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謹王和謹王妃在外面求見。”
帛兒輕聲道,語氣格外的小心,這幾天少夫人心情不好,誰也不敢大意。
薄情端着藥碗的手一滯,隨之一口氣喝完那碗又黑、又苦、又臭的中藥,放下藥碗,露出那一雙冰雪籠罩的眼眸,轉頭冷冷的瞧着窗外冰雪融化後,露出的常開不敗的彼岸花,冷冷一笑:“不見。”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
利落的道了一聲是,帛兒馬上出去復話,再走回來時,身後卻跟着許太醫略顯老態,揹着藥箱的蒼老身影。
許太醫的目光從薄情臉上拂過,心裡無奈的搖搖頭,自從出了那件事後,已經第三天了,他除了能從她臉上看到一臉冰雪外,再也看不到她任何表情,那雙眼眸看着清淨明亮,實際是個充滿了寒氣的無底洞,讓他不敢深看。
把過脈後,許太醫寬慰的道:“夫人的體內的長憂草的藥力,只要按時服用藥,不日就能清除,還望夫人心情放寬些。”
長憂草,那種能影響受孕的藥物,斷子絕孫,果然是讓人長憂不止。
太后送給她的大禮,薄情掀起一抹冰冷,微微挑起巴,冷冷的道:“放心,本夫人的心情一直放得很寬,想到那下藥謀害我之人,馬上知道她的陰謀詭計,竟報應在自己的親生外孫女身上,還害死了自己未出世的曾外孫,本夫人就心情好得不得了。”
太后,在接下來的日子,你就算再誠心的吃齋唸佛,也會在痛苦與悔改中度過,直到死爲止。
許太醫微微一滯,淡淡的道:“夫人有所不知,其實讓謹王妃流產的是一種叫陽凝草的草藥,製成的藥膏,有人用了同一種方法對付謹王妃,下官看過那藥膏的成色,製成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月,肯定是有人暗中對謹王妃施以毒手。”
薄情淡然的笑了笑道:“那又如何,只要許太醫把你查到,對謹王一說,自然證明本夫人的清白。至於幕後是誰在操控這一切,那是謹王的家事,本夫人管不着,也懶得管。而且,這不下合本夫人心意,讓長青山那位,明知自己的外孫女身邊隱藏着一個毒瘤,卻無能爲力,不是很好嗎?”
望着薄情淡然的笑容,許太醫心裡不禁微微顫抖,好冷的心腸,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若之前他所認識的丞相夫人,除了手段狠一點,對人過於淡漠、疏離、傲慢一點的話,那麼現在他面對的就是一座冰山,明明就在眼前,卻因爲那刺骨的寒意,讓人慾近不能。
“許太醫若無事,就退下吧。”薄情淡淡的逐客,以得報怨,她沒有那麼大度;至於什麼以大局爲重,那是男人間的事情,犯不着她一個小女子來顧全大局。
“是,下官告退。”
許太醫走後,錦兒一臉憤憤的道:“活該,憑什麼每次一出事,少夫人就是第一個嫌疑人,出了問題卻要少夫人出面解決,他們也好意思開口。”
回頭看薄情,一副管家媽媽的語氣道:“少夫人,憑他們外面鬧得天翻地覆,你只管好好調養身體,不許再管別人的閒事。”
薄情噗的一笑:“是是,有你跟帛兒兩尊金剛寸步不離的守着,你的主子我豈敢多管閒事,又豈敢不好好調養身體,不然又有人天天在耳邊唸佛經。”
靈雎、曼珠、曼華、曼寧都各自有事要忙,也只有這兩個丫頭常日陪在身邊,倒比其他四人更親密一些。
親密些的結果,就是事事被他們管着,這兩個丫頭越來越託大了。
見薄情笑了,錦兒和帛兒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帛兒不由的數落道:“瞧少夫人這話說得,好像奴婢們一直在壓迫你似的,還不是關心你才這樣,若換了旁人,我們才懶得多說一句話呢。”
“同上。”錦兒舉手道。
“算奴婢一個吧。”曼珠從外面走進來。
“回來了。”薄情揚起眉笑道:“那青兒的情況查得如何?”
曼珠還沒開口,錦兒就噘起嘴巴,不悅的道:“少夫人剛剛還說不敢多管閒事,現在又調查別人的情況作什麼?”
帛兒故作高深的道:“這你都不懂,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戰不殆。雖然咱們少夫人不愛管別人的事情,但是難免別人會主動找少夫人麻煩,若我們能提前瞭解對方的情況,那就等於掌握了主動權,日後就不會只是被動挨打的份,還能適時的還擊。”
錦兒馬上笑道:“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這二人搶一番搶白,曼珠無奈的搖搖頭,一臉正色的道:“主子,奴婢已經查清楚這青兒的底細。”
薄情挑挑眉:“說來聽聽。”
“這青兒的全名叫藍青雲,是三年前入宮選秀的秀女,父親是瓊州總督藍鐸,其母高氏,是當地的世族嫡女。當年第一輪選秀時,藍青雲不小心得罪了教習的姑姑被除了名,只能留在宮中當宮女,後來分到了明妃娘娘宮中侍候,據說很是得明妃娘娘的信任,剛過完年,就賜給了謹王爺。”
曼珠說完後,看着薄情道:“主子,這些就是青兒的表面信息。”
嗯,薄情輕輕了應了一聲:“那背後的信息,就留給我慢慢看,然後散播一條謠言,讓藍青雲知道,我們並沒有懷疑到她身上,讓她繼續好好的在謹王府作亂。”
讓善良他媽的去見鬼。
許太醫剛走出慕府大門,就看到簫謹言站在馬車旁邊。
馬車的簾子掀開一角,露出陳靈兒蒼白的小臉,看到許太醫出來一時激動,忍不住輕輕咳嗽幾聲。
簫謹言無奈又心痛的道:“靈兒,別急,聽聽許太醫怎麼說。”
許太醫上前要見禮,簫謹言連忙制止道:“此時在外面,話太醫不必多禮,丞相夫人可願意見我們。”
“回王爺,下官檢查過佛珠中的藥膏,製成的藥膏不會超過半月,依時間來看,王妃滑胎的事情,與丞相夫人並無半點關係,王爺還是多加留意府中之人,見不見丞相夫人,結果都是一樣的。”許太醫答非所問。
簫謹言見許太醫故意岔開話題,已知道結果,恐怕此事難以迴轉。
依那女子的脾氣,若是輕易就見他們,他倒覺得其中有問題,淡淡的道:“靈兒,此時丞相夫人正在氣頭上,過幾日,等她氣消了,我們再來吧。”
陳靈兒不甘心的道:“可是……”
“有件事,下官必須告訴王爺和王妃。”
許太醫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把薄情的情況,告訴眼前二人。
簫謹言馬上道:“許太醫請講。”
理了理思緒,許太醫強緩緩的道:“導致王妃滑胎的是陽凝草,而丞相夫人體內卻有長憂草,此草能讓未曾生育過的女子,難以受孕。下官在檢查佛珠時,發現佛珠內曾經裝過長憂草製成的膏藥,丞相夫人帶了佛珠大半年,藥力已經滲入體內。”
陳靈兒的面色更加蒼白,背後也滲出一層冷汗,佛珠是外祖母送的,裡面的東西自然是外祖母所爲,如今薄情知道了此事,她絕不會輕易放過外祖母,從馬車內撲出來道:“不,我一定要見丞相夫人,求她饒外祖母一命。”
簫謹言連扶起陳靈兒,細心的檢查她身上有沒有撞傷,才安慰的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讓太子從中週轉,必然讓丞相夫人留你外祖母一命。”
許太醫也趕緊安慰道:“王妃別急,幸好丞相夫人年幼時受過重傷,服用了多種極爲霸道的藥物,以至於長憂草的藥性未能滲入經脈中,下官已經開藥開始清理丞相夫人體內的長憂草,不日即可全愈。”
他都不敢跟二人提起,慕昭明已經讓人趕往鳳都,把陳靈兒因爲佛珠滑胎的消息告訴長青山那人。
此事,他也是後來經過多番打聽才知道,原來長青山那位,竟是謹王妃的親外祖母,鳳朝的太后。
同樣也知道,當初是丞相夫人一時好心,饒了她一命,不想她竟然設下這個局來陷害丞相大人夫婦,難怪丞相大人會故意讓人把消息告訴她,這是要她在後悔中過一輩子,生不如死。
這種讓人斷子絕孫的缺德事,難怪丞相夫人明知陷害謹王妃的人,就在謹王妃身邊,甚至還知道是誰,卻也不願意提起,任由謹王妃生活在危險重重的王府中,可見她有多恨。
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簫謹言也沒有辦法,薄情不肯見他們,再在此逗留也沒用,況且這樣的事情,即使薄情肯鬆口,別忘了還一個慕昭明。
薄情是他最愛的女人,若然知道有人這樣算計薄情,又事關到慕家的子嗣,不見過他會輕易饒過太后。
他該暗暗慶幸,夫婦二人還沒有遷怒到靈兒和陳家,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或許,他另行想辦法。
……
潤城,一如它的名字,新上剛過不久,就進入綿綿的梅雨時間。
初春的早上,空氣中充滿溼潤的感覺,天地間細雨絲絲,絲絲縷縷的纏綿不止。
跟外面的春雨相比,房間內暖意融融,羅帳後面,一道嬌小的身影沉睡在強健有力的臂彎中。
因爲那件事後,薄情是光明正大的賴在天雪閣,畢竟那事對她打擊太大,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慕昭明習慣性的早醒,看着窩在臂彎中,安然入睡的女孩,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他的天下就在他的懷中。
想到哪些意圖傷害她的人,眼眸比外面的雨絲還冰涼入心,或許該做些事情,替人兒省些麻煩。
薄情動了身體,感覺到身邊的熱源還在,擡起小手搓了搓眼睛,看着慕昭明驚訝的道:“昭明哥哥,你今天不用上朝早嗎?”
“告了假,今天一整天都陪着你。”慕昭明拔開薄情人臉上的碎髮,輕輕的親了親她的額頭渞:“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快點起來,不然可要被別人捷足先登。”
“是什麼?”薄情好奇的道。
“到時你自知。”說完,抱着薄情一起走下牀。
潤城的西南,這裡有片無邊無際的竹海,被春雨沖洗過,格外的蒼翠逼人,看着讓人眼前一亮,身心舒暢。
寬敞的馬車上,薄情慵懶的躺在慕昭明懷中,眯起眼眸,看着外面的蒼翠道:“昭明哥哥,你早上不是說有好東西給我嗎?現在帶我到竹海做什麼,裡面有什麼好玩的?”
“秘密。”
慕昭明神秘的笑道,看着外面無邊的綠色,心情也格外的好。
指腹輕摩薄情的嬌嫩的肌膚,脣不由自主的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這種愜意的日子可真是難得啊!
林海山莊,薄情看着門頭上的四個大字,沒想這片竹海的中心,居然還有一座山莊,剛到門口,已經隱隱聽到山莊內已經是人聲鼎沸,看來有人比他們更早到了。
門口兩邊各站着一排神采奕奕的少年公子,正在迎接前來山莊的客人,爲他們帶路。
慕昭明讓隨行的人在外面候着,攜着薄情走到大門前,隨手遞上帖子道:“不知道簫二公子是否已經到了。”
接到帖子的少年公子,打開帖子看了一眼,馬上恭敬的道:“原來慕公子和慕少夫人,簫二公子已經裡面,兩位裡面請!”
聽到少年公子的話,薄情才知道原來簫謹天也來了,隨着慕昭明跟在少年公子走入山莊。
一踏入山莊,薄情馬上知道什麼是人間仙境。
天地間煙雨濛濛,如一層煙霧籠罩在山莊內,亭臺樓閣皆是依地勢而建,恍若神仙洞府,其間更有各種奇花異草,越發襯得這裡美如仙境。
二人隨着那名少年公子一直往裡面,直走到一座,比皇宮的金鑾大殿還雄偉、寬闊建築物前面,少年公子才停下腳步,回頭道:“兩位請進,裡面會有人領你們到雅間。”
薄情在門停了下,打量陸陸續續走來的人,這些人皆衣飾華貴,一看就知道非富則貴。其中還有朝中的官員,見到慕昭明只是淡淡的點點頭。
當然也不泛武林人士,薄情拽着正要走入內的慕昭明的手,撒嬌的道:“昭明哥哥,都走到這裡,你就告訴人家嘛。”
慕昭明無奈又寵溺的笑道:“這裡是拍賣工會,簫和國商會每年開春都會舉辦一次,而且能到這裡拍賣的物品,絕非凡品,我也是收到請帖才知道,順便帶你出來解解悶,散散心。”
薄情的眼睛馬上一亮,隨之又一臉懊惱的道:“早知道有這樣的盛會,我就準備一些東西來拍賣。”
尤其是薄家的血嬰人蔘,那可是武林人士眼中的致寶,萬金難求。
慕昭明自無語的笑了笑,替她繫緊披風的衣結:“收到帖子後,想着妞妞給我做了不少衣服,而我這些年只送過妞妞一支玉簪,又想到今年是你的及笄之年,就想要給你競拍一份禮品,作爲及笄之禮。一會兒,你看中什麼只管告訴我,我給你拍下來。”
薄情開心的點點頭,拉着慕昭明往拍賣會內走,剛走入大門,就有一名打扮方纔那名少年公子還更高一品的年輕公子走上前道:“慕公子和慕少夫人,在下是這裡執事林玉,簫二公子已經在樓上雅間,讓在下在此恭迎兩位,兩位請!”
慕昭明點點頭道:“有勞了。”
二人隨着林玉往樓走,一直走到最高層,在其中一間雅間前面停下。
林玉一長兩短的敲了門,裡面傳來簫謹天熟悉的聲音後,才恭敬的道:“兩位請進。”
門剛一推開,就聽到一把女子嫵媚的聲音道:“情兒,你可來了,人家都等你好半天。”儼然是白映兒的聲音。
只見白映兒一身白色的衣裙,披着淡綠色的披風,戴着面紗坐在簫謹天旁邊,薄情揚起一絲笑容道:“映兒姐姐來得好早,也不等等人家。”
白映兒看着一身胭脂紅的薄情,如雲的髻邊,只簪着一支玉簪,素淨的打扮把胭脂紅壓了一壓,再加上臉上清冷的神情,蒙着霜華的雙眸,那嬌豔動人,嫵媚邪魅全被隱下,越發顯得冷豔不可親近。
想來是上次的事情傷了她的心,整個人也改變了不少,笑道:“這胭脂紅,也就情兒穿得起,越發襯得容顏清冷豔絕,皮膚更似是落在梅花上的雪。若換了別人穿,恐怕是隻看見衣服,看不到人。”
“映兒姐姐慣地取笑人,姐姐這一身打扮雖然素雅,不過情兒覺得,姐姐應該連眼睛也一迸擋起來纔好,不然你隨便一記眼神,不知道有多少王孫公子弄掉了心。”薄情盯着白映兒,打趣的笑道。
慕昭明和簫謹天看着各自心愛的女子,聊得十分投緣,不由的相視一笑。
簫謹天含笑道:“丞相夫人,一會兒有看中的東西,跟我說一聲,當是我送給師嫂的及笄之禮。”又對白映兒溫柔的笑道:“映兒有喜歡的,也別忘記告訴我。”
白映兒垂下眼簾淺淺一笑:“情兒及笄,我自然少不得一份禮,就讓我試一下,能不能拍中你喜歡的東西。”
薄情不由的佩服白映兒的演技,明明已經決定要離開,依然能讓人看不出半分異樣,旋即笑道:“看來這拍賣會我是來對了,今天怕是收禮要收到手軟。”一個拍賣會,竟然讓簫和國兩大頂樑同時出現,必然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