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傑瞟一眼青兒的表情,目光悄悄看向,慵懶的坐椅子中的女子。
這個女子的一言,真是一針見血,瞬間找到了青兒的死穴,讓人歎爲觀止,卻沒有出聲。
衆人在這一刻,似乎都在等青兒的答案,公堂上出現無聲的寂靜。
薄情在把玩着的手中簪子,食指和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擦着簪上面的珍珠,一雙幽黑的眼眸,似笑非笑,似是在看着誰,卻又沒有誰能入得她眼。
而且,明明她就在眼前,可是這樣的慵懶、高傲、淡漠的神情,卻讓人生出遠在天邊,遙不可及的錯覺。
讓人慾近不能,欲舍更不能,真是一隻蠱惑人心的妖精。
甄英傑連忙把目光移開,這樣的女子,不是他這樣的人能駕馭。
況且她早就名花有主,丞相大人對她的愛,勝過對江山的熱情。
萬里江山如畫, 不及她回眸一笑!
青兒好不容易回過神,張了張口想說什麼,薄情忽然一笑,坐直身體道:“如果你想說,是你不小心得罪了教習秀女的姑姑,所以被貶爲宮女,那就不要開口,讓甄大人把你的罪狀上奏給皇上,然後皇上把你九族以內的親人全都押進京問斬。”
青兒的一切,她早就調查清楚,瓊州總督早就跟大皇子勾結,青兒是內定的未來皇后,自然不能成爲皇上的嬪妃。
所以青兒一入宮,就與衍王妃合演一齣戲,故意得罪教習的姑姑被貶爲宮女,懿貴妃再趁機把她放明妃身邊,一是保存她,二是作爲眼線使用,三是爲大皇子拉攏簫謹言。
誰知道簫謹言竟然娶了陳靈兒,她只好趁陳靈兒有孕之際,讓明妃把她送入謹王妃。
精心的設下一計,不僅能夠除掉陳靈兒,還能嫁禍給她,連累上慕昭明,還有機會拉攏簫謹言,真是一箭三雕。
薄情這樣一說,青兒就知道對方已經把自己查了一個透徹,無論她說什麼,眼前的女子都能找證據,證明自己的罪行。
只是那幕操控之人,也不是她能得罪,咬咬牙道:“丞相夫人,奴婢方纔說過,陽凝草雖然有讓人滑胎的功效,但王妃不可能只戴幾天就見效。”
“本夫人從沒說過,一定是那串佛珠內的陽凝草,讓王妃滑胎。”
薄情似笑非笑的道,目光閃過一絲讚賞道:“這也正是你的高明之處,事發當日,你先在王妃的飲食中動手腳,讓王妃吃下有陽凝草的膳食,然後再讓早就串通好的太醫,從佛珠中找出陽凝草,到時誰還會在意,王妃體內的陽凝草是不是佛珠上的。”
青兒猛的擡起頭,不敢相信的看着薄情,彷彿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就在她眼皮底下進行一樣,不然她怎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別這樣看着本夫人,本夫人可沒有讓人監視你。”
薄情看出青兒眼中的疑惑,淡淡的道:“你應該還記得,在王妃滑胎之前,本夫人曾經用手撫摸過王妃的肚子,本夫人還記得自己說過一句話。”
淡淡的把那日的話重複了一遍,薄情淺淺的笑道:“本夫人會武功有內力,所以一探便知道孩子健康與否,我記得那時孩子還好好的,可不是久卻突然流產,既然你說不是佛珠內的陽凝草所至,那麼就是有人讓王妃服下了陽凝草,而這個人正是你——青兒。”
“因爲那天,秋兒要服侍本夫人,王妃身邊少了一個人照顧,正好讓你鑽了空子,以你的武功下點藥,小事一樁。”
薄情把青兒下手的經過,淡淡的說了一遍,不得不說青兒一個很聰明的人,可惜遇上了自己,算她倒黴!
青兒只感覺到背後一陣冰涼,然後漸漸的冷遍全身,好半晌後才道:“丞相夫人果然聰明,青兒自以爲天衣無縫的計謀,在您手中竟是不堪一擊。”
吸了一口氣,聲音異常的平靜的道:“不錯,這一切全是我所爲,是我故意弄斷了佛珠,再趁佛珠送修的時間,潛入宮內,在佛珠內裝上了製成藥膏的陽凝草,目的就是爲了謹王妃之位。”
薄情冷冷一笑:“你以爲一人攬下所有的罪名,你死了,就可一了百了嗎?”說完,不再出聲,有些事情容不得她隱瞞。
甄英傑若有所思的淡淡開口道:“青兒姑娘,按照我簫和國律法,從犯和主犯,被迫和主動犯罪的判決,是不一樣的,莫要爲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賠上全族人的性命。”他根本不會相信,青兒會爲了一個王妃之,位賠上全族人的性命。
簫謹言忽然出聲:“如果你是被逼的,只要你肯供出幕後之人,本王願意出面請求皇上,赦免你族人的性命,雖然沒有了官職,但起碼能保住一條性命。”雖然聲音中沒有什麼感情,卻給了青兒一線希望。
薄情翹脣角,不以爲然的道:“潤城,恨本夫人的人不多,恨不得本夫人死,那就更少。不要以爲你不說,本夫人就查不出,是誰在背後指使你,陷害本夫人。現在說,謹王會給你的家人一條生路,如果是本夫人自己查出來的,你就在地獄向你的家懺悔吧。”
青兒面上露出一絲猶豫,而就在她猶豫的一瞬間,薄情手中的簪子突然飛出。
只聽砰一聲,金屬同時跌落在地上的聲音,帛兒馬上朝外面飛去,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衆人不由的一驚,待看到地上的畫面時,心中更是駭然。
就在青兒身後不到半丈遠的地方,一支珍珠簪與一支幽黑,閃着冷光的短箭,靜靜的躺在地面上,短箭上閃着異樣的色澤,顯然是塗上了劇毒,這是殺人滅口,目標自然是青兒。
帛兒從外走進來,拾起地上的珍珠簪,替薄情重新戴上才道:“奴婢追到外面,那人已經走遠,在那人待的位置奴婢聞到一種特殊的味道,應該是血殺所爲。”
聞言,別人尚好,唯有青兒的面色驟然大變,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殺人滅口,她又怎會不知道,努力的平靜下心神後,緩緩道:“謹王爺方纔說的話,可作數?只要能保我家人性命,奴婢什麼都願意招認。”
簫謹言點點頭道:“本王一言九鼎。”
青兒點點頭,正想好口,薄情忽然道:“等等!”衆人一驚,只見薄情站起,緩緩的走近青兒。
薄情毫不避忌道:“青兒,你只需讓本夫人一人聽到即可。”青兒瞬間明白薄情的用意,幕後的人可以派人到順天府殺人滅口,難保他們還會派人在暗中偷聽,爲了保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旋即俯在薄情耳邊,輕輕的低語幾句。
其他人不由的一陣疑惑,只見薄情笑着點點頭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但願你沒有欺騙本夫人。”
然後轉向簫謹言道:“怕是要勞煩謹王爺入宮一趟,至於青兒的安全,就交給甄大人處理,本夫人不希望她有事。”
“下官明白,請丞相夫人放心。”
甄英傑心裡有一絲苦澀,這個女子的心思不止是縝密,還很小心,連太子都信任他,她卻完全把他隔離在外面。
……
陣陣淡雅的清香,從香爐中散發出,泌人心脾。
衍王妃脫了髮簪,解了髮髻,蓋着絲棉被,躺在貴妃榻上午休。
門突然被用力的推開,把她猛然驚醒,剛睜開眼睛,就看到蘭香一頭撞了進來,眉頭一皺,語氣不悅道:“蘭香,你冒失了,發生了什麼事,如此慌張。”心裡卻升出一絲不安,習慣的端起身邊的茶杯,掩飾內心的不安。
蘭香慌得連禮也來不及行,顫着聲音,大聲的叫道:“娘娘,大事不好了,順天府尹甄大人帶了很多官兵衝進來,他們說娘娘謀害皇孫,是奉旨前來捉拿娘娘歸案。”
砰!衍王妃手中的茶杯跌落地,顫着聲音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奉旨捉拿本宮歸案,本宮犯了什麼罪?”
蘭香一臉着急道:“娘娘,甄大人說青兒已經認罪,還從她那裡搜到了證據,證實娘娘與青兒暗中勾結,謀害謹王妃和皇孫,還企圖嫁禍給丞相夫人。此事證據確鑿,是皇上親自下的旨,現在他們就是來拿人的。”
衍王妃如十二月天裡,被潑了一盆冷水,從外冷內,再從心裡遍全身,如果以前只是傷心,那麼現在卻是絕望。
做夢都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絕情,幾十年的夫妻,一點舊情也不念,連問也不問,就直接讓人把她捉拿歸案。
這對她來說,是天大的侮辱,日後即使查明真相,她又何面目見人,還令皇兒蒙羞。
想到這裡,緩緩的站起身,拿帕子擦了一下眼淚道:“蘭香,你到外面先攔一攔,就說本宮要梳妝,即使是死,本宮也要體體面面,若是有可能,求他們讓本宮再見皇上一面。”
“娘娘。”
蘭香擔心的叫了一聲,衍王妃馬上怒道:“怎麼,難道連你也不聽本宮的話不成。”
看到衍王妃的面色,蘭香連忙應道:“是,奴婢遵命,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望。”說完,流着眼淚退出外面。
院門外面,甄英傑帶着一隊官兵守在門外,看到蘭香從裡面走出來,氣定神閒的道:“蘭香姑娘,本官是奉旨辦差,並不想爲難衍王妃,也請姑娘轉告衍王妃,莫要爲難我等。”
蘭香福身行禮道:“甄大人,主子她剛午休醒來,自然要梳洗一番,待梳洗過後自然會跟大人走,還請甄大人通容通容,略等片刻。”
沉默了片刻後,蘭香小心翼翼的道:“甄大人,我家主子想見皇上一面,不知大人可否代爲通傳。”
甄英傑沉默了一會,淡然的笑道:“衍王妃的請求,本官不能擅自作主,自然要先稟報皇上,一切全憑皇上作主。”
這邊甄英傑正在耐心的待着衍王妃,皇宮中,簫謹瑜頂着濛濛細雨,一動不動的跪在鳳儀宮外面,頭髮和衣服已經溼透,面色冷得發青,脣色也是偏冷的此紅。
此時,他心中正後悔不已,青兒本來可以不聲不響的除掉陳靈兒,是他當日, 因爲氣薄情一的衝撞自己,逼着青兒提前出手。
想借此事陷害薄情,沒想到不僅沒有害成薄情,還讓薄情知道鳳朝太后的陰謀,還趁機會反自己將一軍,把自己的母親推上絕路。
他是千算萬算,沒想到青兒手中,更沒想她會背叛,竟然暗中留下母妃給傳的書信。
母妃也是特別糊塗,用什麼方式傳信不好,非要用自己親筆書寫的字條和信件,如今讓人拿了現形,如何是好,只有希望父王能念及舊想,饒了母親這次。
想到薄情的手段,心裡不由的一沉再沉,這個女人倒真是小覷了她,沒想到她的心思,她的手段,比白映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直接對他下手,而是從他身邊人,一個個的擊破,孤立自己,不愧是世族嫡女,腸子就是比普通人多了幾道彎不止。
鳳儀宮內,皇后的肚子已經有三個多月,在層層春裝的包裹下,倒不是十分的明顯。
此時正端莊的坐榻邊,手中縫製着一件小衣,明顯是給腹中孩子縫的,母性的光輝環繞在她身上,讓她全身散發着迷人的女性魅力。
皇上坐在旁邊看着,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戀,遞上一盞血燕窩,略責怪的道:“縫製孩子小衣這些事情,交給宮人們做就行,何苦自己動手,小心低頭的時間長了,一會要叫脖子痛。”
皇后擡起頭,含笑道:“宮人做的,哪裡及得上親孃做的細緻,他們到底沒有養育過孩子,豈會懂得小孩子的衣物需要注意什麼,還得有經驗的才行。”
忽然,似是想到什麼,安然的笑道:“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的。”
“哦,玥兒的意思,有人沒經驗也做得一樣好。是誰?”
皇上面上不由的一陣好奇,皇后一笑道:“落霞,把丞相夫人送來的小衣,取出來給皇上瞧瞧。”
聽到皇后的話,皇上不有些不置可否,打趣的道:“丞相夫人是世族千金,怎會親自動手做這些針線活,該不會是讓她身邊人做了,然後送來充數吧。”
皇后掩面一笑:“這丫頭要敢騙臣妾,臣妾讓她陪老祖宗下一百盤棋。”
提到明淨大師,簫氏的太祖皇帝,皇上也不由的笑了,想薄情那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老祖宗讓她陪下棋。
片刻後,落霞用托盤端着兩套小衣出來,皇后接過放在皇上面前,玉手撫着上面的細密,勻稱的針腳道:“衍郎,您看,是不是很精緻,怕臣妾做的也多有不及。”
皇上眼中含笑道:“玥兒,是自打嘴了。方纔還說別人做的不如親孃做的好。憑那丫頭做得再好,也親孃的那份心意。”
指着皇后的肚子,板着臉道:“皇兒,聽到了沒有,要記得母后的辛苦。”
皇后不由被皇上逗得笑出來,撫着薄情做小衣,愛不釋手的道:“衍郎,您可別不信,聽太子說,丞相大人除了官袍,其他的全出自丞相夫人的手。”
皇上看着托盤中兩套嬰兒的衣服:“確實是難以置信,丞相夫人那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人兒,竟然會做這樣細緻的活兒。不過既然玥兒和皇兒都說是,那自然是,朕對你們當然是深信不疑。”
大手抱着皇后的小手道:“朕,現在什麼也不想理會,反正有太子主持朝政,朕沒有什麼好操心的。後宮的事你也別操心了,有云貴妃替你打理。朕錯過了太子的出生,現在就等着我們皇兒出生,圓我的夢想。”
皇后默默的點點,沉吟片刻後卻忍不住道:“皇上,衍王妃固然有錯,但大皇子到底是皇上的長子,還望皇上全他一份孝心,還有體面。衍王妃那邊,還望皇上能網開……”
不等她說完,皇上已經用食指,按着她的。
把皇后擁入懷中,一臉滿足的道:“玥兒,還是那麼善良,她那樣害你,你居然還爲她求情。”
皇后溫柔的笑道:“同是女人,臣妾不過是將心比心。”
欣慰的一笑,皇上寵溺的笑道:“朕很欣慰,就聽玥兒,不過不是因爲她,而不想你太過操心。”
大手輕輕撫皇后的腹部,對門外的覃公公道:“讓大皇子到御書房見駕。”
御書房中,衍帝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簫謹瑜,他曾經最喜歡的兒子,突然把書桌上一個本子往地上一扔,冷冷的道:“這是從顏家抄來賬本,你真是讓朕太失望朕。”
簫謹瑜整個人不由的一怔,沒想到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到底是到了皇上手中。
想了想,一定是簫謹天和慕昭明,這兩人若是不除掉,他寢食難安。還有薄情和白映兒,簫謹言、簫遙他們,這些人都得死。
衍帝看着大皇子眼中的恨意,面色不由的一沉,冷冷的道:“謀害手足,貪污軍晌、強搶民女、撒播謠言、殺人奪寶……讓軍隊假扮亂軍,屠殺鳳都老百姓;還有爲了培養血殺,你害了多少人性命,你甚至連自己的親祖母都利用,簡直是禽獸不如。”
說到激動處,皇上一拍桌子道:“不要以爲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爲,朕什麼都不知道,朕心裡清楚得很。”
簫謹瑜心裡雖然不服,卻清楚此時還不是與皇上撕破臉的時候,馬上叩頭認錯“兒臣知錯,請父王恕罪,再給兒臣一次機會 。”
到底是小看了簫謹天他們,這麼快就蒐集齊了他的罪證,看來他不能再等,必須當機立斷。
衍帝忽然冷冷的一笑道:“放心,朕會饒你一命,因爲朕已經讓覃公公去傳旨,賜你母妃自盡,朕會以嬪妃的方式處死她,並以嬪妃之禮下葬,你該滿足了。”
“你去吧,還能見她最後一面。”衍帝毫無感情的道。
母妃被賜死,這全是因爲他,簫謹瑜整個人如石化一般。
回過神後,失聲的大叫道:“母妃。”飛快的朝外面奔去,父王竟然如此絕情,賜母妃自盡。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覃公公匆匆的從外走回來,手上還拿着聖旨,心中不由一喜。
聖旨還在,母妃還有希望,不由的停下腳步,只見覃公公撲下跪在地上道:“皇上,衍王妃,畏罪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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