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押”在慶澤宮。
雖然九方希明令只是將我限制在慶澤宮, 可是慶澤宮本就偏遠且人又少,所以現在我與坐牢並無兩樣。
我幾次三番明着暗着想跑出去,卻都被御前侍衛攔下, 張恆遠勸我說, 我出去對皇帝哥哥的解毒也沒有幫助, 留在慶澤宮避免與九方太后發生衝突對我反倒安全。可是我擔心皇帝哥哥, 若不是因爲他喝了那茶, 如今躺在牀上的就是我了!
我還想念九哥,如果九哥在荊州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至少他在我身邊會幫我想辦法。
九哥出京之前倒跟我說過, 如果有事可以讓人出宮找謝伯,但我現在被關在慶澤宮, 讓月離幾次往外傳消息也都沒有迴音。也不知道九哥什麼時候能回來……
鶴頂紅, 世上最毒的□□, 毒性極強,無人能解。
翻看了許多醫書, 最後還是沒有結果。
我一遍一遍從記憶裡翻找,前世我也算是從生下就和疾病打交道,可是關於解毒,卻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已,而那些零星的解毒方法, 也都只是從小說裡得到的, 算不得準。
聽張恆遠說, 爲皇帝哥哥解毒, 整個太醫院都出動了, 謝太醫更是帶着兩名女醫官住進了宮裡,可是現在皇帝哥哥還沒有清醒, 太醫開出來的一些湯藥也只能強行輔助灌下。
印象中皇帝哥哥身體一直很好,從未生過病。也幸虧這樣,再加上他正值壯年,所以昏迷幾天只靠些湯湯水水的吊着,暫時卻也還沒有生命危險。
只是,再好的基礎也經不起這麼號着,如果昏迷太久,那他的身體也會吃不消,最終不會毒發也會油盡燈枯。
不,若皇帝哥哥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即使想活着那些人也不會給我機會,而且,我自己的良心也會不安。
我要救皇帝哥哥,我要自救!我一定要想辦法治好皇帝哥哥!
“公主,公主——”
小德子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不禁讓我眼前一亮。
我丟下醫書,跑過去正要打開門,卻被開門進來的月離撞個正着。
“哎呀,公主小心——”
我右手一揮扶着月離,還未站穩就衝月離身後的小德子問道,“小德子,是不是皇帝哥哥醒了?”
“公主……”小德子沒有回我,只是嘆了一口氣。
我剛纔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跌進了谷底,連回聲都沒有。
“月離,你去門外守着,我有話要與公主說。”小德子對月離說道。
月離將我扶到房間中央的椅子上坐好,然後就退了出去。
“公主,求你想想辦法救救皇上吧!”小德子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小德子?”我心痛不已,慢慢將小德子扶起來,“我也想救哥哥,只是,只是……”
“公主,奴才指的不是皇上的毒!奴才是說皇上的江山,大宇的社稷!”
“這話從何說起?”
“公主你聽奴才慢慢和你說。”小德子嘆了一口氣,“謝太醫說,皇上的毒雖暫不能解,可是卻無礙性命,他現在正在想辦法讓皇上儘快醒過來,只要皇上能醒過來,用藥進食,這樣皇上就有體力抵抗毒性,而他可以慢慢想辦法給皇上解毒。可是,這幾天左相大人卻並不熱心於給皇上解毒,而是覲見太后要立大皇子爲太子,說是如今皇上中□□石難醫,即使醒過來龍體亦會有所損壞,所以要早做打算!”
“什麼?”一席話猶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層浪,讓我驚得不行。
蕭天軒十四歲親政,之前都是九方太后垂簾伴聽。九方太后無心政治,朝政大權都由國舅兼左相九方希把持。蕭天軒年輕有爲,親政之後就慢慢將大權收回。但九方希做慣了主,又總喜歡以長者自居,總是對蕭天軒實行的政策指手畫腳,所以這些年他和蕭天軒的關係愈來愈差。可是,礙於九方希的身份地位,還有九方太后對九方希的袒護,蕭天軒對九方希纔沒有過多責難和壓制。
這些年我因不喜九方太后,又聽說九方希囂張陰狠,所以對九方希的想法僅限於敬而遠之。可是,實在想不到他如今竟會乘着蕭天軒中毒之際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先趁亂冊立襁褓中的永琰爲太子,到時候藉口蕭天軒中毒讓皇太子執政,而他作爲國舅翁自然就可以堂而惶之的輔政了!
“那母后是什麼意思?”蕭天軒昏迷不醒,他後宮又沒有立後,所以這些大事肯定是要九方太后拿主意的。
“太后娘娘上了年紀,如今皇上中毒對她已是十分打擊,現在她成日惶恐不安,對左相大人言聽計從。”
“那朝廷中其他大臣呢?就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左相?右相刑敏琮沒有出來說話?”
“右相向來深受皇上器重,這次對左相的作爲他自然極力反對,原來也有一些大臣和右相看法一致,只是太后娘娘說一切聽從左相安排,所以右相如今也是孤掌難鳴!”
這麼說,九方希還真是小人得志了?
不,我不相信,也不允許。蕭天軒雖然一直姑息九方希,但他也在各方面都做好了防範——朝廷上親近右相,讓右相與九方希相互牽制;對於皇城安全,御前禁衛統領張恆遠爲人剛正不阿;邊疆兵權有四分之三掌握在九哥手中,而九哥與蕭天軒的關係更是不容懷疑,雖然九哥不會手刃九方希,可是九哥也決不會允許九方希叛亂。所以,九方希想要趁亂作惡,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公主,如今皇上昏迷不醒,這皇宮之中,太后年紀大了,皇長子還小,芳妃娘娘一邊要照顧皇長子一邊還要照顧皇上,奴才也不知道誰能阻止國舅!只是奴才想着皇上向來與公主親厚,就是中毒那天皇上也是想着袒護公主,還請公主看在皇上對您的情份上,請公主幫幫皇上吧!”
聽罷小德子一番懇切的話語,我擺了擺手深吸一口氣,我不是不想幫,我是——要怎麼辦呢?我是公主,不是皇子,是沒有站出來說話的立場的。再者,就算我力排衆議站出來,可我對朝政大事向來不懂,到時候只會添亂。
“小德子,你去找右相,讓他聯繫朝臣無論如何一定要阻止左相。還有,讓右相想辦法將宮中之事告知九哥,請九哥速速回京。”
小德子不斷點頭,一臉的迷茫。看着他迷茫的樣子,我也覺得十分無助——右相若能阻止九方希今天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可是九哥身在臥龍關,遠水救不了近火,想要阻止九方希還是要斷了九方希的源頭。
“小德子,你想個辦法,我要與九方太后單獨見上一面。”
雖然十分不願意,可是我還是出現在九方太后的寢宮;雖然我來的路上就一再壓制自己的憤怒,可是當我在空空如也的宮殿裡,聽着九方太后對我一陣瘋狂的叫囂之後,我終於拿定了主意——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雙手猛然一擡,就將朝我撲過來的九方太后扇倒在地上。
“你,你這個害人精,你想做什麼?”九方太后扒在地上又驚又怒。
“你問我我想做什麼,我還要問你你想做什麼!”我衝過去,自上而下瞪着她,“你讓人在我的茶裡下毒,你說,你想做什麼?”
“你,你胡說!”九方太后慌了,四處顧盼,“來人啊,徐嬤嬤,快來幫哀家把這個害人精拉出去砍了!”
聽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囂,我吸氣呼氣提醒自己要冷靜——小德子想辦法把慈寧宮的人都調走了,可是我的時間也不多,我必須好好把握,爭取在這點時間裡將九方太后的工作做通,不然下次想單獨見她可就難了。
“不要叫了!”我大喝一聲。
九方太后似乎從沒有見過我這麼的強勢,所以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只從地上坐了起來,愣愣地看着我。
“太后娘娘,你一直不待見我,我都不願與你計較。我不和你計較,並不是因爲我不恨你不怨你,而是因爲我還活着,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不願意和你沒完沒了,我總想着有一天,你能夠厭了倦了,也就放過我了。可是這麼多年,你居然還是這樣執迷不悟,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我對你一忍再忍,這才讓你害了皇帝哥哥!”
“你,你說什麼?你不要污衊哀家,哀家——”
“我污衊你?你說我污衊你?”我透不過氣來,“好,好,今日我倒要和你好好說說,我都‘污衊’你什麼了!”
“當初,父皇寵我母妃和兄長,你怕你地位不保,所以趁父皇應戰西厥時,不惜犧牲你嫡親的兄長九方敖將軍,斷了他們的糧草,讓父皇和九方敖將軍戰死他鄉。之後,你讓我母妃殉葬,將我兄長髮放到清屹。就連襁褓中的我,你也能狠下毒手,若不是九哥鬧着要去邊疆,那次我就險些被你掐死。這些年來,你給我刺青,將我圈固於皇宮一角,動輒就去尋我錯處,不論情況如何你都能說成是我的不是。如今,你更是讓人給我的茶裡下毒……你說,這些都是我‘污衊’你的嗎?”
“你,你是如何知道?”
“我是如何知道?”我一聲冷笑,“你不是說我是妖精麼?我就是一隻妖精,所以你的所作所爲我都知道,也記得一清二楚!”
“那你——”
“你是想問我爲何不阻止你,爲何不報仇?我告訴你,我是妖精,你怎麼都害不了我!你投到我身上的苦難,老天都會幫我一一討回來!”
聞言,九方太后驚詫得癱軟在地上,面如死灰,好半天才幽怨地開口,“哀家承認,哀家是因爲恨蘭妃,每次見到你就生氣,所以哀家就見不得你好,聽說九哥要娶你,哀家就更恨不得——可是自從皇上中毒之後,哀家,哀家也一直在想,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值不值?天福,”說着,九方太后突然叫住我名字,“這一切都是哀家的錯,不關皇上的事,你要討債就問哀家來要,不要傷害皇上可好?”
“我怎麼會害皇帝哥哥,我怎麼——”我猛然擡頭,可是看到九方太后那張蒼老地面容,我突然不想和她做這些口舌之辯,轉而又想到皇帝哥哥如今的處境,不禁慟嗟一聲,“我若知道上天會報應在皇帝哥哥身上,我是怎麼也不會對你姑息縱容!”
“天福,算哀家求求你,你就幫皇上把毒解了吧!哀家給你做牛做馬!”
看着九方太后痛苦的表情,聽着難得真摯的話語,我突然覺得或許情況沒有我想地那麼糟,首先,我得放下個人的好惡和恩怨,不是嗎?
也罷,也罷,我本就不是願意在仇恨上浪費感情的人!
“母后,皇帝哥哥的毒一定能治好,即使宮裡的太醫治不好,我們還可以往宮外尋求名醫!”我轉了口氣,對她輕輕開口,“可是,在皇帝哥哥醫好毒之前,我們要替皇帝哥哥看好他的江山。”
“這個哀家知道,國舅大人覲見說冊立琰兒爲皇太子,一來是早做打算,二來也是給皇帝沖喜。”
“母后,皇帝哥哥正值壯年,而且如今天下局勢不穩,所以母后要將皇帝哥哥中毒的消息封鎖,不能讓人有機可乘,尤其不能現在冊立太子,太早冊立太子也難免讓臣民亂作猜想。”
“可是國舅大人說——”
“母后!”我打斷她,十分認真地看着她,“皇帝哥哥如今昏迷不醒,當務之急我們應該是尋找良醫,而不是衝什麼喜!而且,永琰這麼小,冊立不冊立也無濟於事,大可以等到皇帝哥哥清醒之後再議。還有,這些年來,皇帝哥哥和母后的關係愈來愈遠,這其中緣由,我想,母后再清楚不過吧。”
九方太后怔着半天沒有說話。
“母后,你要搞清楚,你雖然姓九方,可是這東宇的天下始終是蕭家的,而擁有這天下的,是你的兒子,這個世界上與你最親近的人!”
“那,哀家要怎麼辦?”許久,九方太后臉上才趨於平靜。
“很簡單,爲皇帝哥哥看好東宇,在他醒來之前,避免發生任何變故。”
“具體要怎麼做?”
我咬了咬脣,俯身將她扶起來,道,“第一,借皇帝哥哥之名下旨,太醫院廣招天下良醫,專解毒者爲佳;第二,母后要代皇帝哥哥處理政事,所有政事都要請左右二相參謀,他二人都贊成則批准,都反對則駁回,若他二人意見也相反——那就暫壓待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