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菲直聽的笑出聲來,揚眉道:“小姑娘實在很會說話,這一點,倒不像你孃親。”
君不識冷冷的道:“不過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表裡不一,招人厭惡。”
“我沒有胡說八道,”鳳卿卿誠懇的道:“君姑夫,我朋友身中人面蠱,您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真的很希望您能出手救助。而我之前的確不知曾給你們帶來這麼多麻煩,十分慚愧,也是真心想要補償,所以,請您跟我們回去一趟,好不好?”
看君不識仍舊不爲所動,她忽然想到一點,精神一振:“我有一對雙生孩兒,兩位可知?”
青菲和君不識同時神色震動,鳳卿卿心說這次終於押中寶了,急續道:“九龍族體質特別,修煉寒天訣極易有成,而只消到了第三重,就可以控制寒血,繁衍後代,姑姑,我請我師父教你好不好?”
青菲顯然已經意動,眼神流轉,君不識輕輕摩挲她的手背,一邊側過頭來,冷冷的道:“你那甚麼朋友,我不會去救。那甚麼人面蠱,我也不會解。你若當真有心補償,就讓你師父過來,教阿菲那寒天訣。與之交換,我可以在你日後有難時,救你一命。”
呃……鳳卿卿看他神情堅決,不容置疑,心裡好生失望,只得勉強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敢多打擾了。我師父脾氣有些古怪,我回去若不能說動師父,就求師兄過來,寒天訣入門很簡單,我師兄教,也是一樣的。”
君不識點點頭:“好。”
鳳卿卿苦笑一聲,轉過身來,君拂柳伸手扶住她手臂,輕聲道:“卿卿?”
鳳卿卿搖搖頭,影衛也湊過來,悄向那邊比了一比,意即要不要動手強請,鳳卿卿仍是搖頭,出了君府,鳳卿卿才道:“問問必應居,還有沒有哪位大夫,對蠱較爲了解?”
影衛只得應了,抽身走了,君拂柳輕聲道:“我再去求求他?”
“不用了。”鳳卿卿擺手:“他看起來很厲害,他如果不肯去,我們強請了去,他只消小施手段,我們就得不償失……但你也不用擔心,我覺得,我不會這樣倒黴,他們那些人,還有鳳誠,也一定不會這樣倒黴,所以這件事情不管有多嚴重,將來一定可以解決的……所以君不識不肯去,也不一定是件壞事,將來,一定有另一個很厲害的大夫出現,輕輕鬆鬆解了這毒,你說對不對?”
君拂柳看她前一刻還滿面愁容,下一刻已經雙瞳閃閃,滿眼希望,不由得一笑,柔聲道:“你說對就對。你是神仙,你說的一定是對的。”
必應居的消息一會兒就來了,據說就在軒州,有個婦人,姓金,本來就是苗人後裔,擅長養蠱,醫毒雙絕,現如今天下對蠱深惡痛絕,她也深居簡出,不與人交往,但只要出的起價錢,必定可以請動她出山。
要錢啊!要錢好說啊!錢能解決的,那都不是事兒!
於是鳳卿卿連夜趕去,順順當當請了這位金大娘過來。這位金大娘長的又黑又瘦,腰身佝僂,眼睛白多黑少,指甲長長,樣子像個老妖婆,一看就不是好人。
但不得不說,她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一進了山莊,她像狗一樣抽了抽鼻子,也不用人帶,就直接往裡走,一路走到了炎魃門前,嘿嘿一笑:“先看看這個!”
一邊就走了進去,炎魃這兩日被影衛嚴密監視,不讓他死,但也不給他治傷,這會兒仍舊動彈不得,金大娘一進去,他迅速側頭,眯了眯眼睛。金大娘打量了他幾眼,直接坐到他身上,伸手在他臉上頸上好一通摸索,長長的指甲一次次劃過肌膚。
炎魃躺在牀上,居然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冷冷的看着她,老妖婆摸了許久,才咧嘴一笑,露出血淋淋的牙牀:“能解。”
鳳卿卿頓時張大了眼睛:“真的?”
金妖婆呵呵一笑:“這人面蠱若是養上一千日,貼上之後,再日日血飼,過上百日,纔是真正的人面蠱,那就真的無藥可解了……可是他這個,養的時間差了最少有兩百天,血飼時又未能連續,尚不成氣候,能治。”
他一邊說着,便見炎魃眼神變幻,死死的盯着她,顯然說中了。金妖婆也不在意,在他臉上蹭蹭指甲,擡腿下了牀,豎起一根手指頭:“爲人解蠱,要一萬兩黃金。若還想爲那血飼續命,要兩萬兩黃金。”
鳳卿卿點了點頭:“若是有人誤觸了蠱煙,要如何救治?”
金妖婆皺了皺眉:“有多少人?”
鳳卿卿道:“很多。”
金妖婆想了一想:“要解蠱煙,其實容易,只不過,這人的命……”她回手指了指牀上的炎魃:“就留不下了。這人面蠱養成,耗費多少名貴藥物,着實不易,若你們想毀了這蠱,我須留個蠱根兒,就不收你們銀子了。”
炎魃的命沒了正好,可是留下人面蠱?鳳卿卿不由得一皺眉,金妖婆呵呵一笑:“小姑娘放心喲,我老婆子早就發過誓,終生不會用蠱害人了,這蠱我拿去,也不過是留個念想。”
鳳卿卿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
“好好好,”金妖婆不住點頭:“明日,我需先把這張麪皮揭下來。”
鳳卿卿道:“請儘管施爲,需要什麼,就吩咐他們。”
金妖婆應了,便開始指手劃腳的吩咐影衛,鳳卿卿轉身出來,對樓聽雨使了個眼色,樓聽雨會意,便折袖跟在她身後。鳳卿卿看左右無人,便傳音道:“我覺得這老妖婆有點不對勁兒。”
樓聽雨嗯了一聲,亦傳音道:“是。她的每一個動作,其實都有文章,都是在與炎魃說話。”
鳳卿卿道:“我只覺得她指甲劃的詭異。”
“對,”樓聽雨徐徐的道:“這山莊裡還有金烏教的人,這兩日,一直有人在與炎魃傳訊。我扣着那十二人未曾處置,不時有人前去窺探,可是他們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動作聲音都能傳訊,可是明面上,卻完全沒有任何交集,若不是十分留心,竟是完全看不出。”
鳳卿卿有些犯愁:“那現在怎麼辦?這事兒拖不得。若是要等到那些人毒癮發作就晚了。”
“放心罷,”樓聽雨側頭對她一笑,雙瞳明朗:“他們固然別有居心,我們卻也是早有防備。”
“那明天怎麼辦?”
樓聽雨沉吟了一下:“炎魃顯然是要放棄這張面孔,所以纔要剔下來,這與我們的目的並不背離,我們且靜觀其變就是。”
鳳卿卿默然,與狼共枕甚麼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第二日,金妖婆便着手爲炎魃剔除那層人皮面具。鳳卿卿怕她搗鬼,終於還是忍着噁心去看了幾眼,這人皮面具,本來就是活鮮鮮時取下,又在炎魃身上戴了太久,皮肉似連非連,剔下來的情形,鮮血淋淋,宛似剝皮拆骨,着實有些恐怖。
鳳卿卿只看了一眼,就捂着嘴衝了出去,一陣作嘔,便不曾留意,那炎魃與金妖婆,極迅速的對視了一眼。可即使房中再無旁人,兩人也自始至終,未交一語。
鳳卿卿搜腸刮肚吐了一場,捂着嘴回房,便見君不識坐在房中,對面坐着樓聽雨,正冷冷的道:“……湛塵性情固然堅韌通達,可是此刻他皮肉血脈,早已經稱不上是人,只是一攤活肉而已。現在尚保有幾分神智,再過最多一年,便會成爲一攤無知無識的血肉,除了呼吸,什麼也不知道,那活着與死了又有何差別?費諾大功夫延他之命,與他又有何益……”
鳳卿卿有氣無力的向君不識點了點頭,也來不及欣喜,樓小哥居然真的把人給請了回來。
她昨天一發現金妖婆不對勁,簡直就是坐立不安。所以樓聽雨便帶着洛河圖,連夜去了江南,名義上是讓洛河圖教青菲寒天訣,私底下,當然還是希望藉此打動君不識,能夠主動出手。也不知樓聽雨用了甚麼辦法,居然真的把君不識給請來了,當然,是暗中進的山莊。
鳳卿卿好不容易纔抑了噁心,問:“那鳳誠呢?”
君不識顯然不想搭理她,眼皮也不擡的道:“我須見過那人面蠱,才能確定能不能解。”他瞥了鳳卿卿一眼,忽然伸手指着她:“你去給我取些來。”
鳳卿卿臉色都變了,想想剛纔金妖婆一手拿刀,一手扯起長長一張人皮,喉口頓時就是嘔的一聲,可是已經吐無可吐,只巴着窗子空嘔了半天,樓聽雨急站起身,遞了杯茶給她,又從腰間解下香囊讓她捂在口鼻間,轉頭道:“君先生,不如我去取些來罷。”
“不必。”君不識冷笑:“就要讓她去。”
鳳卿卿臉色登時就是一變,樓聽雨凝眉,來回看了看兩人,只得輕咳着解圍:“卿卿,其實君先生並非刻意刁難。你天生血脈特別,不會爲蠱所傷,所以……”
“不對。”君不識冷笑連連:“我就是刻意刁難!旁人取蠱,我給他一樣器皿就是,一樣不會爲蠱所傷!可是我就是要她去!”
鳳卿卿連氣加怕,小臉兒泛白,直到這會兒才真的明白,啥叫脾氣古!怪!她到這兒這麼久,還真沒人會這麼對她!就連鳳來帝那次,也是雷聲大雨點兒小!
可是再想想人家莫名其妙被她連累,惹上了這麼多麻煩,瞬間心平氣和,點了點頭,一句話都不曾說,便轉身往外走。樓聽雨終究還是不忍,輕咳一聲,低頭跟上,君不識在後頭冷冷的道:“你若替她取,我會讓她再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