事了,剛好是那個女人的死期,你卻爲了去祭拜那個女人,而不去醫院看小染一眼,小染她在病房躺着,連一聲爸爸、媽媽都不會喊我們,你到底有沒有心?”滾燙的熱淚滾過方璇腮邊。
這個獨具風韻的女人,一直在兒子和女兒面前維持着她所剩無幾的尊嚴,可每一次與百斬霖爭吵,都有種被踐踏自尊的刺痛感。
她的婚姻,殘破不堪。
“方璇,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好嗎?筱陌沒有勾引我,是我先喜歡上她的,而安影那孩子的到來也是個意外,那天晚上我喝醉酒了,把她錯認成了你,看在筱陌曾經是我們家的管家的份上,而且她已經入土爲安很多年了,你嘴上就不能饒了她嗎?”
“哈哈哈哈,你還記得她曾經是我們百斬家的管家?我是做夢都不會想到,一個恪盡職守在我們家工作了三年的女人,會爬上我老公的牀,還生下了你和她的孩子,騎到我頭上來,這憑什麼呀?憑什麼她要搶我的東西,她憑什麼破壞我們夫妻兩人的感情,都是因爲她,害得我和你吵了這麼些年,都是因爲她……”讓她對愛情產生了絕望……
“所以,從我讓她離開百斬家的那一天起,百斬家再也不需要女管家……”
她再也控制不住,再也無法維持形象,絕望而撕心裂肺地大哭,哭聲迴盪在偌大的客廳,比山崖兩旁猿猴的哀啼還要淒厲,哭得幾近淚斷腸。
漸漸地,她擡起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等眼眸中的**在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中蒸乾,發紅的雙眼瞧牢了百斬霖,然後,陷入了沉默……
不哭,也不鬧。
近二十年的互相折磨。
她想,她再也不會爲了這件破事而同百斬霖爭吵了。
沉默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哭聲。
“百斬霖,我們明天就去辦理離婚手續吧,表格我在很久以前就填寫好了。”
這一段維持得苟且殘喘的婚姻,就這樣結束掉它吧……
……
方璇獨自一人坐在大宅稍遠處的一個孤獨的小木屋裡。
那是當初百斬霖和她一同修建給百斬逸玩耍的小房子。
裡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百斬逸童年時代新潮時尚的玩具,裝載了她寶貝兒子的大半個童年。
想着那時候還不知道有安筱陌這個第三者的存在,她對她幸福的婚後生活是滿滿當當的憧憬。
想着每個週末和百斬霖帶着百斬逸到哪裡去玩,要不要再給百斬逸添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怎麼樣才能把百斬逸教育成一個孝順善良,溫暖,而又具有人格魅力的好少年……
所有美好的想法伴隨着這件房子回憶的增加而增加。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美好的一切就在女管家安筱陌與百斬霖借一步說話的那一天,翻天覆地地變了。
有作爲她心腹的傭人偷偷對她說,她們偷聽到,安筱陌對百斬霖說——她有了……
而且,懷上的是百斬霖的親生骨肉……
方璇的美麗世界立馬以光速四分五裂,轟然崩塌。
居然是安筱陌啊,她最信賴的女管家,居然揹着她和她的丈夫做出這樣的事情……
最後安筱陌的孩子生下來了,而且還和百斬染同歲。
打聽到安筱陌和她的孩子被百斬霖安置在一個溫馨的小區,安筱陌的小孩一天天長大,方璇心裡的結子越結越大。
終於有一天,她帶着幾個人找上安筱陌的門。
她給了安筱陌一筆錢,說讓她帶着她女兒安影消失在她和百斬逸的世界中。
安筱陌畢恭畢敬地把錢還回給方璇,拒絕了。
安筱陌跟方璇說,她不介意做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只要安筱陌願意,把百斬霖的愛讓出一部分給她和安影,她就心滿意足了。
從小到大,乃至婚後都養尊處優的方璇,表示從沒見過這麼給臉不要臉的女人!
方璇當場狠狠地送了安筱陌一個響亮的耳光,恨不得撕爛她那張不溫不火的嘴臉。
安筱陌捂着自己印上一個五指印的臉,沒有一言半辭,只是對着怒不可遏的方璇努力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她這麼一笑,更是令方璇恨不得手裡有把槍,一槍崩了她。
……
冰涼的晚風吹得小木屋外邊掛起的風鈴叮噹響,房間裡頭的燈忽然滅剩下了一盞。
方璇心裡莫名覺得堵塞而且慌亂,光影交錯之中,她看到一抹嬌小的倩影,捧着一個裱在相框裡的黑白照,穿着黑白色的連衣裙,一步一步,優雅而又鬼魅地朝方璇走來。
黑夜中,她一雙酒紅色瞳色的眼睛,如同血族的雙目一般,發出危險的光。
“小染?我沒有看錯吧?你……你不是在醫院嗎?”
方璇看到那個熟悉的輪廓,驚喜地從藤椅上坐起來,邁開步子朝那個女生走去。
可就在她看清楚少女的面貌,以及看到她手裡捧着的照片的時候,她驚恐地瞪大雙眼,怯怯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你不是在九年前,就和你媽一塊兒病死了嗎?”
方璇難以置信地看着出現在她眼前的安筱陌的女兒——安影。
安影冷笑:“你當然是希望我和我媽都死了,死了你就沒有任何顧慮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方璇再怎麼痛恨這對破壞她美好家庭的母女倆,她都不會真的派人去殺死她們,她知道殺人償命這幾個字怎麼寫。
安影捧着死去母親的照片,一步一步靠近方璇:“呵呵,你剛纔是把我錯認成你的寶貝女兒嗎,哈哈哈哈哈,我得跟你說說,我和她,關係還蠻不錯的呢……”
方璇被逼得不停後退,最後跌坐在剛纔所坐的藤椅上。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影皺了皺眉:“字面的意思啊……我借她的名義,成爲婕夢菲斯黑白社的社長,打着幫她得到司徒慕絕的旗號,一步步把她推進了火坑,從小在溫室裡長大的百斬染,只要我稍加刺激和推動,她就會按照我的要求往前走,這不,我今天終於把她解決了……被一輛車那麼巧合地一撞,這回,她不死都殘廢了吧?”
“你……你把小染當槍使?”方璇恍然大悟,說怎麼覺得百斬染到了這個學期後面,變得越來越不像她,原來是這個人搗的鬼。
她的表情瞬間變得悲痛欲絕,手扶着桌面,說:“你想怎麼樣,只管衝我來,我的孩子是無辜的,小染不該遭這樣的罪!”
“我也是無辜的!”安影衝她吼道,“你口口聲聲說着小孩子是無辜的,那你當初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用水果刀把我媽媽的眼睛戳瞎的時候,那些紅色的血液像泉涌一樣從我媽的眼睛裡流出來,把她的衣服全部都染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媽痛得快要死掉的那種哀嚎。”
她指着自己的雙瞳,說:“所以,我去做了虹膜染色的手術,把我眼瞳的顏色變成紅色,我要每一分每一秒,每時每刻提醒我自己,是誰把我們母女害成這樣的,是你啊,方璇!
“還有你們百斬家,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感受過一個完整家庭給予我的溫暖,憑什麼百斬逸和百斬染就可以從小過着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百斬霖覺得虧欠了我們母女倆,就買了一套單元房給我們,你卻想盡辦法把我們逼走,我媽那時候得了淋巴癌,根本就沒有錢醫治,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生命走到最後一刻,我去百斬家求你,跪在你面前,你卻將我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