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扶着花樹回身,小臉兒蒼白,竟似乎受了內傷,她隨即哭了出來,淚流滿面的衝上前,雙手亂搖:“別打了,你們別打了!”
慕容昶手上一頓,側頭看她,寒老頭也是一個猶豫,隨即仍舊踏步上前,鳳卿卿喊的嗓子都啞了,兩人卻愈鬥愈是激烈,到得後來,速度快的幾乎拖出了殘影。寒老頭忽然暴喝了一聲:“好!”他退後一步,指着慕容昶:“小子功夫果然不壞!”
慕容昶還沒來的及說話,他已經一揚手,帶起了一道白霜,院中氣溫驟降,顯然他已經用上了寒天訣,鳳卿卿急了,一抿脣,輕輕揚手,寒老頭已經遞出了一半的招式猛然一窒,轉頭嘿然道:“好徒弟!拿了我兒子的藥粉,是用來對付老子我的麼!”一邊說着,便是一個踉蹌。
鳳卿卿歉然道:“對不起,師父,真的對不起……”
慕容昶略上前一步,扶住了寒慎徒,飛也似的點了他的穴道,轉頭道:“卿兒,沒事吧?”
鳳卿卿哭的雙眼泛紅:“師父沒事吧……”
“他沒事,”慕容昶嘆氣:“但若是韓家當真謀反……恐怕我真的需要帶師父去見見父皇。”他想了一下,又問影衛:“三哥不在王府?”
影衛急回道:“昨日出門一直未歸。”
“好,”慕容昶吩咐一聲,“暫時瞞着三哥他們吧。”
衆影衛齊聲應了,慕容昶便把寒慎徒交給他們:“你們好生看着師父,明天一早,我帶他進宮。”一邊說,一邊拉着哭的一抽一抽的鳳卿卿進了房,衆影衛迅速送上熱水,慕容昶親手擰了熱毛巾幫鳳卿卿擦了手臉。房中不一會兒就熄了燈,衆影衛訓練有素,便無聲無息的退入了房檐樹後。
躺在榻上,慕容昶側耳聽了一聽,又詢問的捏了捏鳳卿卿的手,鳳卿卿默然點頭,慕容昶毫不猶豫的就擰了她一把,低聲道:“裝就裝,至於哭成這樣麼!”
喂!居然擰人!女人才擰人啊!鳳卿卿毫不猶豫的掐緊他小腰,用力擰回去:“這叫敬業懂不懂!我哭的越厲害,才顯得情形越嚴重!”
他完全無抵抗,她摸了摸小腹肌,這才問:“明天真的進宮?”
“嗯。”慕容昶微笑出來,頗有幾分意味深長:“不是你教我的麼?要抱就抱最粗的大腿?與其等他們告我的狀,不如我自己先去告了再說。而且我初任京兆尹,父皇必定十分在意,只怕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等我去呢!”
鳳卿卿有點兒猶豫:“可是,你就這樣說出來……他們豈不是有了防備?”
“那又怎樣?”慕容昶微微抿脣,卻沒甚麼笑意:“咱們不怕他出手,他若出手,便會暴露。”他頓了一頓,緩緩的道:“但是慕容宥向來不缺耐心,此時,他最可能的就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他的心情顯然不太好,也是,被兄弟背叛,心情怎麼好的起來,當然了,這個兄弟不是指慕容宥……鳳卿卿沉默的摸了摸他的酒渦,靠過去擁住了他,無聲的安慰。
就在剛纔,聞千里走出房門的同時,她感覺到了很多紛亂的影像,有前情,亦有現在……所以她一邊跟慕容昶逗貧,一邊在他腿上寫道“影衛有內奸”。慕容昶心領神會,恰好寒老頭得訊來了,所以兩人趁機做了一齣戲……寒老頭脾氣雖爆,卻最疼徒弟,只是隨手將她推開,哪會傷她,而鳳卿卿之所以小臉蒼白,是因爲趁揹着身對寒老頭施展傳音入密,說出了她的疑惑。寒老頭雖然心裡也覺得韓父並不冤枉,卻終究心存僥倖,所以聽她說了之後,立刻也配合她演戲……
慕容昶的影衛,大多在他流落江湖受人追殺時護主而死,現在的大多是他自己慢慢培養得來,幾乎每一個都情同兄弟。影衛之於皇族,是一種近似於手足空氣的存在,從小就習慣了諸事不避,若是影衛被敵人收買,的確非常危險……尤其鳳卿卿的種種奇異之處,在王府之中時,不會太避諱,只怕已經被人探知,而這件舊案的動向,對方顯然也在時刻關注,就等着抓到他的把柄咬上一口。
要查到哪個影衛是內奸,並不容易,所以鳳卿卿和慕容昶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將計就計……他們既然要利用影衛刺探消息,那他們也可以製造消息讓他們去刺探……
果然,當晚消息就傳到了瑄王府中。
聽說寒慎徒衝到卿雲院跟慕容昶打了一架,然後鳳卿卿爲了保護慕容昶給寒慎徒下了藥,而慕容昶居然真的打算一早帶寒慎徒進宮,慕容宥不由得微微一笑,悠然叩了叩掌:“很好!果然樁樁件件,俱不出本王所料,這寒老頭,還有這鳳卿卿,果然沒叫本王失望。”
影衛輕聲道:“王爺,可要我們在那寒慎徒身上做點兒手腳?那寒慎徒性子暴烈,武功卻着實高強,傷了他也可以免除後患……他既已經與慕容昶兩人生了嫌隙,若是再發現身上受了傷或者怎樣,必定與他們決裂……”
“不必了,”慕容宥心情頗佳,悠然道:“不必畫蛇添足,反而暴露了行跡。”
影衛輕聲道:“寒慎徒應該不會有耐心聽他們辯解的,這種冤大頭不栽給他們豈不可惜……”
“本王說了不必!”慕容宥冷笑:“本王要看着慕容昶自己,親手把自己送上絕路!”
他在室中緩緩的踱來踱去,冷笑連連:“慕容昶倒也乖覺,曉得這件事父皇必定已經知道,所以索性送上門去……可是他卻沒有想過,父皇再是寬厚,也絕對不可能容忍謀反之人!說甚麼慈父仁君,古往今來,沒有哪個帝王可以容忍謀反!這是帝王最大的忌諱!居然連這個也想不到?帶着一個罪臣之子去見駕?這種事虧他想的出來!”
他越想越是得意,緩緩眯起眼睛,文雅的面目上也添了許多戾氣:“到時候,父皇只要想到這個人是鳳卿卿的師父!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是被慕容昶請進京的!他會怎麼想?就算他最終原諒了他們,也必定會在心裡留下一根刺!當然,這件事情,絕不會這麼容易結束……本王絕不會讓他這麼輕易過關……”
他的笑容頗有些古怪:“聽說江湖之中,欺師滅祖的罪名,夠得上人人喊打了罷?那些愚民,可是不知謀反爲何物的,他們只知道,寒慎徒收了珺王妃爲徒,卻被珺王爺親手送進了天牢!到那時,那些名門正派,一定會跳出來管這檔閒事的,寒天門更是不可能放過他!他倚爲後盾的所謂江湖,立刻就會成爲他最大的敵人!”
他平素絕不會說這麼多話,顯然今晚心情十分暢快,影衛小心翼翼的道:“王爺真是神機妙算,這樣慕容昶不管怎麼做,都是自尋死路了。”
慕容宥呵笑一聲:“不錯!他幫着寒慎徒,便是亂臣賊子!幫着父皇,便是欺師滅祖!進退都是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本王倒要看看,他這次要如何自救!還有那個鳳卿卿!枉稱天師,居然拜了個反賊做師父,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笑了幾聲,轉頭看了一眼縮着肩膀站在旁邊的珺王府影衛:“你做的很好!回去繼續好好盯着,暫時甚麼都不必做,靜觀其變就好。”
那影衛輕聲道:“是,王爺。”
“好,好好做事,本王絕不會虧待你的!”
他再度躬身:“是。”
慕容宥揮手,他這才倒退着退了出去,動作恭敬之極。慕容宥微微一笑,仰面看向漆黑的夜色:“本王忽然有些期待天亮了!本王等不及要看看慕容昶怎麼被父皇斥出宮去!如果本王沒猜錯的話,寒慎徒當場就會被打入天牢!”
影衛急恭惟道:“是,王爺英明!”
第二天一早,慕容昶帶着昏迷不醒的寒老頭進了宮。
其實帶謀反餘孽見帝王,的確是極其犯忌的一件事,誠如慕容宥所說,再寬容的帝王,也不會容忍謀反……更何況這個反賊與他們又是關係匪淺。鳳卿卿並不真正瞭解謀反的嚴重,慕容昶卻是深知,卻仍舊毫不猶豫的這樣做了。這的確是在試探鳳來帝的底線,結果如何,頗難預料。
正如慕容昶所料,鳳來帝果然已經得知了此事,一見了他們,便揮退了所有宮人。
慕容昶神情鎮定,只做不知,徑直上前請罪,把事情細細說了,鳳來帝始終一言不發。直到見了寒慎徒,鳳來帝卻吃了一驚,良久才嘆道:“與韓老當年一模一樣。”
一聽這個“韓老”,慕容昶與鳳卿卿便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有些詫異。鳳來帝沉吟了許久許久,方纔開口,聲音極爲溫和:“晗兒,卿兒,有一件事,就連先皇也不知,韓承祖……曾救過朕的命。”
慕容昶微微一怔,當年先皇有五子,鳳來帝行三,最後活下來的,只有鳳來帝和行五的德王爺,奪嫡之爭想必如火如荼……鳳來帝顯然也不欲多說,只道:“韓承祖功夫既好,性子又極爲正直坦蕩,救了朕之後,說了許多話,與朕真如醍醐貫頂一般……朕當年文不及大哥,武不及二哥,逢迎不及四弟,權謀不及五弟,樣樣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最終得入先皇之眼,倒多虧了韓老爲朕說話……”
他有些感慨,頓了一頓才道:“一直到杜老將軍指韓老謀反,休說朕不信,先皇也是不信的,當時韓老上朝,朕那時才十二歲,不顧母后勸阻,在後面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